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身世曝曉(上)

李燕何自除夕負氣離開之後再未曾回來,黎姑臉上的愁雲越來越甚,平日裏總是時不時在上山的路口張望。那削肩兒薄薄、背影單薄,因着看不到她醜陋的臉,竟忽然發現她的身段也如春風扶柳一般的妩柔。

阿珂心中奇怪,漸漸好奇起黎姑的身世,可惜每每想要尋了引子試探,黎姑卻又斂下眉頭去別處幹活。

喜樂自仙草庵見過周少銘後,回到山上一日也不肯老實,每日只纏着阿珂想要往山下撲。阿珂不肯,她便泛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癟小嘴。阿珂無法,只得又去仙草庵還了一回願。

仙草庵依舊香火熱鬧,黎姑一樣虔誠跪拜着念念叨叨,阿珂也依然坐在那塊大石頭上喂奶,然而從晌午等到傍晚,周少銘的身影卻再未曾出現過……也是啊,哪個男人有那般好脾氣,傷了一萬次還照樣爬回來呢?都是阿珂你自作孽。

心中不免空落落的,讨厭自己的口是心非,面上卻不表露出來。

壺臺州上的氣氛卻愈加微妙了,官府公示牆上貼着醒目的白紙紅書,上面畫着新近被殺戮的“亂臣逆子”腦袋。才在人群中走一遭,便已有三五個先生模樣的文者被一隊冷面黑衣抓去——原來大冬天幾人不思安分,竟在亭中做什麽“日暮西山”的詩兒。司馬恒名諱中帶“日”,可不是暗諷他朝政沒落嗎?該死啊。

天青門的戾氣遍布天下,百姓人人自危。

阿珂走得很慢,好似看到李燕何一身衣炔在血海中嗜血飛揚,心中不由将将一寒。那小子自幼執拗萬分,倘若認定了什麽,除非一條道兒走到黑,否則便不肯回頭……他在一日,天下蒼生便一日不得安寧。

便逼自己修了一封書信,讓門外的侍衛給李燕何送去。

那書信去了幾日卻杳無音信,阿珂想起答應周少銘的約定,心中不免有些焦灼無底。

好在十四的夜晚,李燕何忽然回來了。彼時已接近夜裏亥時,阿珂才脫了衣裳躺下,門外便傳來輕微的動靜。不聞腳步聲,只聽風聲鶴唳。

阿珂慌忙起身去開門。

門才開,一股寒風呼呼湧進,看到李燕何一身鑲狐毛金邊玉白長袍端端立在門外,她的心方才安定下來。

李燕何手中執一把雕花玉骨折扇,只是拍拭着肩頭的落雪,見阿珂開門,狐眸微一上挑,冷冰冰凝了阿珂一眼:“不放我進去?”

刻意做出的冷漠,阿珂一眼便将他拆穿。

“哦。”愣了一愣,把門讓開:“我還以為,你不肯回來。”

Advertisement

臭丫頭,莫不是被你氣得~

李燕何邪魅勾唇,兀自傲氣十足的探身進來。将黑色披風抖了抖,落下一地的細雪:“……你在信中說想我?”

女人遞來一盞熱茶,他眸光微暖,嘴上卻依舊冷漠。眼睛不看阿珂,只搖着扇子喝茶。

那茶水滾燙,乃是花茶中的上品,可惜滿室一股道不出的蘭草淡香,将茶的味道掩蓋得絲毫不見。

阿珂這才注意到李燕何的打扮。他今日不着那一身陰冷的黑;腳上的靴子也不像前幾回,沾着幹涸的暗色紅點兒;白色鑲金邊狐毛長袍一絲兒褶皺也不帶,襯得本就傾城絕色的容顏越發白皙精致……可惜眼圈卻出賣了他的倦憊。

阿珂便知道他今日乃是刻意做了一番的修飾,怕不是才将殺人的差事辦完,便特特趕到州上買了一身衣裳回來見自己。

這小子,她打他,他便走;要他回,他就回……到底還是單純的。可惜卻入了惡途。

“你的字跡真難看。”李燕何斜觑了阿珂一眼。

阿珂攥了攥手心,嗔怪道:“幾時想你了?還不是喜樂鬧的,不然我才懶得給你寫什麽信!”往李燕何胸口輕垂一拳,轉了身去開門。

那小拳兒綿軟,女人的眼神嬌嗔閃躲,李燕何強裝了多日的冷漠再裝不下去。大步走到阿珂身旁,一把将她的腰身托起:“臭丫頭,讓你口是心非!”薄唇俯下,狠狠啄上阿珂半啓的唇-瓣。

“唔……”阿珂毫無準備,怕李燕何又要胡來。

好在李燕何卻又松開,只滾-燙的氣息抵住阿珂耳畔:“我可記得你說過,過了十五忌日便應了我的要求,否則我也懶得回來~”

下-腹隐隐又開始脹-痛,迫自己捺下私-欲,将阿珂往床榻上一摔,自解了衣裳去對面的床上睡下。

阿珂撲撲的心跳這才平穩下來,小心替喜樂揩好被子:“那明日你陪我去趟州上……我在江邊祭了義父,傍晚就與你一道回來。”

這卻是默許了。

“哼。”李燕何長臂一揮,舞滅了蠟燭。

阿珂才躺進被窩,一道冰涼的精悍身軀卻忽然鑽了進來,将她母女兩個齊齊攬入懷中:“惡女,還算你識相……今夜先饒你安靜,明晚定要将你償個痛快!”

