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平立威
周父不禁拍桌,“對!錢我們不要,明年不回來也行,後年必須領個孩子回來。”
周建業的哥哥嫂嫂和姐姐姐夫很是驚訝,不由地看向周建業。
周建業臉上的笑容凝固。
“不行?”周家媽媽不怒不氣,表情平淡極了,“那就別惦記我和你爸的錢。”
周建業張口想說,要孩子你們不會讓大哥生。一想兄嫂正因為孩子鬧離婚,“爸,媽,林和平的食品廠還沒走上正軌,我又在部隊裏出不來,孩子生出來你帶?”
“我——”周父想說,我帶就我帶。一想小兒媳婦在青苗縣,離首都幾千裏,他們也沒法帶。總不能搬到青苗。
可是搬到青苗,大兒子和兒媳婦一準得被親家逼離婚。
周建業見狀,暗暗松了一口氣,“孩子肯定會有的,但不是現在。你們是我爸媽,林和平也有爹娘,你們催我,林和平的爹娘也會催她。
“你們找我一次不容易。可我跟林和平在她爹娘眼皮子底下。我們一直沒孩子,她爹娘就敢去找我們領導。”
周建業的大哥周建軍聞言,點了點頭,“這倒也是。爸,農村人遠比咱們城裏人看重香火。她爹娘不催,林家的親戚朋友也會問。他們村裏人住一塊,一天能碰到三五次,心再硬的人也經不起這麽問。”
周父以前在農村待過,想到農村人吃飯都端到外面,邊跟左鄰右舍聊天邊吃,覺得小兒子說的是真的。
周父又忍不住懷疑,“你這次怎麽這麽老實?問什麽說什麽,不問你也交代了。”
周建業想說,當然是應付了這次,下次就有林和平對付你們。
然而,周建業還不想被他爸打死,又正好想收拾段其智,“林和平的前夫,段其智那孫子太不是人,我想讓爸幫我個忙。”
周父想也沒想就說:“不行!”
“又不是讓你把那孫子關起來。”周建業一看就知道他爸想錯了,“也不是揍他。只是讓你的人幫忙演一場戲。”
小兒子打小蔫壞,周父立即知道他要幹什麽,“可以。但是——”
“我保證不露面,沒人知道是我幹的。”周建業舉起手,“有個前提,你們別到處跟人說我又結婚了。”
周父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以為我們是你?你不要臉,我們還要。”
周建業知道事成了,“謝謝爸。明年就把兒媳婦給你們帶回來。”拎包上樓,洗澡睡覺。
在家休息兩天,周建業帶着幾個大老爺們前往花店,馮發展也把林和平交代的事辦好了。
中午剛一吃好飯,馮發展就帶着成果去有家食品廠。
馮發展等有半個小時,以為林和平那日就是随口一說,打算回去,聽到咯噔咯噔的自行車響。
馮發展拔腿往外跑。
林和平停下車,馮發展猛地停下,張口欲言,又不知該跟這位過于年輕,過分陌生的新廠長說什麽好。
林和平支好車子,“不好意思,來晚了。都查好了?”說着伸出手。
馮發展忙把資料遞過去,“對!我也按照你的吩咐交代下去了。但我估計他們不會來。”
林和平翻開,一頁一頁看過去,“調走的那些人的檔案全部調走了?如果沒有,明兒去鎮裏一趟,鎮裏全權支持我們工作,讓鎮裏給辦了。”
馮發展:“都調走了。沒走的算上廠長您和我,還有十三人。”
“十三人?”林和平不禁笑了,“可真是我呆的人最少的單位。”
馮發展頓時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尴尬,反正很不好意思,“廠長,那接下來,我,我要做什麽?”
“你統計一下需要置辦哪些東西。”院裏草太深,林和平擔心有蛇老鼠,這次就沒往裏去,“小到桌椅板凳掃地的掃帚,大到做月餅的機器以及燒火的煤炭、蒸箱。全寫下來,我算算得多少錢。”
馮發展不禁說:“廠裏沒錢。”
“我有錢!”林和平全身上下就二百塊,愣是說的跟有兩萬塊似的,“你盡管列出來。一天夠不夠?我後天再來。”
馮發展還沒從铿锵有力的“我有錢”三個字中反應過來,聞言下意識說,“夠!”一想到林和平說的什麽,又猶豫起來。
林和平皺眉,“究竟夠不夠?”
