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後宅花毒(二)

蔡氏明顯是近日精神狀态已經緊繃到極致,而如今因為蘭芳的事而爆發了出來,她的眸光從映春身上滑開,忽然就瞪住了五姨娘,這個陰險的女人,現在她的大女兒死了,她肚子裏的野種就可以逞威風了!說不定,芳兒就是這個賤女人害的!

許是蔡氏的眸光太過刺人,五姨娘忽然嬌聲低吟,“老爺,卑妾總覺着肚子裏的孩兒動彈……有些疼呢……”說着整個人跟無尾熊般攀到蘭天德身上,神情楚楚。

蘭天德此時正是心煩呢,這剛剛走了一個,這個還未出世的可不能有任何意外。再者蘭天德一腦袋漿糊,又見蔡氏猶同瘋婆子般咬定映春,可到底映春也是他的孩子,況且病得還這般厲害,力氣哪有那麽大能壓住芳兒?盡管心裏想着不可能,但終究是要有個交代的,不能讓這些事宣揚出去。至少先将蔡氏安撫住了,畢竟蔡氏的娘家勢力不小,他不能随意處置。

這般想着,蘭天德給蘭烨使了一個眼色,蔡氏善妒愛鬧事,不過蘭烨倒比他的母親要好太多,自小溫文爾雅,雖年級尚小,但卻已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樣,沉穩鎮定,想必應該能壓得住蔡氏。

蘭烨感到蘭天德在看自己,心中無奈,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懷疑是她下的毒手,可如今看她病成這樣,總覺得事有蹊跷。所以方才蔡氏上去時蘭烨沒阻攔,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裝的。可是現在這樣子……蘭烨躊躇不定,若真是裝的,也委實太可怕了些。但事實未查清前,他斷不可讓娘親平白無故害了無辜人的性命。

好說歹說将蔡氏哄了出去,這時候站在外頭的明奕像是突然起了興致,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蘭天德先是驚了驚,忙迎到門口,讪笑道:“這是下官的家務事……倒讓殿下見笑了。”

明奕本是想瞧瞧這裏頭狀況如何,當然最主要是要看這個鬼靈精怪的小東西怎樣了,卻未曾想過會見到她死了般躺在地上,頓時眼光一沉。

“我是不太想管太守你的家務事,但那地上之人到底也是你的孩子,她病得已這般厲害,你不應當先為她請個大夫先醫治一番?還是要等到過了時候再救,那時恐怕多半是要沒命了。”明奕淡淡的口吻裏語氣卻顯然不是太好。

蘭天德以為是自己後宅裏的腌臜事讓明奕感到晦氣不悅,忙呵斥了一聲,将其他看好戲來的姨娘們都趕走了。

趴在床邊的莊氏瞧見明奕豐神俊朗,忍不住心頭一動,既然老爺對這位公子這般尊重,定然是個大人物……她……

“大人!”莊氏忽然撲上來的動作讓二人俱是一驚。

明奕敏捷地倒退一步,仔細打量了莊氏一番,這就是那鬼丫頭的母親?呵,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培養出那種性格的娘親。眼裏算計意味太明顯了些,反倒是令人覺其不入流。倒是這一撲,讓明奕想到昨日她的一撲,可眼神氣勢卻是差得極多。

蘭天德未曾想他的小小一四姨娘居然敢當着自己面做出這種大膽之事,立時就要将她喝退,倒是明奕眼裏起了興味,攔手阻止了蘭天德。

“可是有什麽怨屈?”

莊氏心裏一喜,連珠炮似的講道:“大人,今日若是卑妾再不說什麽,春兒就要被害死了!昨日春兒晚間一直同我在一起,哪兒都沒去!大小姐出了事,大奶奶風風火火地到春歸閣來,硬是要說是春兒昨晚上謀害了小姐,可是您瞧瞧春兒這都病成什麽樣兒了。也都是為娘的沒用,身子不濟要春兒伺候,連累了春兒也累出這一身病來。卑妾就算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說一句,春兒是無辜的,她根本就沒有害芳兒小姐!”

“你可确定昨天晚上四小姐就伺候在你床邊,一刻未離開過麽?”

“卑妾敢用性命擔保!”莊氏這般說着,但心裏卻一點底數都沒有,畢竟她昨夜裏病得糊塗,起初的确是春兒和雲霜一起守着她的,後來她迷迷糊糊也不知曉事情了。但是她是看着映春長大的,她那個膽子,哪裏敢對大小姐下手?就算要下手,也早該下手何必等到今日?

明奕看着她眼色間閃爍不定的樣子,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人是他親眼看着殺死的,如今卻有人說那丫頭一夜未曾離開,若是他此刻戳穿了她,可不知演到這裏夠不夠戲劇呢?不過他自然是不會那樣做的。

“你是她的母親,自然是會偏幫的,若是有別的人能夠證明的話……”

映春就不明白了,明奕逗她那傻母親有什麽意思?這到底是要幫她呢還是給她拉後腿?不過映春沒再想下去,而是低吟一聲引起了外頭談話的人的注意。

莊氏清醒過來,連忙回頭去扶起地上都快被人遺忘的人,“春兒,春兒你覺得怎麽樣了?”

