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在騙我
去岚雲家的路上，我将跟妖打鬥的經過跟岚雲訴說了一遍，其實也乏善可陳，沒兩句就說完了。
岚雲又誇了我幾句，開始跟我說對付這種一眼找不到弱點的妖的注意事項，正說着話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我好像有段時間沒給白豈扣“1”了，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是白豈，我看了眼岚雲，他目光落在我手機屏幕上，“頁子，一會我有事想問一下你。”
我點了下頭，将電話接了起來。
白豈聲音冰冷，“你不是說說好了的事就要做到嗎，為什麽不發信息？”
“買東西呢，一時間沒顧上，我沒事，你放心，你跟小慧聊得怎麽樣了？”
白豈直接把電話挂了。
“……”
我瞪着手機，他這什麽态度啊？
花了點時間才平複下心情，我看向在一旁關注着的岚雲，“你剛才說要問我事情？”
岚雲似乎不想顯得太嚴肅，彎了下唇角，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頁子，妖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尤其是你這種妖力強大的人類。今天你遇到的妖實力并不強勁，卻還是選擇來攻擊你，說明你身上一定有妖極為渴望之物，而白豈看你看得這麽嚴，估計也是怕那件東西被其他妖奪走。”
岚雲拉我的一只手攥在手中，雙眸直視着我，“我很擔心你，讓我教你對付妖的手段好嗎，你不用成為除妖師，我只希望你能夠自保。”
我知道岚雲很真誠，我确實也想學，但一想到白豈可能會有的反應我就沒辦法答應他。
我把手抽了出來，“再說吧，先去看卷宗。”
岚雲見狀便不再開口，看了會窗外似乎整理好了情緒，再轉過來看我的時候又恢複了柔和，問我中午想吃什麽，他可以讓廚師開始準備了。
我們聊了些與妖無關的話題，我一路上時不時給白豈發“1”，岚雲看見了卻沒出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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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雲家也并不在市鎮中，而是一路朝青山之上行去，拐進幽林之內，枝桠上逐漸出現鈴铛和符紙，秋風拂過，落葉蕭蕭伴随着漫天鈴音作響，仿若身處一場幻夢。
岚雲解釋道：“除妖師家族皆被妖類怨恨，所以房屋附近會布有陣法，以防妖類闖入屋中尋仇。”
我猶豫道：“這陣法好布置嗎？”
岚雲看了我幾秒，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笑道：“要在你家布置嗎，我找人幫你吧。”
“可是白豈出入陣法會受影響嗎，會傷害到他嗎？”
岚雲看着我輕聲嘆息，“這些都是可以控制的，你不想的話，不會。”
我沉吟片刻，先拒絕了，“先不用了，謝謝，等需要的時候我再跟你說。”
如果有了陣法，白豈晚上就能休息了，不然他白天總睡覺，我都替他累得慌。
不過說服他接受除妖師的布置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陣法布置在距離岚家家宅幾公裏遠處，又在山裏轉了一陣才來到他家門前。
雖然早知道岚雲家有錢，但看到眼前典雅大氣的中式古宅，我還是難以自持地震驚了。
車輛駛入大門，停在前庭的車位上。
我跟着岚雲穿行在宅院內，院落深深重重，雲窗霧閣皆扃，安靜清幽，只可聞遠處風鈴音陣陣。
岚雲見我越走越慢便停住腳步站着我身旁等我，他順着我的視線越過廊柱看向落滿黃葉的院落和侵上苔藓的石階，似訴似嘆，“我家很壓抑吧，地方偏僻幽悄，父親也不許族人大聲講話，家裏常年沒有人聲，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住在鬼屋裏。”
我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覺得有種肅穆的美感。”
我拍了下他的肩，笑了一下，“你家跟你的氣質很像。”
岚雲聞言偏頭看我，見我笑了，眉眼也柔和下來，“有嗎，為什麽這麽說？”
“嚴肅正經卻又溫和清雅，很正派啊，這種氣質不是很迷人嗎。”
岚雲目光落在我臉上，看了我幾秒才輕聲道：“第一次聽人這麽評價我，很受用，謝謝。”
我彎着唇角，“我以為你經常被人吹捧呢，岚大少爺。”
黑眸水光潋滟，岚雲認真凝視着我，口吻卻像在開玩笑，“這麽說你剛才也是在吹捧我？”
我擡步朝前走去，“你自己想吧，時間緊迫，宗卷在哪？”
岚雲很快趕上我的步伐，“這邊。”
岚雲帶我來到一間堆滿檔案和古籍的屋子，屋內外貼了層層符咒，他解釋說妖類最想毀掉的就是除妖師家族的宗卷和檔案，這是除妖師了解妖類的根本途徑。
岚雲領我來到一個陳舊的書架前，“不保密的宗卷都在這了，你随便看吧。”
