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樹怕剝皮,人

很快,被了空和師妃暄稱作行老前輩的世外高人行千裏就來到了洛陽城。和許多隐居名山大川的高人一樣,行老前輩的一舉一動都帶着山林的清氣,令人見之難忘。

一見到女孩,行千裏眼中爆起精芒,一動不動地盯着女孩,許久之後才油然道:“如此嘉質天成的道胎,可惜可惜!”

行千裏一邊說一邊搖頭,言語之中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師妃暄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既往的清麗如仙。聽到這話,師妃暄問道:“行老前輩,可是和氏璧有什麽問題?”

行千裏嘆道:“可惜小姑娘如此資質,要是早十年遇到老夫,小姑娘将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如今……唉——”

行千裏又是一聲嘆息:“可惜可惜,如此良質璞玉白白浪費,真是暴殄天物!”

行千裏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嘆,言語之間只是在為未能遇到女孩這樣資質的徒弟而嘆息,絲毫沒有提起和氏璧的事情。

師妃暄等他感嘆了一陣,又提起和氏璧的事:“請問行老前輩,您可有把握把和氏璧取出?”

聽到師妃暄的問話,行千裏又把目光放到女孩身上,肯定地回道:“和氏璧并不在她身上,但她身上确在有和氏璧的氣息,并且那氣息十分強烈,周而不息流轉奔騰,是以你們才誤認為和氏璧在她的體內。但老夫憑着與和氏璧朝夕相對二十年的感覺,可以确定和氏璧并不在她的身上,不知為何,她會沾染上強烈的和氏璧氣息,照常理而言,她不懂武功,和氏璧自然不會對她産生影響,真是奇怪至極。”

聽到這話,師妃暄美眸輕顫,掃了掃與世無争、一片純然的女孩,又想起了寇仲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止水不波的通透劍心也泛起了幾許波瀾。

片晌之後,師妃暄恢複古井不波的恬淡心境,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是我們誤會了這位姑娘,妃暄願意代師門向這位姑娘鄭重道歉。姑娘本住在的小谷裏,與世無争,現在被我等打擾,實在是我等之過,不知姑娘可願意去慈航靜齋暫居?那裏與世隔絕,風景清幽,希望姑娘能慎重考慮。”

聽到兩人的話,女孩默然許久,拿起筆在紙上寫道:“我不想去。”

“那姑娘想去哪裏呢?”師妃暄又問。

女孩又寫道:“我要回去。”

師妃暄不由得輕嘆一聲,現在那個小谷雖然不是盡人皆知,卻也不再神秘。這女孩若回到那裏,恐怕就要從此命運多舛了。

此時,一直安坐在一旁的了空忽然開了口:“貧僧有一事要說與兩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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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見這話,師妃暄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過,就連一旁的行千裏也把目光移向他。這修煉閉口禪多年的禪門高人到底要說什麽呢?有什麽能讓他如此鄭重其事主動開口呢?

一聽到了空的話,女孩拿着筆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她快速地在紙上寫道:“我可不可以就住在這裏,哪也不去?”

一寫完,她就将紙拿起來。師妃暄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到了那張紙上,看到紙上的兩行字,師妃暄默然片刻,開口道:“了空大師,這位姑娘因和氏璧而被卷入到江湖的紛争當中,現在能夠庇護她的除了慈航靜齋,就只有淨念禪院了,既然這位姑娘不願意去慈航靜齋,還望大師能暫時收留這位姑娘,待我們找到了這位姑娘的家人,就把她送回到她家人身邊去。”

了空也看到了女孩寫在紙上的字,默然片刻又開了口,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帶着與平常絕不相同的堅定:“貧僧……”

“除了這裏我哪也不去,”女孩又快速在紙上寫着,這一次她用筆非常用力,給人一種力透紙背的堅決,“如果誰要逼我,我就從這裏直接下去。”

寫完這句話,女孩拿着紙站到窗邊,她所寫的這裏是哪裏自然不言而喻。

屋內的兩人被女孩的堅決震了一下,他們完全想不到這女孩看似柔弱,心性卻如此堅定。假如他們不按照她的要求,那她斷然不會違背剛才的誓言。

事已至此,除了成全,還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行千裏來去匆匆,離開塔樓之後,他就風塵仆仆地離開了洛陽城,絲毫沒有停留。師妃暄也回到了自己在城中寄居的地方,塔樓之上又只剩下了女孩和了空。

“為什麽?”了空靜靜地看着女孩。

“你和我不一樣,他們會怪你的。”女孩不看他,目光投向遠處的建築。

“我犯下大錯,別人要如何評說,我無話可說。”

聽到這話,女孩心下一顫,走到了空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覺得認識我是大錯?”

