第16章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齊康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如果不是細心傾聽,就根本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憤怒和顫抖。

「好消息是,江南軍隊的偷襲令我損失了三萬多的弟兄,那是三萬條活生生的生命,從此後,他們将永遠長眠在這冰冷的戰場上,再也無法回到親人的身邊。」

齊康握住了拳頭,水無攸的眼淚落下,然後他扭過頭,不再看齊康的眼睛。

「壞消息是,我也留了三萬多江南士兵的屍體在那個山谷裏,其中,就包括你們江南軍中鼎鼎大名的飛鷹将軍。雖然我也中了他一箭,但是這個買賣很劃算,真的是太劃算了,先生,你覺得呢?」

水無攸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擡手捂住了胸口,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模糊,他很想坐下來,可是他卻不得不逼迫自己這樣挺直的站着。

「我會永遠記住,先生你給我上的這一課。就如你所說,帝王便該無情。我錯就錯在,對你付出了太多的感情,這份感情,葬送了我三萬兄弟的性命,更險些葬送了我冉國的大好江山,這個代價太大,這個教訓太深,先生,你恭喜我吧,我終于要成為你口中……無心無情,英明聖明,卻最終要孤獨到老的千古帝王了。」

齊康一字一字的說着,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水無攸只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暗黑下來,他終于再也站不住,軟倒了身子,耳邊最後聽到的,是齊康那聲夾雜着無限悲痛凄涼無奈憤恨的呼喚:「無攸……」

再睜開眼的時候,是躺在一張榻上。齊康背對他站着,叮當和小闵子以及楊青都垂首站在旁邊,大氣兒也不敢出。

水無攸勉強坐起來。忽聽齊康開口道:「無攸,當日我們五個人,一起出發去邊疆,是你的舍命相救,我才能夠平安回到京城,冉國的大軍也得以保全,更奪得了勝利。那時候我說過,終此一生,我再不會懷疑你,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我最親的親人,所以,即使今日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板上釘釘,但是你昏倒了,這是不是說,你……對我的情意,也不全都是假的……」

他說到這裏,平靜的語調起了一絲顫抖,然後豁然轉過身去,一字一字道:「就因為這個,無攸,我……願意再相信你一次,只要你……告訴我,告訴我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只要你說一句,說一句我冤枉了你……我就相信你……我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奸細,還你清白……」

水無攸慢慢的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穩住了。他用那樣溫柔的目光看着齊康,忽然慘澹一笑,輕聲道:「康兒,何必執迷不悟,我有什麽清白?難道我的筆跡,你還認不出來嗎?沒錯,我對你的情意都是真的。可我畢竟是江南人,江南,那是我的故國,那些士兵,他們是我的同胞。國家和愛人,忠誠與情意,我只能選擇其一。」

他說到這裏,就慢慢的走到齊康身邊,忽然雙膝跪下,擡眼定定看着齊康道:「殿下,我是罪無可赦,情願伏法,然而叮當随我數年,他雖然牙尖嘴利,卻秉性忠厚,求殿下赦他無罪,送他回到江南故土,水無攸雖死無憾,九泉之下,亦感念殿下恩德。」他說完,便深深磕下頭去。

「公子……」叮當忽然沖了上來,抱住他哭叫道,「公子別扔下叮當,叮當願意和你一起死,願意和你一起赴死。」

「我……答應你……」齊康的目光終于一寸寸變冷,然後他轉過身,伸手扶住楊青的肩膀,如同一個垂暮的老人般,一步步走了出去。

「謝殿下。」水無攸深吸一口氣,然後他擡起頭一直看着齊康的背影消失,淚水早已流了滿臉。

他又轉臉看向叮當,眼裏依然是滿滿的溫柔,就好像沒有發現對方的眼裏連一點情意都沒有。他輕輕拍了拍叮當的肩膀,微笑道:「別哭了,殿下答應送你回江南,你就要回到家鄉了,從此後總算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不必再看人臉色,以後……不管怎麽樣,都要記住,你得好好活着,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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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不忍,但轉瞬即逝。

