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極樂世界
這一轟動性的傳聞,立刻在洛陽的各個階層傳了個遍。了空是何等人物,要是傳聞屬實,那能令了空都動心的人又該是怎樣的人物?
于是,在各個版本的傳言中,那個據說是身懷和氏璧的女孩都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在人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中,傳聞中的女孩從最開始的小有姿色,到後面的國色天香,再到後面的傾國傾城舉世無雙,最後竟然被形容成了比師妃暄和婠婠還要動人的絕世美人。更有誇張一點的人,直接就把她說成是天仙下凡。總之怎麽誇張怎麽說,怎麽聳人聽聞就怎麽說。
一時間洛陽城中關于了空和身懷和氏璧的女孩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就連被很多人懷疑,是流言的制造者的陰癸派派主祝玉妍,也聽到了這些傳聞。她當然不肯像那些愚夫笨伯一樣,去聽信那怎麽聽怎麽有漏洞的謠言。
關于女孩的容貌,婠婠已經給她形容得非常清楚了。她在意的是師妃暄他們,竟然沒有能從她身上找到和氏璧。那麽婠婠所說的那三個小子,一口咬定和氏璧已經在他們手中報銷的話,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既然和氏璧已經報銷,那她許多籌劃就應該再做調整。
想到這裏,祝玉妍不由得思緒飄忽。像那些傳聞中描述的那樣,令人瞠目結舌神魂颠倒的美人她也曾見過。要是她還活着,那這些形容用在她身上,就不會有半點的誇張之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可惜世事無常,她不得不狠下心來讓她受盡苦楚。
如果可以再一次選擇,也許當年她就不會像那樣去做,只可惜已經沒有第二次了。
謠言滿天飛。
淨念禪院內的人自然也聽到了那些謠言,他們當然十分震怒。了空禪主是怎樣的人,他們比誰都清楚,那種荒誕不羁的謠言簡直是在侮辱整個淨念禪院。
禪院內的人雖然一個個義憤填膺,卻也無可奈何。流言蜚語這種東西,都是見仁見智,各由心證,若是別人就願意這樣說,他們也無可奈何。難道他們能沖出去,在洛陽的大街小巷上貼滿澄清的告示嗎,這哪是出家人所為?
理智上,他們應該對這些可笑的流言充耳不聞。可是三人成虎、曾參殺人,謊言說了一千遍也就成了真,流言的力量是誰都不能小看的。
身為淨念禪院的禪主,了空自然也很快就聽到了這些流言。這些流言到了他的耳裏,就變成了對他真實心境的描述。那些傳播流言的人,似乎有着一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睛,能洞察到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隐秘,其中曲折之處,甚至描述得比他本人所感受到的更巨細無遺。
聽到這些流言後,了空沉吟不語。
向他敘述流言的人一直義憤填膺,再三說明要為了空澄清,讓洛陽城內的人都閉上嘴。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自古以來就沒有誰能讓所有人都閉上嘴的。哪怕是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人心,從來就是最不能受控制的東西。
“阿彌陀佛。”了空終于開口,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嗔,平靜地說道:“你去召集禪院內的所有人,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聽到了空的話,不嗔呆了一下,他沒想到了空是這樣的反應.在他的設想裏,了空多半對此不置一詞.不管外面傳得如何轟轟烈烈,都不會影響到他古井不波的心境。他前來報告,只不過是為了抒發心中的悶氣,并不是為了得到了空的回應.沒想到現在了空,居然要讓他去召集整個禪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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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空禪主到底要做什麽呢?懷着這樣的疑問,不嗔走出銅殿,匆匆去召集其他人。
時值正午,陽光正直直照在淨念禪院的每一處,也照在了塔樓之上。
白天,女孩是不會走出塔樓的.自從那一晚後,她和了空似乎約定俗成,只有在月亮升起的時候,他們才會相見。現在女孩多半在小憩,陽光也許會透過窗子照到她的臉上,照見一張空靈幻美、一塵不染的臉。
這樣想着,了空心下一片柔和,心中的想法也就更加堅定了.不管怎樣,他已經下定決心,即便女孩之後會怪他怨他,他也絕不後悔。
很快,淨念禪院內的僧人們,就在空曠的白石廣場上排列整齊.自從女孩來了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在白石廣場上聚集了。在這個時候被禪主召集起來,大家都十分奇怪,都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小聲猜測者禪主召集他們來的原因。
了空看着面前兩百多人僧人,表情一如既往,語聲也十分平淡:“貧僧召集各位前來,是有兩件事要告訴各位。第一,貧僧犯了大戒,要辭去淨念禪院主持之位。第二,那些傳言,并不是傳言。”
了空的這兩句話無異于晴天霹靂,頓時把在場的人劈得愣在當場,這怎麽可能?
