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硬幣的背面

項雲天本以為那天的打架事件很嚴重，搞不好會通報批評，記過處分，但他沒想到的是，一到保衛處，那個大一男生就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他們這邊的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想到這個小子這麽有種。

但是，說到底，還是自己的人先動了手，項雲天向老師積極承認錯誤，想把一切攬過來。

保衛處的李處長看着他們，鼻子差點兒沒氣歪，正想打電話通知他們所在的院系來領人，在一旁與同事聊天的景新說話了。

景新的原話，項雲天記不清了，但大意是小孩子打打鬧鬧，沒必要興師動衆，而且這件事情他自有解決辦法，讓李處長交給他。

脾氣火爆、說一不二的李處長在D大也非等閑之輩，可對文質彬彬的景新卻言聽計從，結果，他們這場差點你死我活的校園争霸，最後是被景新的一頓飯擺平了。

景新先帶他們去了醫務室處理和清洗傷口，又讓他們回寝室換了衣服，随後就将他們集體帶到了校外的大排檔，點了一大堆羊肉串和三箱啤酒。

景新說，不打不相識，姜聞今天出手是重了些，不過畢竟是項雲天他們先出手，人家出手重些也講的過去。

而且以項雲天一夥的嚣張，估計學校裏對他們行為舉止看不慣的，早就大有人在，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今天幾個被狠揍，卻連一個上前說公道話和阻止的人都沒有。

做人以低調為本，姜聞今天是給他們提了醒，以後不要再自以為了不起，以免哪一天栽在真正的高手手裏，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景新的一席話，說得項雲天幾個心服口服，可姜聞卻面色不改，就是一杯接一杯灌酒，景新讓他道歉，他就道歉，讓他敬酒，他就敬酒，惟命是從，謙卑有禮，完全不像打架時那個瘋子。

可是，項雲天看得出，姜聞并不是出于真心，他對打架事件的和平解決根本不感興趣，或者說，他純粹就是為了打架而打架，他們都是他發洩郁悶的工具。

架打完了，他的目的也達成了，至于其他，他都無所謂。

項雲天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姜聞這樣匪夷所思的對手，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那頓飯除了不太和諧的姜聞外，事實上很開心，他從來不知道景新如此有手段，幾句四兩撥千斤的話說出來，他們幾個都聽得心服口服。

更未想到的是景新還那麽風趣幽默和見多識廣，他講起他大學時候的泡妞和打架經歷，簡直比電影還精彩，一群人聽得如癡如醉。最後，每個人都有點喝多了，除了項雲天、姜聞和景新。

景新将他們幾個送到校門口就回家了，其他幾個兄弟也累了，直接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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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聞與他們住得不遠，但是他卻走向了相反方向。

項雲天望着姜聞孤獨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齊秦的老歌，狼，還是一匹北方的孤狼。

項雲天猶豫片刻，遙遙地跟在了姜聞身後。

姜聞最後走到了學校的公用電話亭，一到周末，打電話的人就特別多，基本上要站大排，畢竟當時手機話費很高，能舍得用手機打電話的人還很少。

姜聞就那麽一直面無表情地站着，等着。他前面的一個小女生在給男朋友打電話，她的男朋友喝醉了，結果她只會問，為什麽呀，電話那頭的人就說，不為什麽呀，一問一答，打了快一個半小時。

當那個話痨女孩“不小心”回頭看到站在身後等候良久的姜聞時，才終于天公開眼、良心發現，滿臉羞紅地結束了漫長無比的愛情電話粥，而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了。

期間，等候打電話的人龍，短了又長，長了又短，最後就只剩下一個最有耐性的姜聞。

坐在遠處樹蔭下的項雲天，早已是哈欠連天，但他知道，姜聞要打給的那個人，就是解開今天下午打架之謎的關鍵人物。

姜聞走到電話前，稍有點搖晃，項雲天一看就明白，自己那幾記飛踹也不是白給的，可是姜聞為了這個電話，始終沒有休息過，就那麽挺直身體毫無表情地站着，他到底是什麽特殊材料制成的？

出乎他所有意料，未知材料制成的姜聞，撥通了那個電話後，冰塊臉上竟然出現了堪稱世界上第九大奇跡的溫暖笑容，但是，這笑容就如昙花一現，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他最後竟然哭了，但他的淚水與他的笑容同樣昙花一現。

