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互相依賴
今天晚上白豈沒有在做好飯後便躲起消失,而是留在了桌前。
我給他夾了一筷子他自己做的番茄牛腩,“很不錯,你嘗嘗。”
白豈目光落在自己碟子裏的牛腩上,靜了幾秒才叉起來吃進口中。
我期待地問他,“怎麽樣?”
白豈沒有露出喝奶茶時候的隐秘高興,冷淡道:“屍體味。”
“……”真厲害,一句話毀了我的食欲。
直到晚上九點,我接到了咖啡店的電話,這才想起來我竟然完全忘記了面試這回事。
咖啡店沒有給我第二次機會,我只好重新看起新的廣告,學校附近有一家花店,工資似乎也還不錯。
我有些緊張地敲響了白豈房間的門,很快聽見了他冰冷的聲線,“進來。”
我第一次進白豈的房間,好奇地四處打量,可他房間裏什麽都沒有,連床也沒鋪,似乎只是有一個空間待着就行。
我不禁有點難過,我沒有陪着他的時間裏,他就一直這樣空虛地靜靜度過嗎?
我輕吐了口氣平複了心情,拿着報紙走進去,在地上攤開。
白豈垂眸看了眼,又不明所以地擡眸看我,他的眼仁漂亮得像黑夜裏螢火蟲尾部的亮光,迷幻又妖異,仿佛能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進去。
我晃了下神才靜下心,指着報紙上圈出來的花店廣告道:“白豈,我們明天一起去面試花店兼職吧。”
還好他明白錢的重要性,聽我說完便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
他同意後我本來該離開了,但我又舍不得他這樣孤獨地待着,便把書抱來了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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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豈雖然不知道我這是要幹什麽,卻沒有阻止我。
直到我趴在榻榻米上看起來,他才盯着我看了一會,起身離開了房間,不一會把我房間小書桌上的臺燈拿了過來,插好電擺在了我書本前。
我本來以為他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才走了,沒想到是去拿臺燈......
他竟然知道看書需要臺燈?我不由得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白豈對上我的眼神,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不帶感情地回視我,我不太習慣長時間跟誰對視還不說話,尴尬地道了句謝就逃避地垂下頭繼續看書。
我雖然在看書,腦子裏卻想的是白豈,他不知道究竟通過觀察奶奶認知到了些什麽,自己又是怎麽理解的,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完全令人摸不到規律。
我這麽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書才忽然想到一件事,“白豈,你不用學習嗎,考試考得差會被老師教訓的。”
我一轉頭跟他說話就對上了他的視線,所以我看書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旁邊靜靜注視着我嗎?
我有點說不清的感慨——
我沒有爸爸,媽媽也很早就去世了。
我小時候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看着我寫作業,不用輔導我,在一旁陪着我就夠了。
沒想到小時候的願望卻在此刻實現了,陪着我的人不是我的親人,而是跟我有着契約關系的妖怪。
他聞言似乎思考了一下,很快便道:“不考差就行了吧。”
他說得好簡單,“你知道考試是什麽嗎?”
他沒有回話,但我猜他不知道,“就是會有一張試卷,很多題目,很多空白,需要平時努力學習才能算出正确的答案填進去,才會不考差。”
白豈嗯了一聲,明顯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說道:“知道了,你希望的話,我會考好的。”
我放棄了,等他考過一次就知道“考好”是多難的事了。
我在他房間裏一直待到了睡覺之前才在他的陪同下把書和臺燈搬回了我房間。
他看着我進了被窩,幫我把燈熄了,過了一會又拿了杯水上來放在了我床邊的矮桌上,帶着涼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不要下樓,你可能會死。”
“……”我真是謝謝他的威脅式叮囑了,“好的,我記住了,不會下樓的,你放心吧。”
白豈見我答應便離開了房間,替我将門嚴絲合縫地合攏起來,房間再不留一絲光亮。
靜谧的黑暗将我包裹,我雖然不怕黑,但黑暗偶爾會令我滋生出一些恐怖的想象,尤其是今天還看到了恐怖片一樣的場景。
本應該會難以入睡的,但因為知道白豈在樓下守護着我,黑漆漆的世界便不再令人恐懼,只剩下安寧。
第二天我們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大家明顯對我和白豈連生病和消病假都一起的事實産生了好奇。
李孟壓低了聲音問我,“你跟白豈什麽關系啊?”
我思考了一下,“我們是住在一起的遠房親戚,所以生病會互相傳染。”
李孟哦了兩聲,“難怪你們上下學都一塊。”
白豈對我的話不作表示,坐在自己位置上有點懶散地撐着下颌,望着窗外的雲彩發呆,連書包都不打開。
我見狀便跟他換了位置,讓他靠窗坐。
微風吹過他鬓邊的發絲,窗邊的少年表情很淡,皮膚在明亮的光線中微微透明,清新得像一幅畫。
還沒到早讀的時間,班裏有不少女生若有似無地偷看他。
我不由得有點想笑,好看吧,你們是沒見過他原本妖的樣子,那才叫美侖美幻。
我把白豈的書包打開,幫他拿出課本和文具盒擺在桌上,就算他不想學,至少裝一下樣子吧。
中午白豈依然不吃飯,但這次沒睡覺,而是靜靜偏頭看着我吃。
也許是第二天大家熟悉了些,開始有男生圍過來一塊吃東西聊天,都在跟我說話,但話題卻是集中在白豈身上,大部分我都幫他答了,不過還是偶爾有抛到他身上的話題。
白豈一視同仁,無視我也無視別人。
我只能幫他解釋,“白豈比較腼腆,他不說話是因為在害羞。”
白豈沒吭聲,算是認下了這個說法。
後來話題就轉向了最近的動漫和電視劇,我邊吃玉米濃湯邊說起來。
不一會忽然感覺唇角被輕輕碰觸了,轉眼間熱火朝天讨論像是被按了靜音鍵,男生們的目光紛紛集中過來,目露驚異。
我微微偏頭,看見白豈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我的唇角,用拇指替我将那裏沾上的玉米湯抹去了,抹完看着髒了的拇指不知道怎麽辦。
我連忙掏出紙巾遞給他,對上衆男生“你們不對勁”的眼神尴尬地解釋起來,“我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一樣,關系比較好。”
李孟替我打了圓場,“你們獨生子女不懂的,我跟我弟還會互相親親呢。”
一個不懂的獨生子倒吸一口涼氣,“弟控!”