馮發展連連點頭,“夠!”只是得在廠裏待一天。繼而一想,這個年齡不大,很有官威的女廠長要是能給他發工資,待十天他也樂意。
只是看到林和平穿着一雙刷的泛白的布鞋,洗了不知多少遍的藍褲子,心裏又不禁犯嘀咕,怎麽看都不像有錢的樣啊。
馮發展試探着問:“廠長,您讓大夥兒二十號過來,是不是發工資?”
林和平:“收拾廠房!”不待他開口,“既然一天能做好,那我後天再來。”說完騎着車再次一溜煙消失不見。
馮發展覺得自個猜對了,關上門就往家跑,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妻子。跑到一半,想起什麽,朝他家相反的方向去。
一天後,林和平收到詳細清單。
次日,同老村長去火車站接周建業。
見到周建業,林和平就把清單遞給他。
周建業仔仔細細看一遍,到家翻出林寧寧的筆,把上面的東西劃掉一半,遞給林和平。
林和平粗粗看一下,“跟我想的一樣。”
周建業把他的大提包遞給林和平,問道:“明天去縣裏?”絕口不提家裏的事。
反正不出一年,他丈母娘就會催林和平備孕。屆時林和平找他商量,主動權可就在他手裏了。
林和平不會讀心術,以為包裏的鈔票是周建業“一哭二鬧”騙來的,打開提包看一眼,“你爸沒問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戰友急用。”周建業胡謅道,“裏面還有塊手表,跟我的一樣的,但是女式的。”撸起衣袖,露出一塊嶄新的海鷗手。
林和平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這手表挺貴吧?”
“哥嫂送的。”周建業實話實說。
林和平把這點記下,翻出來套手腕上,“別讓我娘看見,說是你大哥送的,她也得唠叨。對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嗎?”
“有老村長在,我去不去都行。回來的路上你說,二十號跟工人開會。我可以在這邊待到二十二號,二十號那天我陪你去。”周建業怕她多想,忙補一句,“沒有看扁你的意思。那群工人都跟餓狼一樣,我擔心他們直接搶。”看一眼林和平手邊的提包。
村裏民風彪悍,且不懂法,通常情況下,長篇大論都不如武力碾壓好用。
林和平想到她小時候,兩個村打架,派出所的人過來也只敢好言相勸,不然兩個村的人會一起揍他們,“你不講我都沒想到。”
“這裏的情況跟首都不一樣。那邊的工人多多少少都識字,且一旦失業就得挨餓。你們這邊多是文盲,家裏都有地,不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用以前的經驗,在這邊極有可能行不通。”周建業擔心林和平沒調整過來,忍不住多說幾句。
林和平點頭,“我回頭問問老村長。他比你我擅長跟鄉民打交道。”
“對,對,凡事多問問老村長。”有了林和平這句話,周建業不擔心他爸媽的錢打水漂,明年回家被他爸追着要孩子。
林和平不知周建業心裏所思所想,繼續說:“我是這——”
“爹,娘,聽說我姐夫回來了,我姐夫呢?”
林寧寧的聲音突然傳進來,打斷了林和平的話。
周建業壓低聲音說,“晚上再說。”朝外面喊,“我在這邊。”
屋裏暗下來。
周建業扭頭看去,林寧寧站在門口,一副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模樣。
林和平不禁問,“怎麽了?”
“你們是在聊工作?”林寧寧試探着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我待會再來。”
林和平:“差不多了。”邊把提包拎她和林安寧的卧室邊問,“找你姐夫什麽事?”
林寧寧臉上露出羞澀的笑,“也,也沒啥事啦。”磨磨蹭蹭進去,書包放桌子上,又迫不及待地說,“姐夫,我學會騎車了。”
周建業失笑,果然還是個孩子,這麽點事都忍不住炫耀,“這麽快?”故作驚訝,“我以為得半個月。”
林寧寧見他姐夫很意外,“我,我前天就會了。娘說我還沒學熟練,不準我騎,讓大姐送我去學校。”說着,頓了頓,“偷偷告訴你,出了村大姐就讓我騎着車載她。今天早上就是。”
“下午呢?”周建業順着他的話問。
林寧寧:“娘說姐下午要去接你,沒空接我,讓我走回來。”
“怎麽沒把車子放學校?”周建業轉向林和平。
林和平帶上房門,“娘擔心他同學要學,回頭再把他的車子摔壞了。”
周建業驚訝,“就因為這個?”不禁瞪大眼。
林和平搖了搖頭,“你別看我,我也沒辦法。除非寧寧能向娘保證,不讓他同學碰。這樣寧寧以後還怎麽在學校呆。”
林寧寧很是意外,沒想到他大姐這麽懂他。
周建業點頭,“你說得對。”看向林寧寧,“可是趕明兒你去廠裏,沒法接送寧寧,讓車子閑着生鏽?”
