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泉之主
第一天主要都是老師學生之間三番五次的自我介紹,講授課內容綱要,沒怎麽正經上課。
我把書放在中間,也不用怎麽看,白豈對課本更是不感興趣,似乎來學校完全只是為了陪着我而已。
坐在窗邊的好就是無聊的時候可以張望外面的樹梢、懸在枝頭的小鳥和天空變幻的雲彩。
我不經意間往外望去,忽然在半空中看見了一張扁平蒼白、約莫有兩米長寬的大臉晃晃悠悠朝我飄來,緩緩朝我張開了猩紅的嘴唇,口腔裏沒有牙齒,舌頭很厚很紅,我甚至能看清它舌頭上的舌苔……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躲着窗戶挨到了白豈身上。
我臀背碰到他的時候才回過神來,連忙退回去了點垂頭看他,但他沒看我,只是偏頭越過我看向窗外,眼眸閃爍,有一瞬間似乎突變回了原本的妖異翠綠,但定睛一看仍是黑眸。
我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是普通的多雲的灰白天空。
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我忽然發現好像哪裏不對——
班裏似乎太安靜了。
我轉回來向前望去,老師講課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全班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都在看我。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我清了下嗓子,鎮定道:“不好意思啊,王老師,我有點困,想站一會,要不我站教室後面您看行嗎?”
中午吃飯的時候,教室裏住得近的學生回家了,有的去了食堂,也有一些跟我一樣帶的飯。
只有白豈趴着睡覺,完全不吃東西。
他在我旁邊睡覺,想跟我聊兩句的同學也不好意思過來聊了,似乎怕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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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裏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那張詭異惡心的大臉,我身邊最怪力亂神的就是白豈了,我實在是很想問一下他……
他不知道是真睡還是裝睡不想理人,總之現在不能叫他,不然他肯定會生氣。
我首先可以确認一下我那是不是幻覺。
我後座是一個叫李孟的男生,他也在窗戶的範圍內,我壓低聲音問他,“哥們,你上午上數學課的時候,有沒有注意窗外?”
李孟看了我兩秒才說:“你是看到什麽了嗎,我那時候看你似乎被窗外什麽東西吓到了,我看了眼,但什麽也沒看見,是蟲子嗎?”
我幹笑了一下,附和道:“對,好大一個蜘蛛,帶毛的,給我吓一跳。”
李孟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我靠,不會有毒吧,它進來了嗎?”
“沒有,我再看就不見了。”
李孟松了口氣,“那應該沒進來吧。”
我跟他随便又扯了兩句轉了回來,心情低落,為什麽別人看不見我卻能看見?
我是不是不好了?
我喪氣地趴倒在桌面上,胳膊肘似乎頂到了白豈,他動了下,似乎起來不睡了。
我聽見動靜連忙跟着坐直了,此刻班裏其他同學已經吃完飯,趴在桌上睡了,教室裏極為安靜。
白豈冷着一張臉,滿臉被打擾的不快。
我迎難而上,湊過去小聲道歉,“白豈,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外面不知何時起已經烏雲密布,班裏又沒開燈,顯得有些暗,明明是中午卻好似已是薄暮。
白豈沒轉過來看我,置若罔聞。
我硬着頭皮低聲求他,“你應該看到那個臉了吧,我好害怕啊,我們出去聊兩句好不好?”
他呼吸微微加重,似乎有些煩躁,我以為他這是拒絕的意思了,正要放棄,他卻忽然起身,“天臺說。”
我頓時大喜,“走。”
天臺上風有些大,天空陰沉,而白豈的臉色跟天空比甚至更為陰霾密布,盯着我不言不語。
風獵獵地吹着我的襯衣,我有些冷地抱緊了手臂,不知道他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白豈,我是做錯什麽了嗎?”
白豈聞言終于不這麽看我了,恢複了平常冰冷的語調,“你要問什麽?”
我見他願意跟我好好說話了,趕緊問了起來,“你有看到那張大臉嗎?那是什麽?他為什麽一副要吃掉我的樣子?”
白豈這回直接給了答案,卻依然不清不楚,“是妖,你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恍惚了片刻,“什麽東西?”
白豈眉頭鎖緊,似乎不想作答,我着急道:“白豈,你就告訴我吧,我以前從來沒看到過妖,來到這才第二天就見到了,肯定是哪裏發生了變化。”
我唯一來這之後多了的曾經不屬于我的東西就是那棟房子的産權,我忽然福至心靈,“他們不會是想要我的産權證吧,你不是拿走了嗎?”
似乎答案被我正确地猜了出來,白豈不願接受一般閉了下眼,重新睜眼時便不帶感情地給出了回答,“我們住在妖泉之上,妖泉自古以來就是妖類最渴望的力量之源,你的地契是妖泉的契約書,沒有你的同意其他妖無法獲得半分妖泉的力量,所以妖類會想盡辦法逼你松口,殺了你令契約失效,或者撕碎地契,總之——”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說不清是警告還是何意,森冷冰寒,眼仁也變回了熒黃翠綠的妖冶顏色,“你擁有了你不該擁有的東西。”
原來我奶奶是給了我一塊和氏璧。
我輕提了口氣,僅花了一秒就坦然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我平靜地跟白豈對望,“你怎麽知道是我不該擁有的呢,既然命運這樣安排了,也許我就該是妖泉的主人也不一定。”
說到這,我大腦中忽然一閃而過一條思緒,眨眼間将無數混亂無章的細節連成了線——
白豈說不許家裏來人,是為了防止外人卷入妖的紛争。
他說午夜過後不許下樓,來跟我上學,是為了從妖類手裏保護我。
我跟他也才認識了不到兩天,他為什麽要這麽費心費力地保護我,就因為我奶奶讓他照顧我?
別開玩笑了。
也許家務還算照顧的範疇,貼身保镖絕對超出了奶奶托付他的義務範圍之外。
他保護我,拿走地契,是因為他不希望妖泉失去主人,變成“人盡可夫”的無主之泉。
我明明是妖泉主人卻不知道妖泉的存在,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傀儡主人,與其說我是妖泉的主人,不如說妖泉利用我的存在來保護自己。
他不是對我上心,他是對妖泉上心,那麽他是什麽?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白豈,你是妖泉嗎?”
白豈呼吸停了一瞬,原本陰冷駭人的目光也淡了下來,情緒絲縷抽離消失,逐漸變得不見喜怒。
他緩緩垂眸,長睫微微顫了下,搭在冷白單薄的眼睑上,好似脆弱的蝴蝶翅膀。
大雨終于肆意地傾盆而下,天臺頓時變得泥濘肮髒,白豈垂首靜立,水紋蕩漾而過,眼前的高中生化回了雪衣白發的大妖,雨滴帶着決絕的勢頭砸進水坑,驚起泥濘的水花,卻染不濁半分層疊的衣擺。
他的身影在滂沱的雨幕中有些看不真切,虛幻卻美麗至極,仿若一顆星子映亮了灰暗的天幕。
他沖着我躬身行禮,不聞情緒道:“白豈見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