水無攸舒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魂魄早已經随着齊康而去,如今剩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而已。慢慢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只是癡癡望着窗外,那是齊康離去的方向。

叮當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見水無攸起身,來到窗前,将窗前一棵手腕粗的樹枝攀折下來。書香門第

叮當覺得有些奇怪,卻見水無攸又坐回位子上,将樹枝頭尾全部用掌刀劈去,只留下中間約五六寸長的枝幹。接着他運指如飛,于是那樹皮便如刀削般簌簌落下。

叮當看了半晌,才發現他竟然是在用手指做刀,刻着一個人偶的模樣。

水無攸是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子,沒想到如今刻起木偶,竟也有模有樣。只是他的指頭卻遭了殃,破了一個就換一個,到最後,十指上全是鮮血,以至于那個木偶上全是暗紅色的斑斑血跡。

最後,人偶終于完成了,水無攸将它放在桌上,面色平靜,他輕輕撫摸着那個木偶,叮當還以為他刻的是齊康的模樣,誰知湊近前一看,才看清這木偶竟是水無攸自己的模樣。

「公子……」叮當有些好奇,剛想出口詢問,可一語未完,就聽院中輕微的腳步聲響,接着黑衣蒙面的楊青忽然出現在房間裏。他身後還跟着十幾個黑衣人。

叮當有些緊張的退後了一步。而水無攸卻鎮定的站起身,他微笑着看楊青:「太子答應過我,會将叮當送回江南的。」

「不但是叮當。還有你。」楊青皺着眉頭,冷冰冰的道:「殿下說了,既然你如此忠心于故國,就也送你回去,否則在我們冉國的土地上處置了你,還真怕你髒了咱們的國土。」

水無攸身子一顫,但很快穩住,他低頭看着那個木偶,半晌才輕聲問道:「這個……是康兒親口說的嗎?」

楊青扭過頭去不語,水無攸松了口氣,他的淚滴在木偶上,他用十根破了皮的手指輕輕撫摸着那個人偶,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我知道這不會是他說的,他……絕不會這樣說我的,不管如何,他都不會……認為我是髒的……」

他說到這裏,就拿着那個人偶來到楊青面前,用帕子包好了遞給他,輕聲道:「楊青,不管如何,我們相交一場,即便你再恨我,但請……請将這個轉交給康兒,麻煩你告訴他,日後,若是想着我,我就和他在一起,即便死了,魂魄也是在他的周圍。若是忘了我,便将這個埋了,扔了,我在九泉之下,就不等他了。」

楊青恨恨的看了水無攸一眼,但最終還是将那個木偶接過去,然後閃身到一旁,用厭惡的口氣道:「走吧。」

水無攸留戀的回頭望着,叮當卻一言不發的立刻就蹿了出去。最後,他也在楊青和其他黑衣人不耐而冰冷的目光中上了馬車,辘辘的聲音響起,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初升的晨曦中。

再次踏上江南的國土,水無攸不禁百感交集,他看着周圍的衰草斜陽,秋意濃重,可身着單薄衣裳的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

一隊甲胄鮮明的官兵來到他面前,水無攸靜靜站在那裏,沒有半點激動或者感慨,仿佛對方眼神中的仇恨和殺氣是他早就預料到的。

「奉天承運,皇帝诏日,叛國之臣水無攸,背叛國家,假傳消息,致我數萬兒郎血染黃沙,國之棟梁飛鷹将軍中伏身死,其罪大惡極罪不可恕,雖不死不足以平民憤,然一死卻難贖其罪,故發配零塔采石場為奴,終此一生,不得踏出采石場半步,遇赦不赦,死不葬身,欽此。」

無情之極的聖旨,就連水無攸身旁一直站着的叮當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水無攸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他磕了頭,淡淡說了一句:「臣謝皇上恩典。」然後便目光平靜的接下那道将他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聖旨。

「公子……」站起身,手腕忽然被抓住,回過頭,卻是叮當幽怨的眼光,聽他嘆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後悔嗎?」

「我無愧于天地,不負家國不負所愛,何悔之有。」水無攸微笑,然後輕輕掙脫了叮當的手,輕聲道,「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叮當,你去吧,從此後,忘了我這個沒給你半分好處的公子吧。」