林寧寧連連點頭,“姐夫,我也是這麽跟娘說的。娘說閑着也比摔着強。娘好像怕你,你去跟娘商量商量?”
周建業轉向林和平,娘是她親娘,他想聽聽林和平的意思。
林和平:“你回去那天再說。給你岳母買兩斤豬肉,興許她一高興就同意了。”
“是不是又要花錢?”林寧寧不禁露出為難之色。
周建業樂了,還以為他小舅子會說,太好了,又有肉吃。
“你天天吃肉,你姐和你姐夫也買得起。”周建業笑着說出來,沖林和平使個眼色。
林和平點頭,“娘現在只是還不習慣,她有個能幹的閨女和女婿。過個一年半載習慣了,就不會再整天唠叨你。”
林寧寧搖了搖頭,“難!古人都說了,江山易改禀性難移。”
“啥難移?我去叫你爹。”
孫氏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三人吓一跳,連忙出去。
林和平胡謅道,“寧寧在說古代的詩詞。”
“啊?”孫氏發現自己又搞錯了,有點尴尬,“你們繼續聊。”說着就出去喊林老漢弄柴火,她做飯。
林和平擔心再被她娘聽來去,直到第二天早飯後,都沒再跟周建業和林寧寧嘀咕她娘。
飯畢,林和平把大提包換成她的綠色書包,和老村長去縣裏,周建業在家補眠。
縣政府的門衛認識老村長,一見到他們過來,就打開門讓老村長進去。
老村長不樂意,門衛就要去喊書記。
老村長不得不再去打擾書記。
林和平和上次一樣直奔縣長辦公室。
縣長遲遲不見林和平過來,還以為她反悔了,如今看到她,頓時松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再次起身,“小林,快坐。”
林和平:“不了,我還有事。咱們長話短說,合同好了?”
縣長實話實說:“早好了。我還是想再問你一次,合同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地方。”說着把合同遞給她。
林和平翻開一看幾乎沒修改,合上就說,“不用。”拿下挎包。
縣長下意識問,“這是做什——”
撲通!
辦公桌上多出一堆大團結。
縣長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顫着手指,“這些,這些……”
林和平的表情平靜又坦然,仿佛倒出一堆冥幣,“您數一數,簽了字再發現少了,我可不認。”
縣長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悄悄下移,朝自個腿上掐一把,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小——小林,林廠長,你沒理解我的意思。”縣長邊說邊運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顫,他本人看起來淡定如林和平,“我以為你是先給縣裏一部分,生産後再把餘款付了。”
林和平驚訝,“還可以這樣?”
換成上一個合作對象,縣長自然不敢說這番話。
林和平開的條件太優渥,他們領導班子開會讨論此事,都懷疑林和平逗他們玩兒,偏偏林和平今天把錢帶來了。
見到真金白銀,縣長放一百二十個心,才敢把他們讨論結果說出來,“你剛才看合同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幾個地方空着?”
縣裏沒打印機,合同書是縣長親自抄寫的。
縣長翻開合同,“這裏就是留給你補充條款用的。你可以加先付百分之五十,半年或一年後再付百分之五十。”
林和平看過去,果然有幾行空在那兒,“那個食品廠什麽都要買,包括掃地的掃帚,您要是這樣講,我就按照你說的寫了。”
縣長給她一張草稿紙。
林和平寫下來,縣長抄上去。
林和平把錢裝回去一半,縣長喊他秘書,讓秘書去找會計。
三人先後把錢過一遍,一張不少,還覺得跟做夢一樣。
林和平也覺得跟做夢似的——錢還剩一半。
林和平沒敢拿回家,因暫時用不着,擔心被偷或被老鼠咬了,讓老村長送她去銀行。
從銀行出來,林和平去有家食品廠會計家,給他一百塊錢,讓他買掃帚和抹布等物。
在家休息一天,二十號一早,周建業騎着自行車,前面馱着老婆,後面載着小舅子,前往青潭鎮。
七點五十,林寧寧去學校,周建業和挎着大包的林和平去工廠。
到工廠門口,聽到熙熙攘攘的說話聲,周建業轉向林和平,“你不是說沒幾個人?”