李孟笑道:“弟弟香香軟軟,誰看見都想親的。”
那男生無語地吃了口面包,“那下次去你家玩,讓我看看你弟弟多可愛。”
話題被成功帶過,我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忽然有人問:“白豈怎麽中午都不吃東西,昨天好像也沒吃吧。”
我随便糊弄了提問的人,幾口吃完剩下的飯,看向白豈,“喝不喝奶茶?”
白豈點了下頭,一上午都沒什麽精神的眼眸忽然亮了一點,我笑起來,“走。”
資金緊張,我只買了一杯奶茶,在樹蔭下坐着等白豈喝完。
他喝了一會,忽然把手裏的奶茶杯遞到了我面前,似乎想跟我分享奶茶。
我搖頭,“我不愛吃甜食,你喝吧。”
白豈聞言便把手收了回去,毫不懷疑地信了我的話,真是單純。
他垂着眼簾喝奶茶的模樣看着好乖,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微微掀動着仿佛刷在我心裏,又軟又癢。
我沒有養過寵物,但這就是照顧一個依賴自己的生命的獨特感受吧。
放學後我們一路來到花店,花店的老板是一位溫柔嬌小的女士,她看見白豈自然地驚嘆了一聲,笑道:“這位同學好帥啊,搞得我好想直接錄用。”
她簡單地教了一下做花束的技巧,讓我和白豈各做一束花。
白豈看了一眼店裏做好的花束,很快做了一束差不多的,看着很有格調。
我以白色為主,點綴黃和綠花,做了一束像白豈一樣的冷淡卻別致的花束。
我和白豈都被錄用了,今天便開始上班。
花店的工作并不複雜,除了練習做花束便是替沒有賣出去的花換營養水,剪末端的花枝。
七點下了班,我和白豈再次走路回家。
一路行至山野間,周圍終于再也見不到其他人。
我看着白豈,“你昨天答應我的事你還記得嗎?”
他跟我靜默對視了片刻,沒有應聲,取下我的書包讓我抱在胸前,直接将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立刻環住了他的頸部,将臉靠在了他肩上。
雖然少年模樣的他身形單薄,但抱着我走路卻依然很是輕松。
我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小聲道:“白豈,你變回妖的樣子好不好?”
他沒有偏頭看我,卻滿足了我的要求,行走間身量拔高,清泉的清冽感撲鼻而來,少年變成了青年,雪發搭落在我環在他頸項的手臂上,絲滑如水,有點微涼。
我輕輕摸了下他的長發,宛若最華美的白色綢緞,在指間像流光般傾瀉而下。
他的頭發可真美。
我後來也不抱着他脖子了,抓着他一縷長發反複把玩,繞來繞去,發絲堆疊着落在手心裏,仿佛掬着一捧月光。
白豈始終沒呵斥我的行為,眉眼清冷地看着前方,不急不躁,緩緩而行,只是在我書包快要從肚子上滑下去的時候會将我連着書包一起往上抱一抱。
到了家門口他将我放下,拿走了我懷裏的書包,一言不發地進了院門,似乎忙着要去做飯。
我沒有急着進屋,在庭院的廊前坐下,空中明月高懸,仿佛挂在枝前,清風徐徐吹過,可聞夜半蟬鳴,這樣的生活可真是美好。
我正凝望着月亮,忽然樹梢上的月影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一樣閃爍了一下,我頓時一個激靈挺直了脊背,想也不想地跳起來,一把推開身後的紙拉門跑進屋內。
我一路跑到正在切土豆的白豈身後,捉緊他身上月白色的長袍衣料,探頭朝庭院內望去,小聲告狀,“白豈,院子裏不對勁。”
白豈聞言放下刀,似乎在觀察院中的動靜。
除了蟬鳴流水聲,什麽也沒有出現,夜色正好。
他偏頭沖我道:“在這等我。”
話畢便擡步朝庭院走去,我只好順勢放開他的衣袍。
白豈在庭院內檢查了一番,似乎沒看出什麽特別。
他重新走了回來,妖眸盯着我問道:“剛才哪裏不對勁?”
我跟他說了一番,白豈面色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又看了眼庭院,似乎在細細感受,片刻後道:“他可能走了。”
他緊接着又囑咐道:“以後不要夜裏自己去庭院裏。”
我哦了一聲,“那下次我們一起賞月吧。”
白豈沒作聲,收回視線,洗過手重新開始切菜。
我湊過去輕輕勾住他的腰帶,沒用多少力道,只是引他注意,“不好嗎?”
白豈垂眸看了眼我的手,“好,你去把門拉上,蟲子會進來。”
我看他只是不想讓我摳着他的腰帶才這麽安排我一件可有可無的事。
我來到紙拉門前,緩緩将門合攏,下意識又看了眼月亮——
我看月亮的那一瞬間,它竟再次詭異地閃爍了一下。
我登時背脊發冷,倒吸了口涼氣,正要叫白豈,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