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黴奉命

“那孟婆找到那小子在人間的行蹤了嗎?”

老閻王知道此時追究江雨落為何會落河已經是亡羊補牢,他不僅是擔心江判的位置後繼無人,更是作為江雨落的幹爹而在操心。

“孟大人說江判已經、已經融入人道,必須要順應宿命輪回,活完作為人的一世才能回來,而且江判他似乎……似乎失憶了。”

“那孟婆湯的原料就是冥河水,江雨落那小子泡一路,當然得失憶!”

老閻王嘆了口氣,已然有些昏黃的雙目微微擡起,掃向殿內一衆鬼官:

“如今判官群龍無首,諸位可有什麽辦法?”

“要我說,”

站在最前頭的高額頭判官積極開口,他位列判官前五,以機靈老練著稱,“只需殿下您往生死簿上劃拉兩筆,提前把江判……我是說人間的江判,給咔嚓了,咱們陰差立馬就出動,三刻鐘的功夫就能把江判給帶回來。”

“蠢貨!”

沒等老閻王親自開口,服侍左右的白煞率先駁回,“生死簿豈能用作此等瑣事?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你以為寫小說呢,凡人的壽命說改就改?”

“白煞大人說得對,說得對。”

被白煞罵了個狗血淋頭的高額頭判官撇了撇嘴,不再作聲。

“其實我覺得殿下您不必如此擔憂,您想,其實江判他在位的時候……也就天天聽聽小曲花天酒地,沒幹過什麽實事,所以根本不必費力氣去找。”

又有鬼差大膽開口,說出了又不知多少人的心聲。

“沒幹過實事?那你給我說說現在地府亂做一團糟是因為什麽?”

老閻王重重地拍着桌子,“還好意思說,江判不幹實事,你們這群廢物整天歌舞升平的頂什麽狗屁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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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低頭挨罵的衆鬼鴉雀無聲,心裏卻都不約而同地想着,您這狗屁老閻王才是最沒有狗屁用處的那個。

“殿下切勿動怒,”

一直未開口的黑煞終于下場,“地府只是因為江判走的突然而猝不及防,我們冥界人才濟濟,找人暫時代替江判不是難事,此時更應該擔心的,是凡人江雨落的安危啊。”

“黑煞大人此話怎講啊?”

有還在一頭霧水的鬼官沒忍住發問,江判這人吧,位高權重,免不得風評兩極分化,有的人是真的擔心他安危,有的人則是巴不得他死。

要說其中也是各有原因,比如江雨落雖然有本事,但他這官當的确實不正當,換句話說,這判官之首的位置歷年來都是要考的,唯有文試武試皆榜首者,才能勝任此位,而江雨落他就是個靠走後門搶了當年榜首位置的“黑戶”。

“江判在任時行事随性……啊不是,行事秉然不阿,得罪了許多惡鬼冤魂,他身為判官時有法力護身,如今淪為普通人類,怕是不知要遭到多少仇家的報複,若是着了道在人界被打得魂飛魄散,那……”

“快給我閉上你這烏鴉嘴!”

老閻王慈眉善目,聽不得血腥故事,嘴裏巴巴地念叨着菩薩保佑,煞是心疼他的寶貝幹兒子,別人不知道,黑白雙煞可是看在眼裏,老閻王沒有親生子女,一直把江雨落當做親兒子養呢。

“我私以為當務之急是派一位強武可靠之人前往人界,保護江判,若是能幫助江判提前恢複記憶和法力,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黑煞此番建議讓老閻王終于舒展了眉頭,只不過其他鬼官齊齊倒吸了口涼氣——沒人有那金剛鑽能攬這瓷器活!江雨落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得罪的那些個惡魔厲鬼都是傳說級別的大妖怪,他們這些小鬼官去了也只能送人頭,啊不,鬼頭。

“黑煞此話有理,諸位肱骨可有自願前往人界保護江雨落的?”

老閻王掃視一圈,只見各個鬼官都低着頭不願和他有眼神接觸,還有的甚至悄悄在往別人背後藏。

“真是白瞎了你們這群鴕鳥卵子——!”

“那個,殿、殿下……”

一直跪在殿中央報告此事的鬼官顫巍巍擡起頭。

“哦?”

老閻王眼睛一亮,“你們別個縮頭老烏龜都該給我學學,這年輕小夥子如此有勇有謀,真是新浪一巴掌把你們這些舊浪呼死在沙灘上!”

“不是、不是,那個,我是想說……”

有勇有謀的小鬼官從未受到過如此關注,憋紅了臉,“我是想說,鴕鳥是生蛋的,所以只有鴕鳥蛋子,不存在什麽鴕鳥卵子……”

“你這蠢貨!”

白煞再一次趕在老閻王開口前大罵出聲:“對于殿下而言,卵就是蛋,蛋就是卵,你懂個屁!”

老閻王:“……”

他老人家非要把冥府事物交給江雨落并不是因為他懶,就這麽一群腦子裏只有蛋和卵的糟心玩意兒,讓他親自帶他可不得早早氣死。

“我再問一遍,有沒有人自願擔此大任?工錢加倍,有工傷保險。”

衆鬼再次屏住呼吸,齊齊後退,當沒有人主動站出來的時候,只要其他人都往後退一步,就會産生一個反應慢的倒黴蛋成為勇士。

果不其然,一陣呼啦啦後撤步之後,閻王殿中央果真出現了一位倒黴蛋。

“那就交給……嗯??”