林和平:“應該是馮會計猜出我有錢,跟他們通風報信,今兒能來的都來了。”說着提包遞給周建業。
周建業拎着包随她進去,看到滿院子荒草,不禁皺眉,“怎麽這麽破?”
院裏瞬間安靜下來。
林和平佯裝沒發現這點,故意大聲說,“就是太破才派我過來。”
此話一出,遠處的人群躁動起來。
周建業看一眼在北面廠房門外閑聊的一衆人,壓低聲音說,“他們一定在說,這女人是誰?好大的口氣!當自己華佗在世,起死回生。”
“華佗在世也沒用。華佗只會治病救人。”林和平嘀咕一句,朝二十來米外的人群看去,看到十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不是旁人,正是馮會計,馮發展。
馮發展見林和平發現他,大步迎上來,邊走邊回頭說,“這位就是咱們的林廠長。”
有人立即問:“旁邊那個呢?”
馮發展也想知道,“廠長,不給我們介紹介紹?”說着,不禁看一眼周建業。
林和平轉身看向周建業,笑着問:“我該怎麽介紹?”
“你的保镖?”周建業挑一下眉說道。
“保镖?!”
十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齊呼。
周建業和林和平吓一跳。
夫妻二人轉向衆人,看到衆人滿臉的錯愕,仿佛在說,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破廠的廠長,還有保镖?!
林和平瞪一眼周建業,認真說:“我愛人。北海艦隊某部隊軍官。”
“軍官?!”
衆人驚呼,吓得剛剛鑽出洞,打探情況的老鼠倉皇縮回去。
林和平這次沒被吓到,只覺得腦殼痛,世人誠不欺我——一個女人相當于五百只鴨子。
十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相當于八級地震啊。
林和平幹脆不說了,靜靜地等他們消化消化。
周建業動了,指着馮會計,沒有任何表情地說,“你,去把桌子搬出來。”
馮發展愣了一瞬,就去搬桌子,桌子搬出來,不禁皺眉,我又不是他手下的兵,幹啥聽他的。
怎奈馮會計不敢表露出來,搬到周建業跟前,還十分狗腿地說,“這個桌子有點髒。板凳幹淨,我去給您搬張板凳。”
“不用!”周建業轉向林和平。
林和平不禁問:“現在?”
周建業微微颔首,要立威就要趁熱打鐵。随即轉向衆人,“知不知道今天為什麽讓你們過來?”
如果只有林和平一人,這些人定會七嘴八舌的搶答。
周建業有一米八五,面無表情時看起來很冷淡,林和平又說他是軍官,這些連縣城都極少去的人不由得覺得周建業高高在上,不容冒犯。
往日一個個潑辣慣了的婦女,頓時變成了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個個輕聲細語地說,“不知道。”
“馮會計沒說。”
周建業拉開提包。
撲通!
髒兮兮的桌子上瞬間多出一疊又一疊嶄新的十元大鈔。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個個瞪大雙目。
周建業沖林和平使個眼色,該你了。
林和平走過去,故意問,“怎麽了?”
然而,無人應答。
雖然只是一萬塊,遠遠不能跟縣長辦公桌上的比,可對八代貧農,根正苗紅的人們來說,這也是個天文數字。
她們做夢都不敢暢想,有一日能見到這麽多錢。
林和平拿起一摞扔包裏,“本來想把你們的工資補上,既然都不說話,那就改——”
“不——不行!”
衆人瞬間清醒過來,急急道,“不不,不行!”
林和平:“剛才問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們眼裏沒我這個廠長。”
衆人慌忙搖頭又擺手,忙不疊道:“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只是沒想好咋說。”
“對對,沒想好。”饒是有心理準備,依然被吓傻了的馮會計清醒過來就跟着說,“廠長,廠長的丈夫,您您二位稍等,我去拿賬本。”拔腿就往辦公室跑。
出來時咯吱窩裏夾着賬簿,手裏拎着兩個板凳,随手指着一女人,“快擦擦。”
那女子半個小時前,看到掃帚和抹布,揚言新廠長求她,她也不幫忙搞衛生。
馮會計話音一落,那女子伸出兩條胳膊,一邊一個,直接用衣裳擦板凳。
林和平不由得想起她娘,因每當她娘的衣裳髒的必須要洗了,就用袖筒擦竈臺,頓時坐不下去。
林和平不坐,周建業自然也不會坐,錢拆開就遞給林和平。
林和平接過去就說:“排隊!”