不了空望向她,眼中沉靜而溫柔:“你我相識,是緣,我意志不堅,是錯。”

女孩屈下|身子,伏在了空膝蓋上,仰望着了空:“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問你的。”

了空撫上她的臉:“不問我,你又問誰呢?”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癡癡地望着他。

了空伸手将她攬入懷中,低嘆一聲:“諸法之中,唯情最難勘破,佛祖尚且有情,況我乎?”

“那你能教我怎樣忘情嗎?”

“我現在還不懂,等我懂了再教你,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懂,你願意等嗎?”

“那等我懂了再教你?”

“好,等你懂了,我也就懂了,我希望你快點懂。”

“我希望我永遠不會懂。”

了空無聲嘆息,等你懂了,我也就不得不懂了。

月兒又升了上來,不知疲倦地挂在天上,千萬年來,它都在天上。

“為什麽它不會厭倦?”女孩凝望着天空上的月亮,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因為它并沒有感覺,無知無覺,無始無終,恒常不變,亘古如此。”

“你是說月亮不變,是因為它沒有心,如果它有心就會變了是嗎?”

“是。”

“那如果人沒有心,就不會變了嗎?”

“人自然不能無心。”

“那樹為什麽可以沒有心呢?”

“因為,樹怕剝皮,人怕誅心。”

“那,你會變嗎?”

“也許會。”

“你要變的時候,告訴我好不好?”

“好。”

“那我會變嗎?”

“當然。”

“為什麽?我覺得我不會。”

“人總是會變的,當你成長了,也就變了。”

“成長就要改變嗎?”

“成長,就是不得不變,我希望你永遠不變。”

“為什麽?”

“因為,成長總是痛苦的,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痛苦。”

“那我就永遠不變。”

“但願如此。”

“一定能如此。”

月兒悄無聲息地移動,皎潔的月光時不時被烏雲遮住,仿佛也掩蓋了人間的低聲呢喃。微風陣陣,時不時傳來一陣嘩嘩的樹葉晃動聲。

如此星辰如此夜,當然是有情人竊竊私語的良辰,連月兒都知道避開他們的悄悄話,讓人間的有情人能夠互訴衷腸。

行千裏來了又去的消息,很快就在洛陽城中傳開,和氏璧不翼而飛的消息也随之流傳開來。既然和氏璧不在那個女孩身上,那麽定是寇仲他們三人給偷了去。

有心人結合和氏璧失竊的前因後果仔細分析後,發現還是三人盜寶的嫌疑最大。只可惜現在已經事過境遷,三個小子也早就蹤影全無,即便有心去追究,一時間竟也找不到追究的方向。

送走行千裏後,師妃暄也在尋找寇仲三人,可是他三人如泥牛入海,無跡可尋,就連當日去替她傳信的侯希白也了無蹤跡。師妃暄本就不是執着于物的人,既然和氏璧事已至此,再糾結下去也于事無補。更何況當日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是他們三人盜走了和氏璧,并信誓旦旦地說和氏璧已經在他們手中化為齑粉。現在想來,他們三人這話倒有九分是真的,既然和氏璧的事已經成了定局,只能随它去了。

時值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洛陽城雖然處于王世充的管轄之下,但并不是密不透風的。由南到北,無數的勢力都滲透到洛陽城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白道武林兩大聖地之一的淨念禪院的動向,自然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自從和氏璧和關于那個女孩的消息在洛陽傳開後,許多有心人就一直在設法要得見女孩的廬山真面目。最好是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她,這樣和氏璧誰屬就不言自明了。只可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成功,面對銅牆鐵壁般的淨念禪院,這些人不免都産生了望洋興嘆的感覺。

他們當然不知道,即便他們能闖過由兩百多個僧人組成的層層防禦網,到了女孩所居住的塔樓。他們也闖不過了空這一關,白道武林兩大聖地之一的禪院禪主可不是徒有其名的。

事實上,了空與中原第一人寧道奇之間也不過一線之隔。只不過身為出家人,了空向來十分低調,也很少與人動手,是以知道他水深水淺的人十分有限。有些人甚至在江湖行走了許多年,都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在同級數的高手之中,了空可謂是最不為人知的了。

不過現在,了空二字已經在洛陽傳得滿城皆知,現在只要是在洛陽城裏的人,就至少聽過兩種版本以上的關于了空的傳聞。不管那傳聞怎樣變化都離不開兩個中心,總結起來就只有一句話:了空戀上了那據說是身懷和氏璧的女孩,要為她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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