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護身印記
“當神仙的考駕照也這麽難嗎?”
江雨落得意道,“看在你今天救了我的份上,我可以讓你觀摩一下我的駕照。”
“你難道會開車?”
鐘夜不以為然,江雨落沒比他早多久來到人界,就算冥府與人界的時間流動比率不同,也不該這麽快就學會了這項新技術。
“不會,但我有證。”
江雨落聳了聳肩,他就像是一滴墜入皚皚白雪的沸血,被僵硬地橫插入了某個陌生的命運,前不見來路,後不見歸途,只是水到渠成地融入了被無形之中安排好的生活。
他像鐘夜一樣此前從未接觸過開車,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自己衣櫃裏翻找到了一張駕駛證,雖然照片的部分像是被水銀侵蝕過一樣看不出原貌,但擅于接受并且堅信無神論的江雨落非常自然地忽略了這些詭異的細節,假裝自己只是失了個小憶。
“我想你也不該會。”
鐘夜沒再多說,江雨落也并未将他此言放在心上,只是笑而不語地接受了鐘夜在他家布下的法陣,送鐘夜走的時候,江雨落突然叫住了他:
“鐘……老板,留步啊。”
高達躲在江雨落身後,用鐘夜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吐槽道,“差點就是要叫老公的人了,你還客客氣氣地叫什麽老板……哎呦!”
“怎麽?”
鐘夜疑惑地看着捂着腦袋頭頂鼓了個大包的高達。
“我看網上說帶鐘馗像可以辟邪,要不你給我留一張照片呗?”
江雨落試探性地問道。
“我沒有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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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夜又感到一陣惡寒,孟舟憐告訴過他,肖像畫對于他們而言如同貼身衣物身體發膚,許多陰邪的法術都是以肖像作為媒介的,誰能想到和他見面不出三句話必定要吵個你死我活的江判居然會主動找他要小像這種私密的物品?
“沒有可以現拍啊,我這裏有拍立得。”
“那是什麽?我只知道照相機。”
鐘夜有些許好奇,他來人間後為了不露餡,主要學習的都是有關工作上的常識,拍立得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就像汽車一樣,是此前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
“差不多,只不過不用去沖洗照片,你拍一張就知道了。”
江雨落說着已經從茶幾底下的雜物箱裏翻出了拍立得,他不顧鐘夜嫌棄的目光,“呼”地吹掉上面一尺厚的灰塵,使喚高達去教鐘夜擺姿勢。
“你确定他不會一巴掌把我送走?”
高達望而卻步,扒在江雨落胳膊旁不敢上前去。
“他要送早就送了,俗話說得好,閻王要你三更走,豈能留你到五更?”
江雨落“去去去”地揮揮手把高達推了過去,低頭專心致志地搗鼓那太久沒用過導致像是壞掉了的拍立得。
“那、那那那鐘大人您這邊請?”
高達拿袖子半掩着臉,小心翼翼地将鐘夜“請”去一面幹淨的白牆面前。
“你不是江判麾下的。”
鐘夜背對着江雨落,壓低聲音,他的語氣裏全然是肯定,高達聞聲驟然一頓,但她很快又展開眉眼笑道:
“我不懂您說的是什麽意思?江判……是我知道的那位有名的大人嗎?”
“想争奪他的勢力并不少,不管你屬于哪一方,若是輕舉妄動,我下一掌就不會像上次那樣手下留情了。”
鐘夜并未理會高達的辯解,只是稍作威脅。上次那一掌是一次試探,他知道高達有實力在千鈞一發之時保住江雨落,但這樣潛伏在身邊且立場不明的鬼怪更值得人警惕。
他可不想忙活到最後看到江雨落被自己養在身邊的親愛的“表姐”一爪子送走,先不說老閻王會如何降他罪,孟婆一頓陰陽怪氣的嘲笑肯定是免不了的。
“诶,屏幕亮了。”
江雨落暴力狂按電源,終于把拍立得給弄亮,“高達你靠邊上去點,相機是能拍出來鬼魂的。”
“拍得出來才怪呢,你是亂七八糟的電影看多了。”
高達罵罵咧咧地往後退了兩步,好像和鐘夜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老板你往這邊看,對,三二一,好嘞。”
江雨落非常之敷衍的對着鐘夜拍了一張,反正是辟邪用的,管他好不好看呢,再說……他悄悄瞥了一眼鐘夜,這男的長一張建模臉,瞎拍拍也好看。
“這是張白紙?”
鐘夜好奇地湊過來接住從相機裏打印出來的相紙,要知道冥府裏的照相技術還停留在人類十九世紀末的水平,拍的工作照那叫一個奇醜無比。
“等一會兒就會顯像,你看。”
江雨落彈了彈相紙邊緣,只見鐘夜的人像漸漸在手掌大小的紙片上顯出形狀,因為相機的色差稍顯昏暗,但依舊能辨認出鐘夜的表情有幾分迷茫。
“……噗。”
江雨落沒忍住笑出了聲,拿着照片越品越覺得好笑,鐘夜簡直像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小孩子一樣。
得了鐘馗像護身,江雨落見鐘夜對這臺拍立得充滿好奇心,便大方地提出把它送給鐘夜,沒等鐘夜推脫就連盒子帶人一起送出了自家大門。
“老板您慢走——”
江雨落故意拖長尾音,顯得比往日更加活潑,任誰聽了都想給他一拳的那種活潑。
鐘夜向來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後陡然消失于夜色之中。
比起江雨落,他更在意的是陳莫地獄的事情,當年他父親含冤入獄,案宗沒有經過地府審判,後來這卷案宗落到了江雨落手裏,由他保管,鐘夜就再也查不出蛛絲馬跡。而如今江雨落變成一個傻不愣登的人類社畜,相當于給他提供了一個巨大的空子去鑽。
鐘夜離開後,江雨落打開電腦将那張說是要用來辟邪防身的鐘馗小像掃描成電子版,用郵件發給了幾個不同的聯系人。
高達趴在一旁看了疑惑道,“你還在懷疑你老板的身份?”