隊伍瞬間變成一條直線。
周建業要不是前一秒還看到她們圍在一起,叽叽喳喳沒個正行,險些以為到了女兵訓練場。
周建業不禁轉向林和平,你這個廠的工人有點意思。
林和平心說,有個屁意思。個頂個的見錢眼開。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指着擦拭幹淨的板凳,“如果我沒記錯,各位都是食品廠工人?”
衆人同時點頭。
林和平:“你們就是這麽不講衛生?用手和衣袖擦桌椅板凳,然後再去做吃的?怪不得好好一國營單位,能被你們做倒閉。”
衆人下意識反駁,一低頭,沒一個身上幹淨的,頓時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倉禀實而知禮節。
林和平并不想數落窮的都揭不開鍋的工人,但她更不想滿腔熱血和她公婆的棺材本付之東流。
林和冷聲說:“關于這點,稍後再說。馮會計,你來念,我來發。發到上個月月底。”随即又說,“我這邊沒零錢,先給你們一個整數,多出的那部分從這個月工資扣。”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問,“這個月發多少天的?”
林和平:“你們按照我的要求把房前屋後打掃幹淨,機器擦的锃亮,按整月發放。”
衆人面露喜色,紛紛道:“我們等下就收拾。”
林和平道:“我還沒說完。收拾出來的東西堆在一處,我請人拉去垃圾場。”
“我們知道。”
衆人再次齊聲應道。
林和平心說,你們不知道。因此時的人根本沒有“不随手丢垃圾”的意識。
今天才是第一天,林和平的目的是立威,目的已達到,發現衆人看着錢都恨不得上來搶,就沒再廢話,把欠的工資發了。
馮會計的那份給他,林和平才問:“那些轉走的人的工資要不要補?”
“不用。”馮會計道,“他們沒給老廠長請假,偷偷走的。”
林和平立即問出周建業提醒她的事,“我上次過來發現這邊連個自行車都沒有,以前都是用什麽送貨?”
“這個……”馮會計目光閃爍,面上猶豫不決。
“我知道!”
林和平循聲看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子,跟她二嬸大小差不多。不禁挑眉,這位該不會就是她二嬸的妹妹。
“我叫王貴香,小王村的。廠長,我知道,拉貨的拖拉機和車廂都在老廠長家。老廠長說,廠裏用不着,他先弄回去用用。”
林和平頓時知道該女子就是她二嬸的妹妹。
王氏是個很講究的人,林和平願意相信她妹妹的人品和她一樣——不會騙她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
林和平轉向馮會計,“下午告訴老廠長,天黑之前給我送來,要和開走時一模一樣。敢給我用掉一塊鐵皮,我明兒就去縣裏告他侵吞國有資産!”說到最後一句,陡然拔高聲音。
馮會計和十一位女工同時打個哆嗦。
林和平佯裝沒看到這一幕,盯着馮會計問,“沒聽見?”
馮會計慌忙說:“聽到,聽到了。”說着不禁看一眼周建業。
周建業的手攀上林和平的肩頭,“別生氣,那個老廠長也沒說不給。對吧?馮會計。”
馮會計連連點頭,“對!不用等下午,我現在就去找他。他家在鎮上,離咱們這兒不遠。”
林和平把剩下的錢收起來,轉向衆人:“我還有點事,下午再過來。你們收拾着。從今天開始就算正式上班了。
“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的規矩,也不關心。從今天起,我是這個廠廠長,想在這裏幹下去,就要服從我的安排。
“縣裏給我這麽多錢,”指着包裏還剩的錢,“并不是縣裏有錢,是我立下軍令狀,年底賺十倍。否則這個廠就關門。你們也将會成為青苗縣第一批下崗職工。至于我,會調回原單位,計生辦,主管計劃生育。”
衆人虎軀一震,臉色僵住,因有的是她們本人,有的是他們家親戚,都還欠着超生罰款。
新廠長這個閻王臉調去計生辦,她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衆人覺得沒有,林和平一走,十來個人圍到一起,決定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調去計生辦。
林和平知道當今百姓最關心的事,其一是錢糧,其二就是計劃生育。所以故意拿“計劃生育”吓唬他們。
效果很好,林和平很滿意,出了食品廠露出笑臉。
周建業輕松不起來,推着車移到林和平身邊,道:“馮會計口中的老廠長,可能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