我先從上層摸了一本古籍，打開翻看，似乎是後世重新整理編纂過的，記錄的都是古代的事情，我翻着看了一篇——
唐憲宗元和二年，隴西人李黃，于長安的東市，瞥見一駕小牛拉的車，一個身着喪服的女郎正在車內賣布，其姿态優美，宛如仙女。
李黃心生憐惜之意，買了各種各樣錦繡，女郎的侍女傳話邀請李黃前去莊嚴寺左側的住宅中做客，李黃很高興，這時天已經晚了，就跟着牛車走，到夜間才走到住處。
李黃整了整衣服走進去，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老女人站在院子裏，自稱是女郎的姨娘，并許諾如果李黃願意幫女郎還清債務，女郎就會在他身邊侍奉。
李黃想得到女郎，便遣人取來三十千錢交給姨娘，之後女郎果然現身，陪着李黃把酒言歡，李黃在此宅一住就是三天，喝酒玩樂快樂到極點。
第四日姨娘勸他回宅，說來日方長，他本身也想回家看看，便答應了。
沒想到回家後家人說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腥臊氣味，漸漸覺得精神恍惚，起不來身子，口裏說着話，只覺得被裏的身子漸漸地變得沒有了，揭開被子看，一汪水而已，只有頭還在。
家裏的人非常地驚慌害怕，叫來跟李黃出去的仆人詳細詢問，仆人把事情經過全說了，等到去尋找那所舊住宅，是個空園子，有一棵皂莢樹，其它的什麽也沒看見。
詢問那個地方住的人，說是常常有條巨大的白蛇在樹下，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岚雲就站在我身後，我不明所以地出聲詢問，“所以這蛇妖就是圖錢？”
他沉默片刻，“也許吧，那時對妖的了解不深，常将妖和鬼物混為一談，鬼圖人精氣，而妖的想法則更為難以揣摩，有時看似只為害人，不知背後緣由。你看看近些年的吧，寫得詳細一些。”
我于是便将手中的宗卷放下，轉而随手拿起1934年的一份檔案，打開只随便看了兩眼就被內容吸引了全部注意——
這份檔案講的是妖泉！
黟縣宏村東北方，在北邊研究所以南三裏處有一僅午夜後出現之靈泉，泉水清透冰澈，卻無法飲用，飲者三日內必身亡且查不出其緣由，許是泉中毒素所致。
據一夜半捕獵的村民所述，曾見白衣白發青年懷抱一黑衣妙齡女子落于靈泉之上，姿态親密飄逸，好似仙家下凡。
筆者之後數次深夜前往，卻只見靈泉，不見仙家。
後曾于一雨夜看見靈泉之水暴起，淹沒巨影，巨影形似妖獸，走近卻幻影散去，靈泉平靜無瀾，毫無先前影像之端倪。
檔案到此為止。
寥寥數筆，卻令我心頭大恫。
1934年我奶奶還沒出生，妖泉那裏還沒有建起庭院，那白豈抱着的“黑衣妙齡女子”是誰？
他不是說在我奶奶之前沒有主人嗎？
……他在騙我?
岚雲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此刻很難集中精神，只聽見他後半句話，“……放錯地方了，給我。”
接着我手中的檔案便被他抽走，我恍惚間回神，怕他發現這份檔案所述的“靈泉”就在我家的位置，沒有阻止，看着他将檔案放去了其他書架。
過了一會岚雲走來抽了一份四年前的歸檔案宗遞給我，“你看得都太早了，這幾十年除妖師才逐步成了體系，記錄的檔案才更具參考價值，你看看這個吧，這裏面有我參與的委托。”
我僵硬地翻開，做出認真觀看的模樣，腦子裏卻在想剛才的那份檔案中記述的內容。
潦草的字句在我腦海中翻湧——
“白衣白發青年懷抱一黑衣妙齡女子”，“姿态親密”……
那女子是誰？
他們是什麽關系？
除了我奶奶，我以為他只抱過我……
我曾以為白豈孤獨已久，茕茕孑立數年，而我是他真正意義上親近的第一個人，是我令他不再寂寞，是我令他感受到了什麽叫陪伴。
今天卻突然發現這些都是假的，到頭來是我一直在自我感動。
我奶奶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記挂這麽久，我看他的目光早就超越我奶奶了，為他做的早夠他口中描述的那個純真的妖感動一百回了，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原來是因為這都是假的啊……
我很難形容此刻是什麽心情，有種不真實感，各種心情混雜在一起，仿佛一個充了過滿空氣的氣球，明明就要爆炸了卻還在勉力控制，維持着表面上的穩态。
“頁子，有問題可以問我。”
岚雲的聲音令我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我控制着語氣問道：“你家宗卷裏寫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岚雲沒有猶豫，立刻回答了我，“我經手的都是如實寫下，我相信我的族人和先輩，這都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人類，沒有必要作假。”
“嗯……你說得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