叮當呆呆看着水無攸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走。忽然負氣的轉身,喃喃道:「不負家國,你說的倒好聽,你早把你的使命都忘光了,若……若你真的不負家國,我……又何必我出手,我……我跟了你一場,對你那樣的崇敬仰慕,可到頭來……」

話音未落,他又一把擦去眼淚,大聲道:「這樣的不忠之人,你為他哭什麽?從此後你就可以不做叮當,換回你本來的身份,昂首挺胸的去見爹爹了,你……正該歡喜才是。」

一語未完,就聽身後有個谄媚的聲音道:「正是啊少爺,您才是我江南國真正的棟梁之才,那水無攸算得了什麽。」

「你是誰?」叮當豁然轉身,疑惑的盯着面前那個笑的谄媚的人,在他身後,還有一大隊士兵。

「回少爺的話,小的名叫石碌,是奉了将軍之命,特地來迎接少爺衣錦榮歸的。」

那管家模樣的人躬着身子,無比恭敬的笑道:「老爺已在家裏擺好了宴席,連當朝太子都到了,皇上已下了旨意,少爺從此後,便是太子殿下的親身侍衛,四品帶刀的官銜,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榮耀,不枉少爺這些年寄人檐下啊。」

「是嗎?」叮當眼中透出興奮。然後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個他跟随了幾年的人早已沒了蹤影,他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回過身來,挺起胸膛,沉着道:「既如此,那我們走吧。」

江南和冉國的戰争又持續了一個月,最後因為寒冬即将降臨,便各自簽訂了暫時的停戰協議,各自班師回朝。

轉眼間就到了冬月,太子府卻不複以往的熱鬧,下人們都知道太子妃出了事情,太子殿下心情不好,因此做什麽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書房中,齊康批閱完那一堆奏摺,終于偷得浮生半日閑。小闵子連忙趁機上前,賠笑道:「殿下,後園的梅花開的可好了,何不去賞玩賞玩?究竟每日悶在屋子裏,也沒趣得緊。」

「不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齊康揮揮手,然後身子往後躺倒,就那樣倚在椅子上。

小闵子無奈嘆了口氣,心想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殿下的傷心也該過了吧?早晚找個別的大家閨秀成婚該多好,也可淡一淡對那奸細的心思,唉,只是他不提,誰敢來說啊,連皇上這陣子都只有關切叮咛,不敢惹他的。

小闵子一邊想着,就退了出去,這裏齊康倚在椅背上,默默望着天花板,過了半晌,方打開書桌上的抽屜,取出一個并不算精致的木偶來。

這木偶自然就是當日水無攸讓楊青轉交給他的,雖然時間倉促,又沒有趁手的工具,然而眉目宛然,竟頗有水無攸素日的神韻。

齊康将這木偶放在臉上,緊緊的貼着,喃喃自語道:「無攸……無攸,你對我的心,總是真的吧?不然你怎會削了這個給我,這木頭上面有你的血,就如有你的溫度般,只是,你為何要騙我?為何要騙我?」

耳邊似乎又回響起當日水無攸在病榻上對他說過的話:「這是自然,若有人要害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護你周全。因為你是個好皇子。」

他将那木偶又取了下來,雙目直視着,忽然慘澹一笑,因為那笑容太苦,以至于竟變得比哭還要凄涼難看,他慢慢搖着頭,喃喃自語:「無攸,是你這樣說過的,這句話,我一直銘記在心,可到頭來,你拼了性命護我的周全,竟只是要從我這裏拿走我最大的信任,無攸……你……何其狠心……」

「殿下,邊關有信送過來。」小闵子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齊康趕忙收了面上的哀戚之色,将木偶重新放進抽屜裏,咳了一聲道:「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外便閃進一個人影,乃是齊康在邊關安排下的心腹将領,他恭敬呈上一封信,道:「回禀殿下,這是我們的機密探子在江南京城接到的密報,請殿下過目。」