黑暗中那俊美男子的嘴角悄然挂起一絲竊笑,看來戲中的唱詞兒也不盡然全是騙人,女人終究還是心軟,你看,晾她幾日她便主動了……這可是十八年來兩人吵架後,阿珂頭一回服軟呢。

因着倦憊至極,很快便酣睡過去。

夢中是嬉戲奔跑的布衣小僧,他将她抓住:“喂,小不歸,你可有喜歡我?”

“喜歡。”

“那你為何早不講呢?”

“現在也來得及啊。”那小和尚笑得沒心沒肺,他心中卻止不住的歡喜,以為終于上天眷顧,成全了少年一番美事。

————————

正月十五天官賜福,亦稱之為“上元節”,自古甚為隆重。緊張了數日的壺臺州難得氣氛松解,熱鬧起來不少。

街邊攤子翡翠胭脂、花燈爆竹,琳琅滿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阿珂抱着小喜樂在各個攤兒上閑逛,喜樂看得不亦樂乎,蹬着小腿兒很是興奮。

李燕何背着手悠然随在幾步之後,身旁是提着一籃子香火紙錢的黎姑。黎姑心情難得好極,粗澀的嗓子帶着笑音:“公子與小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那自然是。”李燕何勾唇笑應,話音才落,眉頭忽又皺起,低頭冷凝了黎姑一眼:“你幾時能開口說話?”

黎姑愕然一怔,見男子眸光凜冽,怕他要趕自己走,慌忙惴惴解釋道:“原、原就是能說上幾句的……只是嗓子焦澀、不堪入耳,遂,平日裏并不多言,還請公子千萬莫怪……”

眼巴巴的只是哀求,那醜陋的面孔看多了真是反感。

李燕何冷哼了一聲,不由擡頭去看不遠處的阿珂——水紅的收腰小襖,下着玫色褶子長裙,一路只是抱着小喜樂與自己隔開幾步之外,母女二人很是醒目惹人……不是說去祭祀麽,如何卻穿得這樣紅?

心中暗念湧起,幾個箭步追上前去。

阿珂才從攤前拿起一只小燈籠,一雙大手忽探入胸懷,将喜樂輕攬了過去:“小不點兒,讓你娘親歇會~”

是李燕何,清俊面容上浮着寵溺笑容:“一路上只你一人抱着孩子,也不嫌累?”

阿珂心思正在別處呢,恍然回神過來。燈籠在攤前一放,忙不着痕跡的将喜樂又抱了回來:“呀,走路沒有聲音,看把人吓着!”

喜樂要往李燕何胸膛裏栽,小手兒卻被阿珂輕輕一握:“李爹爹整日在外辛苦,如何還要連累他抱?”

李燕何懷中空卻,便笑了笑,并不勉強。

“客官,這上等的和田玉簪,可要買一只送予夫人?”街邊的攤主見他一身衣裳檔次非常,谄着笑臉打問。

“多少銀子?”李燕何微皺眉頭,将簪子掂起。

那玉簪剔透玲珑,末端雕着兩朵小花,看起來秀雅精致。

攤主道:“十兩銀子,這是兩生花,夫妻好合,料好不貴,瞅公子面善,劃算些賣了與你!”不停誇着賣相。

李燕何卻懶得聽,随手扔出一錠銀子。

喜得攤主眉開眼笑。

李燕何凝着不遠處女人窈窕的背影,忽然沉着嗓子喚道:“小不歸。”

聲音不大不小,倘若是常人,必然能夠聽得清晰。

“嗨,”阿珂背影一滞,險些兒回頭,下一秒忙順勢哈下腰去撿起地上的東西。

可惜那微不可查的一滞,卻已入了男子視線。

李燕何雙眸裏一絲幽光掠過,幾步走到阿珂跟前,将簪子一遞:“竟忘了你失聰,還傻傻叫了你好幾聲。這簪子你可還喜歡?”

卻不管阿珂是否喜歡,自把玉簪往阿珂的發髻上插去:“古時有傳說,雙生花寓意前世今生,我此刻在你發上簪了,下一世你便依然還是我的……生生世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阿珂手心一顫,撫着發梢躲閃:“這般着急做什麽,這裏人多,回去再簪不遲。”

“哧——”身子卻忽然被撞了一撞,一股輕風掠過,簪子掉落在地上。

微一扭頭,看到是一對年輕的布衣夫妻。那婦人懷中攬着男嬰,目光含恨;男子魁偉俊朗,深邃眸子暗将她一凝,攬了婦人擦肩而過。

……是周少銘,他不給李燕何機會。

只聽“叮——”一聲脆響,那玉簪碎得凄厲。

“何人這般膽大?”李燕何眸光一冷,在人群中迅速搜尋。

“啊——”阿珂忙腳下一崴,整個兒往李燕何懷中栽去。

小不點兒終于抱上了李爹爹,胖胖的小胳膊攀上李燕何的脖頸,正将那一方視線遮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貓家阿摳童鞋扔滴地雷打賞,麽麽噠(>^ω^<)

另:殺手大人又給俺起了個“大馬猴”的外號……呃,于素我在百度搜啊搜,蒼天有眼,總算搜出一張不醜的萌圖,滅哈哈(順手爆照一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