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探一樓

我渾身僵硬,喉嚨像鏽住的水龍頭,一個字都擠不出。

原來他都知道……

也是,他對我奶奶那一剎那的目光都這麽敏感,怎麽會看不出我的心思?

我難以理解,這麽長時間他都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接受我的那些要求的?

他不喜歡我,也不是不懂,那我這些舉動對他來說不是跟猥亵一樣嗎?

他居然能這麽平靜地含住我遞過去的勺兒,答應我要他抱我的要求,将手遞給我牽,任由我蹭他的側頸……

白豈是個脾氣很差的妖,沒有道德感,一點也不像會忍耐這些事的類型,我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能容忍自己不喜歡的人如此放肆地騷擾自己。

我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他惦念的,地契已經在他手裏了,我還有什麽啊?

我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恨,他為什麽不能直說?

我看着像很不講理的人嗎,我很心軟的,他跟我說我是會答應的啊……

難道是要我的命嗎?

除了這個我确實不可能答應,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啊……

忽然間我外耳廓被冰涼的東西輕碰了一下,我猛地回神,發現是白豈微偏過頭靠近了我,不知道是不小心蹭到了還是故意親了我一下。

他沒有執着于我的回答,而是道:“我會滿足你的期待,你希望的話,更進一步也可以,只是你得對我坦誠——”

他的聲音如秋泉撞擊卵石,嗓音清冽悅耳,可細細品來卻如自然輪轉一般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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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的話,他甚至可以吻我,陪我睡覺,是這個意思吧……

這話還真是夠傷人的,我不知道他是不了解人類還是不了解我,被他這樣令人難堪又羞恥地指出了我一直以來抱有的心情後,再若無其事地提出這種交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會以為這是我想要的,所以施舍一般給我了我就會感恩戴德地答應吧?

這對我來說跟羞辱也沒什麽區別了,他這談判技巧真的需要好好再磨練一下。

緊接着聽見了下一句話,“你是去見那個除妖師了吧,他跟你說了什麽?”

我的行程竟然被一語道破,他語氣平淡篤定,仿佛只是在逼我承認似的。

像是被陡然間扔進了冰水中,我難以自控地打了個冷顫。

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也不想知道。

我努力穩下心緒,鎮定地說了謊話,“沒有,我沒見他,我跟李孟去了游戲廳,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推了他一下,他靜默片刻便将我放開了,頃刻間化為了妖态,用他那雙美極的瑩亮眼眸凝視着我,霜雪般的長睫下,那抹熒芒宛若寂寥雪山之中點亮的天燈,出現的剎那便能吸引世人的全部注意。

如此搖人心魄的眸色,我以前總是會沉溺其中,可如今卻能不為所動。

我沒有移開視線,心如止水地跟他對視。

僵持的時間很是難熬,幾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我終于還是等來了白豈的妥協。

他垂下眼眸,睫毛耷拉着,好似大雪覆滅了光亮,“好,我信。你腳受傷了,我抱你回去。”

他雖然口頭上妥協了,但到底信沒信我也看不出來。

我退了一步,再次拒絕了他的提議,“我沒受傷,不用了,謝謝。”

以後我不會再刻意跟他制造任何肢體接觸了,別說肢體接觸了,要是能把地契弄回來跟他一刀兩斷我是會很樂意的。

我實在很難演好若無其事這件事,白豈從回家路上質問我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不對勁了,我幹脆也自暴自棄了,回家就鑽進卧房不再出來,直到白豈叫我去吃晚飯。

我沒有任何胃口,但不吃白豈肯定不同意,不如下去硬吃簡單一些。

吃飯時白豈一如往昔在對面靜坐陪我,我始終沒有擡眼看他,他也一直沉默不語,只是在我夾放得遠一些的菜時幫我将瓷盤移到了近處。

我道了聲謝,加快速度将碗裏的米飯吃完,起身開始收拾桌子,白豈有些遲緩地跟着起身,越過桌面按住了我拿着碗筷的手。

他沒用多少力,只是将手輕覆在了我手背上,沒什麽情緒道:“你回房間,我來收拾。”