項雲天完全怔住了，他記得有句比較肉麻的話叫一笑萬木春，一哭萬古愁，他一直以為這句話應該是用來形容傾國傾城的美女的，卻在與自己拼命打了一架的對手身上得到最好注解，這種感覺太詭異了。

回去的路上，姜聞的腿瘸得更厲害，事實上他受的傷比所有人都重，但是一晚上他都沒有任何表露，卻在打通那個電話後，所有痛楚都在一瞬間排山倒海般襲來。他的心，應該是比身體更痛吧！

項雲天突然想起了出現在食堂門口的那個女孩，景老師當時還跑過去和她說了兩句話，姜聞一見她就面色灰白，垂頭喪氣，完全丢了欲置人于死地的橫勁和吓死人不償命的氣勢，難道他是為了她？

所以，項雲天在食堂遇到方北的時候，他隐約記起了她的名字，方北，那匹孤獨的北方野狼在深夜輕聲呼喚的名字。

她實在沒什麽過人之處，除了皮膚比較白皙、眼睛大大的，看上去不難看，但絕對稱不上漂亮，衣着也極為普通，姜聞看上她哪一點了呢？

項雲天一向不喜歡懷揣疑問，習武之人講究直來直去，所以他徑直走過去，坐在了正低頭吃飯的她的對面，她擡頭看了他一眼，竟然完全沒有反應，接着專心致志填飽肚子。

“你就是方北？”項雲天心中的疑問不是小了，而是無限次擴大，姜聞肯定是腦子進水了吧，居然就被這麽一個反應遲鈍、一無是處的小女生擺平了？

方北聞言吃驚地擡起頭來，她此刻才看清面前的男生，劍眉入鬓，眼睛明亮，鼻梁高挺，牙齒潔白，皮膚黝黑，身材魁梧，額頭還有點青紫。

她是知道他的，那天和姜聞打架的項雲天，D大的傳奇人物，神一樣的存在，他怎麽會和自己說話呢？

“我是，你找我有事？”方北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她很少和不熟悉的男生說話，更不用說眼前這位氣勢淩人的項雲天了。

“你認識姜聞？”項雲天的下一句話，讓方北再也沒有心情吃下去了，這兩周來，她始終惴惴不安，姜聞那個電話讓她心亂如麻、愧疚不止，她懊悔自己說話太重。

“認識。”

“你是他女朋友？”

“啥？”方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項雲天這時才發現她的眼睛真是很大，而且她高挺精致的鼻梁上也沒有架近視眼鏡，實在是大學校園裏少見的兩眼族，那雙獨特而少見的淺褐色眼眸，瞪起來的時候就像只可愛的小老虎。原來，她很漂亮，只不過要慢慢發現。

“哈哈，”項雲天見方北那要吃人的眼神，一陣爽朗大笑，“那就不是了呗，不過也不用反應這麽大吧？”

“項，項師兄，你找我就是問這個問題？”方北的緊張不安，項雲天全看在眼裏，不過令他更為驚奇的是，她稱他作項師兄，與那個學弟方南驚人地相同，而且他們倆的名字還這麽相象，真是有緣。

“我只想知道能讓他那麽拼命打架的人到底有何神秘，原來是你啊，真是想象不到。”

“別說是你，我也想象不到。”方北心中腹诽，可是臉上仍舊一副天然呆的表情，但她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項雲天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我們只是中學同學，那天出手打人都是他不對，你還生他的氣嗎？我代他向你們道歉！

他小時候正義感很強的，有校外流氓欺負班裏女同學，他就一人打五個，那些流氓就再也不敢出現在學校附近。

可能人長大了都會有點變化，但是他那天絕對不是有意的，或許是因為青春期還沒過，就愛惹是生非，請項師兄原諒他！”

一番深入淺出的解釋和道歉，有理有據，有情有義，項雲天此刻才明白為何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尤其這個美人還是紅顏知己的時候，他也從小愛打架，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會替自己向被打的對方誠摯道歉，祈求原諒。

姜聞為什麽會喜歡她，項雲天有些明白了，因為她是姜聞的知己，很有可能也是唯一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