齊康接過來,有些疑惑的打開信件,沒看到一半,他就豁然站起,一雙手緊握成拳,面色也變得慘白。

那邊關将領和小闵子都是吓了一跳,又過了一會兒,就見齊康頹然坐倒,那封信從他手上飄落下來。小闵子連忙上前一步,撿起來仔細查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也是大驚失色,原來這封密信是冉國安排在江南朝中的奸細所書,上面言明水無攸被送回國後,他利用飛鷹将軍身死和三萬士共喪命的事情做了一點文章,果然讓那多疑的皇帝相信水無攸是背叛了國家,将他貶為下奴,發配往京城郊外三百裏的采石場。現在那水無攸正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也算是自己為冉國那些喪命的士兵們微微做了一點事。

小闵子嘆了口氣,将信折好,仍放回書案上,然後他對那将領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悄悄兒的走了出來。

「無攸,這便是你效忠的國家,這便是你效忠的皇帝。你苦心積慮,為他們嘔心瀝血,不惜背叛自己的愛情,到頭來只因一着之錯,便被毫不留情的按上了叛國之名,你……你值得嗎?」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你……你是否會後悔自己的那些舉動,是否……你會真的如你答應過我那般保持中立,你可知道,我有多麽後悔,後悔将你帶上了戰場。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可我們兩個,都沒有去過邊疆,那樣,我們便不會生離死別。沒錯,就是生離死別,我想,終我一生,終你一生,只怕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淚光在齊康的眼角閃爍,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他忽然站起身,喃喃道:「現在你身陷囹圄,我……我不可能救你,早在三萬兒郎喪生的時候,我們之間……便沒有半點恩義了,但是……但我總可以再去看你一眼,去看你最後一眼……是的,就是這樣……來人啊……」

臘月初八,正是民間的臘八節,家家戶戶都開始預備過年的事宜,街道上飄着臘八粥的清香。遠行的人都開始歸家,和妻兒老小團聚。

然而卻有一隊人馬,頂着撲面的朔風,來到了位于江南京都三百裏外的零塔采石場,這群人全部身披黑色大氅,以風帽遮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采石場是建在山裏,四周都是懸崖峭壁,這十幾個人此時便站在峭壁上,靜靜向下望着。請尊重他人勞動成果,勿随意傳播,如喜歡本書請購買原版。

已經是寒冬臘月,采石場中的人卻還穿着單薄的衣衫,呼喝叱罵之聲不絕于耳,間或有幾聲慘叫呻吟傳來,只聽得人頭皮發麻。

「殿下,我們還是回去吧,那人……想來不在這裏。」楊青壓低了聲音,湊近齊康的耳邊低聲勸着。

他們孤軍深入,已經是險之又險,若讓江南的皇帝知道了,只要派出幾千禦林軍,便夠将他們射成刺猬了。

想到這裏,楊青不由狠狠的瞪了小闵子一眼,卻見小闵子也委屈的回瞪着他,那意思好像是說:我也不知道主子是要來這兒啊,不然就殺了我,也不敢跟着他偷跑出來,我又不是活膩味了。

嘆了口氣,楊青想想也對,齊康是殿下,小闵子卻只是個奴才,便是自己,也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啊。

剛想到此處,忽然就覺身邊的齊康身形劇震,他連忙向下看去,仔細看了兩眼,終于被他發現他們要找的人,當下也不由得愣住了。

水無攸被發配到采石場裏為奴,自然不複往日的絕世風采,然而楊青怎也沒想到,只有幾個月沒見,他的形容竟然會凄慘到這個地步,也難怪殿下好像都要站不住了,不管怎麽說,那畢竟是他傾心愛過的人啊。

山崖上站着的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目力過人。因此雖然隔得遠,但水無攸出現的時候,他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依然是長長的黑發,只是再沒有往日的黑亮光澤,如亂草般在風中張牙舞爪,哪還有一絲飄逸的氣質。