我也不想跟他争,将碗筷放回桌面,抽出手道:“好,謝謝。”

我熄燈上床後沒多久,白豈沒打招呼地推開門抹黑進了我的房間,他在床頭矮桌上放了一杯水,放完什麽也沒說,安靜地離開關門。

黑暗之中,我一直清醒地等待着。

窗外雨疏風驟,雨滴時緩時慢,“啪啪”地擊打着院內的香樟樹,那聲音穿透窗戶,像鐘表一樣嘀嗒不休,像在提醒着我——

午夜快到了。

我心跳得有些快,胃裏也不太舒服,從吃過晚飯開始就一直這樣。

也許今天不是個好時機,但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我就是要下去看看,到底午夜後的一樓有什麽秘密。

淩晨一點,我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家裏的地板是木質的,踩得太重會傳出令人牙酸的“咯吱”響聲,所以我需要足夠小心才能不制造出不該有的動靜。

我一路來到門前,輕緩地開始推門,我推得很慢,我就在近前都沒聽見一點聲音,白豈不可能注意到什麽。

推出足夠一人穿過的空隙,我側身出了房門,開始朝樓梯口摸去。

過程出奇的順利,沒有踩到任何一塊發出聲音的木地板,樓梯口的前半部分被牆體遮掩,我得下到一半以下才能偷窺到一樓的情況。

一樓靜悄悄的,行至此處我并沒有聽見任何想象中的打鬥聲,我曾經見過許多次白豈解決前來挑釁的妖怪,多少會有些淹水的咕嚕聲,但此刻家裏卻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得令人心慌。

我屏住呼吸開始下樓,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挪得很慢,離一樓距離越近,不祥的腐臭味就越濃厚。

不知過去多久我終于下至了一半處,已經可以從樓梯扶手和牆體的空隙內隐約窺得一縷幽光。

我無聲地在臺階上坐下,悄悄朝空隙湊了過去,這個角度足以讓我看見一樓的大部分情況。

在我将眼睛貼在縫隙上的瞬間,我看見了妖泉——

那是一汪似幻似夢的靈異之泉,将一樓的陳設全部淹滅,泉眼無聲湧出幽光,那抹光是白豈眼睛的顏色,似翠綠卻瑩黃,順着細流散落而下,仿若螢火落滿清澗。

妖泉雖美極,但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在別處,我曾以為屬于我的妖怪正如檔案中所述,懸浮于泉水之上,一黑衣女子正坐卧在他懷中。

他側身朝向我,月華般的睫毛垂下,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懷中之人。

他此刻的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傷混雜着溫柔,原來這樣妖異的眼睛也可以如此柔和地看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他全力掩藏起來的秘密嗎,所有的事都是為了她?

不知道為什麽心口有點悶,像喘不上氣一樣很是不适。

我看了許久,白豈始終沒有換過姿勢,而他懷中的女子也同樣沒有動過半分,不知道是在沉睡還是怎麽,但那股難聞的腐臭味總讓我有種可怕的猜想。

我正看着泉水上親密的兩道身影出神,忽然之間異變突生,一道黑影破空襲來。

白豈目光都沒移開半分,只是快速擡起手揮過,下一刻寧靜平和的妖泉便陡然暴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黑影吞沒殆盡。

在白豈揮手的時候,借着泉中幽光,我看見了他懷中黑衣女子的面容。

很醜陋,很可怖——

那是一具幹癟腐爛的屍骸。

一晚上一直燒着的胃忽然間翻江倒海,一股酸液湧到了嗓子眼,我立刻捂住嘴向上跑去。

盡管我努力想放輕動作,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下一波作嘔毫無預兆地再次來臨,這一回我再也忍不住,扣緊了樓梯扶手,将晚飯全數吐在了樓梯上。

瞬息之後,我還在痛苦地幹咳不止,身後就出現了熟悉又冰冷的聲音。

仿佛裹挾着寒流,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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