他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甚者立刻伸出手來掐了自己一下,刺骨的疼痛讓他知道原來自己并不是在做夢。可如果不是做夢的話,又怎麽會聽到這種令人難以相信的話呢?禪主居然真的像流言中所說的那樣,對那個女孩動了動了情,這怎麽可能?一定是魔門的妖人給他們使了什麽邪門功法!
一時間,廣場之上的衆人臉色各異。他們向周圍望去,看到的都是震驚詫異不可置信的神色,沒有誰比別人更好一點。老天爺,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快點讓夢醒過來吧。
可惜,這不是一場夢,在衆人震驚不已的神色中,了空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所說的話。說完之後,他就喚出了在禪院內,掌管戒律的四大護法金剛之一的不怒。
“貧僧所犯之戒,該當何處罰?”
不怒看着了空,根本就說不出半點話。
“根據禪院所定下的戒律,貧僧所犯之罪當杖責兩百逐出門牆,現在請執棍僧來執行院規。”
說罷,了空走到衆人面前,一言不發地趴了下去。被他點名的執棍僧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腦際亂成一片,完全沒辦法思考眼前的事情,更不要說去執行什麽戒律了。
“請執棍僧上前來執行院規。”了空又重複了一遍,這一聲暗含他沉厚的內力,在場的衆人都被他的聲音所震,紛紛清醒過來。
執棍僧望向四大護法,又望向趴在地上的了空,一時間進退兩難。
“不怒,”了空又開口了,“你身為掌管戒律的護法,難道還要徇私枉法袒護我這個主持嗎?”
被他點名的不怒臉色乍青乍白。許久之後,他才艱難地點了點頭,對一直像看救星似的看着他的執棍僧說道:“你們還在等什麽?”
一棍,兩棍,三棍,粗如兒臂的烏木棍一下下打在了空身上,發出咚咚的悶響。誰都知道那滋味肯定十分難受,但誰也都知道了空不會用內力去抵抗。這他自己要求的懲罰,或者說,這是他自己強求的懲罰。這兩百棍下去,任誰都要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重傷不起。
整個白石廣場寂無人聲,除了棍擊皮肉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那一聲聲悶響在廣場上回蕩着,似是敲在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上。
仿佛是過了漫長的一百年,兩百棍終于打完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氣,了空土黃色的僧衣也變成暗褐色,和血肉粘連在一起,模糊一片,令人不忍目睹。在場的衆人紛紛移開了目光,不管如何,這是他們一直以來敬如神明的禪主,誰都不想看到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受完那兩百棍後,了空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到不怒手上,不怒十分不情願地接了過來,只見上面寫着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罪己書。
了空将自己所犯之罪,一五一十地寫在了上面。事已至此,就連四大護法金剛也無法自欺欺人了,他們每一個都看過了那罪己書。經過禪院內的僧人公議,最後,他們做出了剝奪了空淨念禪院主持之位,并立刻将他逐出淨念禪院的決定。
當他們把這個決定告知了空時,了空平靜無波,似是早就知曉了這樣的決定。
一個小小的黃色包袱,裏邊放着幾本已經翻閱過很多次的佛經,這就是了空的行李。
脫下了象征淨念禪院禪主的土黃色僧袍後,了空換上了麻色的粗麻僧衣,背上的那個小小的黃色包袱,了空就走上了塔樓。他的雙腳已經因為杖責而受了重傷,女孩住在最高層的房間,他一步步向上爬,傷口上傳來的疼痛令他不時一陣顫抖。但是他走得很穩,也很堅決,仿佛并不是在爬樓梯,而是走向他心中的西方極樂世界。
是的,他的極樂世界就在這樓梯的盡頭,只不過不知道他所想的極樂世界,是否也是女孩心中的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