一張明豔秀雅的面孔,此時就如同是骷髅貼了一層皮般,想來身體應該也是這個樣子,那并不寬大的衣衫罩在他身上,就如同是罩在一根竹竿上空空的在風中蕩着。

如果不是實在對水無攸印象深刻,就連齊康,此刻都未必能夠認出他來。這哪裏還是一個人,分明就是一具幹屍了。

「無……無攸……」齊康撕心裂肺般的低吼了一聲,就要飛身跳下懸崖,卻被楊青和小闵子一把拉住。

「殿下,難道你忘了,那三萬兄弟的性命了嗎?他們此刻,只怕也早已變成了累累白骨,而這個人,他畢竟還未死。」

楊青在齊康的耳邊大吼,平心而論,看到水無攸這樣,他心裏也不好受,之前水無攸對他也很好,可是現在,若只因為憐惜心痛,就放任殿下下去救人,那麽他們對冉國那三萬士兵的家屬,對冉國的臣子百姓,又将如何交代?

更何況,在江南國公然劫走犯人,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身份,到時候他們死在異國他鄉不要緊,太子呢?太子是決不能有任何閃失的。因此楊青忍住心中的痛惜,一把将齊康拽開。

那石場中的水無攸雖然已經沒有了人形,然而他武功還在,那聲低吼借着風力,也堪堪入了他的耳朵。猛擡頭向上一望,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雖然風帽遮住了面目,可是他對那身影是何等的刻骨銘心,一時間,不由得呆住了,只覺恍如做夢一般。

「喂,你他媽的發什麽呆呢?」忽然淩空一鞭子抽來,水無攸本就破爛的衣衫上又被撕開一個口子,幹燥的皮膚裂開,血珠争先恐後的冒了出來。

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向上望,唯恐被官兵們發現齊康。眼淚撲簌簌的掉落,裂滿了口子的手吃力的搬動一塊大石,借以掩飾心中的那份慌亂狂喜,還有不盡的擔憂。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搬了多少塊石頭,只覺得腿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水無攸估摸着已經很久了,這才敢在周圍無人注意的情況下,偷偷擡頭又看了一眼。

高高的懸崖上,只有枯死的雜草和光禿禿的樹木,剛才看到的那些人,宛如是南柯一夢,此時哪裏還能尋得到影子。

水無攸知道齊康是離開了,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平安的離開了。于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氣猛然松懈下來,他虛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順勢便坐倒在地上。

而水無攸不知道的是,就在齊康離開後不久,設立在遠處的官衙中,便走出三個人來。如果他看到這三個人,一定會驚恐的大叫,因為這三人正是當今皇上和太子,以及最被皇上器重的大将軍石威。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既然早已知道齊康會來,為何又不派人提前早作準備,将他一舉拿下。」石威盯着齊康等人消失的方向,恭敬問道。

頭發花白的老皇帝咳了幾聲,然後接過太子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才喘籲籲道:「卿宏,身為上位者,要把眼光放遠一些才行。我們今日拿下齊康,除了讓齊攬和冉國舉國憤恨誓死報仇之外,沒有任何益處。但是讓那齊康今日看見他愛人的凄慘模樣,日後在他登基之後,讓他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那時他遭受這種打擊,必然心神大亂,皇帝心神不定,于他的國家又會如何?待那時我們揮軍北上,還怕不會大勝嗎?」

石威點頭道:「原來如此,皇上果然高瞻遠矚,微臣佩服,難怪您得知王喬乃是冉國內奸之後,卻一點動作都沒有,就是為了讓他坐實水無攸的罪名,讓齊康沒有半點疑心,只當是內奸陷害,才讓水無攸身陷囹圄。否則以他的智慧,我們将水無攸治罪,只怕他早晚會起疑的。」

皇上點頭微笑道:「不錯,正是如此。」說完又冷冷的看了一眼采石場方向,陰恻恻道:「水無攸膽敢背叛朕對他的信任,便千刀萬剮,亦難消朕心頭之恨,若不是留着他還有這點作用,朕豈會容他活到今日。」

說到這裏,他便揮揮手道:「石威,如今那水無攸已經是沒有什麽作用了,你安排人将他殺死就是,記住,手段要殘酷,以警後人,讓他們明白背叛國家,背叛朕的下場,咳咳咳……」

「父皇,這等叛賊,若輕易殺了,豈非太便宜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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