“我記得很清楚,虹圖的太子爺長得像個癞蛤蟆,絕對不是他那樣的。”
“我以為你是在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鐘馗呢。”
“嗯,我讓這群老道士幫我看看他面相,确認一下他是不是個值得一抱的大腿。”
“要我說你不如就從了他,在他身邊由他保護你,省得我們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
“幹嘛?和他結婚嗎?”
江雨落滿臉拒絕,“絕對不可能。”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高達給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對哪個活人這麽感興趣呢。”
“糾正一下,我也沒有感興趣的死人。”
江雨落發完郵件後合上電腦,還不忘将那張相紙裝進自己的口袋,雖然說封建迷信要不得,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說不定碰到什麽和鐘夜有關系的妖怪還能拿出來刷一刷臉。
此後一連一個多月,江雨落在辦公室和公寓裏陣法的雙保險下度過了還算和諧的一段時光,雖然他經常在地鐵上看到妖魔鬼怪爬在窗外虎視眈眈。
鐘夜默不作聲地跟着他上下班也跟了一個多月,幾乎每天都“滿載而歸”,順手就能完成普通判官大半個月的業績,要不是他暗中保護,江雨落早就人間蒸發不知道多少回了。
沒心沒肺自以為是那張鐘馗像發揮了驅魔之用的江雨落某天早上正在醫務室裏整理上個月公司職員的病歷檔案時,門外傳來了幾聲叩門聲,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血腥味。
“誰啊?”
他單手插進口袋,悄悄捏住鐘夜的那張照片,有些緊張地走到門旁。
難不成鐘夜給他下的這道結界是有保質期的?用了一個多月效果減弱了?
“是我啊小江哥。”
笛雪樘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恹恹地站在門口哀嚎。
“你終于挨打了?”
江雨落默默松了口氣,招呼笛雪樘捏住鼻孔低頭止血,拿出一年到頭用不了幾次的急救箱給他找了一坨酒精棉球。
“什麽啊,我這是天幹氣躁,幹得出血,哎呦。”
笛雪樘在江雨落的幫助下止住了血,坐在醫務室裏的沙發上捧着杯熱水抱怨,“你說我從小到大沒流過幾次鼻血啊,我這鼻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了呢?”
“喝點水就行了,別嚎得跟要去世了一樣。”
江雨落簡直沒眼看,這邊笛雪樘還賴着不走呢,那邊就又有人敲門,江雨落開門一看,好家夥,又是一個捂着鼻子的。
“兄弟,你也流鼻血啊?”
笛雪樘非常自來熟,拍了拍旁邊的沙發請後來的小兄弟坐到自己旁邊,“讓小江哥給你來個棉球,一會兒就止住了。”
“害,我這幾天老流鼻血,今天不曉得怎麽回事流這麽多,我才來醫務室看看,我那報表還沒整完呢,趕緊弄好了回去繼續搞。”
他們倆還沒聊幾句,又有兩個姑娘在醫務室門口探頭探腦:
“醫生,你這兒有創可貼嗎?我不小心被訂書機劃破了個口子,也不疼,就是血止不住。”
“小江醫生,我覺得我該用繃帶,我前幾天磨破的地方又開始流血了,你看方不方便幫我看看?”
江雨落的醫務室從來就沒這麽熱鬧過,他剛剛幫這個包紮完,又會有下一個說身上破個小口子止不住血的人來,庫存已久的繃帶半天的時間就用了個精光。
“辛苦小江哥啦,你說今天也是奇怪,怎麽大家都趕在一起受傷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笛雪樘偷了大半天的懶,在飯點的時候拉着最後一個被包紮好的小兄弟要一起去食堂。
“你們去吧,我就不了。”
江雨落巴不得趕快把他們送走,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時間,他在門外挂上了個勿擾的牌子,從衣櫃裏翻出抱枕墊在桌上一頭砸入了夢鄉。
劃水劃慣了的人突然忙活這麽半天還真有點吃不消。
整棟樓裏的員工都湧入食堂幹飯的空檔裏,鐘夜打發走秘書,悄悄坐電梯到了江雨落的樓層。
他推開門時另一手裏還拎着一只沾滿黏糊血漿的骷髅頭,這只倒黴鬼埋伏在電梯裏,剛好被他抓了個正着。
“江雨……落……”
映入眼簾的是已經陷入熟睡的江雨落,鐘夜原本打算直接叫醒他,可看到他那張因為得到睡眠而顯得乖順的面龐時還是收斂了聲音。
“有很久沒見過你這樣了。”
鐘夜站在他面前自言自語道。
上一次江雨落敢這般不設防地在他面前呼呼大睡,還是他們都是學徒的時候,那時候江雨落不是萬人之上的江判,他也不是因為落榜被衆人惋惜的鐘馗。
“我要回冥界一趟,三五日才能回來,沒有我在身邊,我敢保證你活不過今晚。”
鐘夜原本打算讓江雨落這幾日吃喝拉撒都呆在結界裏等他回來,但他擡眼看見被江雨落擺在桌上用來辟邪的自己的照片的時候,心裏微微一動改變了主意。
“鐘馗像其實沒有用處,真正能辟邪的是鐘馗印記。”
鐘夜輕輕撩開江雨落後頸上的碎發,微微俯身,像是風過竹林不留波一般在他雪白的肌膚上落下了一道獨屬于自己的痕跡。
這是能禦鬼辟邪的鐘馗印記。
而人類将其定義為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