老閻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站在正中央的勇士——鐘夜。

這鐘夜不是別個,正是當初判官考試拔得頭籌卻被江雨落搶了位置的天才,從此之後,鐘夜就和江雨落結下梁子,這兩位平日明裏暗裏從沒少過争鬥,是冥府官場中矛盾最為激烈的一對兒冤家。

冤家到什麽地步呢?那些想要趁江雨落之危讓他魂飛魄散的惡人必有鐘夜一個,他沒去趁機給江雨落兩刀都算好的了,怎麽可能還去保護他?

“喂,喂,鐘夜!”

平日裏和鐘夜交好的小鬼差扯了扯鐘夜的袖子,這王八蛋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擱這兒發呆?!

鐘夜自從被江雨落代替,落榜之後便再也沒考過判官之試,并且誓不踏入地府的公務員體系,自己做了個收鬼散戶。奈何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他鐘夜一個人的業績快抵得上所有判官之總,為了犒勞他,老閻王做主增設“鐘馗”一職,直賞鐘夜。

“鐘夜你他娘的發什麽呆呢?”

小鬼差急得冒火,平日裏對地府事宜嗤之以鼻的鐘夜怎麽就這時候跟傻了一樣?壞了,他不會已經在心裏暗搓搓計劃要怎麽暗殺江雨落,想得入迷了吧?

鐘夜此刻确實是在想江雨落,只不過并不是此時悲催流落人間的江雨落,而是幾年前,那個紅着眼眶扯着他袖子的江雨落。

“鐘夜,你能不能救救我……”

那時候江雨落這麽對他說道,哪怕他們上一秒還在閻王殿裏争得面紅耳赤,吵得不可開交,可就是那麽一個晚月明朗的夜,不可一世的江雨落抓着他的手說什麽也不願意撒開他。

“你喝醉了。”

鐘夜想要扒拉開他,卻被江雨落抓得更緊,呼風喚雨的江判大人就那樣咬着嘴唇,糯着聲音快要靠到他懷裏。

“我們拉鈎……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護着我。”

那晚鐘夜拿這個醉鬼無奈,被迫哄着他和他拉了勾,雖然江雨落這個王八蛋第二天就和沒事人一樣把這一夜忘得一幹二淨,還在閻王殿上狠狠地怼了他好多句。

到頭來只有鐘夜一個人一直記着這個詭異的約定。

還有別人從未見過的,會向其他人尋求保護的江雨落。

“那麽就決定是你了,可以吧,鐘夜?”

老閻王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壯丁,不用白不用,就算鐘夜和江雨落結過梁子,也不可能公然害他,而且這鐘夜天性正直純良,不屑于用這種手段鏟除異己。

“什麽?”

鐘夜這才終于回過神來,有些迷茫地望向四周,卻只接收到了各位共事們同情的眼神。

“那就派鐘夜前往人間保護江雨落,鐘夜你向來可靠,想來此行一定能完好無損地把江雨落給帶回來。”

老閻王特意将“完好無損”四個字咬得很重,刻意給鐘夜敲了敲警鐘。

“……鐘夜聽命。”

鐘夜無聲地嘆了口氣,之前的讨論他沒怎麽聽,總之就是去人界保護江雨落,他就當是履行當初那一句承諾,此事之後,他和江雨落也算再無良緣瓜葛。

“辛苦鐘卿了。”

總算是找着人幹這苦活,老閻王松了口氣,靠在了閻王椅上。

“殿下和我客氣你媽呢。”

鐘夜禮貌叩首。

白煞:“蠢貨!”

黑煞:“……?”

衆鬼官:“這小子也不至于想不開找死吧?”

只有老閻王習以為常道,“這又是孟婆教你的?”

“嗯,”

鐘夜一本正經道,“小叔叔說,‘和我客氣你媽呢’和‘既食君祿,當盡君事’是同一意思。”

“那你回去和孟婆說一聲,本殿他媽的謝謝他,‘他媽的’表示‘非常感謝’之意。”

“一定不負殿下所望。”

鐘夜點頭離去,要和他小叔叔孟婆道別後再啓程,一直到他走遠,衆鬼散去,老閻王才嘆了口氣緩緩道:

“我懷疑他小子有時候是故意的。”

“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黑煞笑了笑,幫老閻王收拾桌案,“鐘夜這孩子是孟大人一手養大的,孟大人嘴裏向來沒個正經。”

“但願鐘夜此行能不負我所望。”

老閻王點了點頭,一想到江雨落,不禁又深深皺起了眉頭。

剛剛流落到人界的江雨落從公司到回家路上一連打了無數個噴嚏,地鐵上他不小心睡着了一會兒,不知怎麽的,夢裏竟然夢到一群鬼怪齊聚一堂,在讨論着要怎麽保護他。

可真夠滑稽的。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江雨落嗤笑一聲,掏出鑰匙打開了公寓的防盜門,開門的瞬間,一道疾風“唰”地閃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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