她覺得這幾個人繼續這麽無視她的話,她就差不多要死了……當然這種話只能在心裏嘀咕,映春擡起眼,眯着眼啞聲道:“姨娘,我好冷……又好熱,身子好難受……像是要死了……”

明奕幾步走了過去,就像是第一次見面般顯出吃驚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對的樣子……”

蘭天德可不想明奕繼續攙和到他的家務事裏,畢竟都是些女人家間的污糟事,恁的惹了皇長子殿下一身臊氣,這才忙對莊氏喊道:“趕緊去請大夫,還在這哭哭啼啼做什麽!”

莊氏本還想繼續說些什麽的,但是陸天德如今都已經發話了,她不能再這麽不識趣,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了。

房裏只剩下陸天德,明奕,和映春三人。

明奕看了一眼陸天德,道:“太守大人,你可否先暫且回避一下,我倒是有些話和她說一說。”

蘭天德眼裏頓時露出一絲奇怪來,遲疑道:“這房裏都是藥渣味兒,下臣怕殿下您也會染上了……您看這是不是……”他嘴上這般說,心裏更是古怪皇長子殿下和映春是什麽關系,他們兩個之間未曾見過面,有什麽要單獨在一起說呢?且殿下還不避諱映春得了病……

這可是你的女兒,卻只怕他會染上病氣就這般嫌棄?當真是不受寵……明奕本來心裏還有些微顧忌,但此刻陸天德這個反應,倒讓他下定了決心。

“這倒不必,或許由我這一問,真相自就出來了。”

映春躺在床上,聽到這,眯着眼裏一亮,他這是決定要幫自己了?

蘭天德再不願意,看明奕這個态度,心裏抱着幾分稀奇和怪異,便告了聲退就到了屋外,到了屋外他還是覺得不對勁,就同問了句身邊伺候多年老奴:“這皇長子殿下,怎麽就對我這個病恹恹的女兒起了興趣呢?”

那老奴才就笑了下,“說不定殿下就是好這一口?”這話說得不加掩飾了些,破顯得下作。

蘭天德眉眼一挑,染了幾分怒色,“什麽時候你這老東西敢非議起殿下的喜好來了?”

老奴心裏嘟囔了一句,這不是老爺您讓他說的,這廂反倒怨怪他的放肆了?嘴上卻小心伺候:“老奴嘴賤,老奴不該非議殿下的是非,老奴這就賞自己幾個巴掌給殿下賠罪!”啪啪兩聲示意性地扇了幾下讨好陸天德。

蘭天德這才臉色稍霁,揮揮手道:“別打了,人在屋裏頭也看不見,以後別當着人面就這麽說便是。”說罷,往後走了幾步,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心煩意亂。

身邊的人立刻跟了上去,老爺官大了,不過還是同以前一樣好哄的。

屋裏面,明奕上前坐到了床邊,手碰了碰映春的額頭,掌下的人慌張地躲避了一下,啞聲低叫:“殿下離春兒遠一些……要傳染的。”

“你這病……怎地這般氣勢洶洶的?昨夜裏看你還是好好的……”明奕低語一句。

映春背着身,道:“昨夜裏是昨夜裏,今日是今日,今日怎能和昨日相比?殿下要是一直坐在春兒身邊,明日就要變成春兒這般樣子了。到時候春兒是不是也能夠反問殿下這句話呢?”

明奕愣住了,半晌一聲發笑,“病得挺重,說話卻比清晰的人還順溜,本殿下果然不能小看了你的。”眼光注意到她肩膀處鎖骨縮了厲害,一眼望去深陷下去,心頭忍不住一動,手掌輕輕覆蓋上去。

映春身軀一抖,一只發燙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略帶慌張地低語,“殿下!”

明奕的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手卻沒挪開,反而往下按得緊了些,“你說本殿下到底該不該幫你渡過這一難關呢?”

這是在威脅,還是暗示別的什麽?映春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講話的聲音太冷靜,像是在萬籁俱靜的漆黑夜裏說話般,一點破綻都找不出。

想了那麽多,映春開口了。

“殿下既然留給春兒和殿下獨處的時間……不就已經表明了殿下的心意麽?春兒終究還是本事不夠,落到今日這般下場竟還能夠得到殿下這般出手相助……春兒就知道,殿下正是春兒命中的貴人。”

“你可知道你最讓我舍不得的是什麽?”明奕忽然問道。

映春聽了就一笑,“春兒有讓殿下舍不得的地方麽?”

“若是沒有,我何必一再出手?”明奕低下頭,聞着病榻上的人身上傳來的炙熱溫度,吸了一口氣,“本殿下最舍不得,就是你這張能把黑白是非颠倒的利嘴。你可知道你一開口,我就忍不住想聽你接下來想要說什麽……雖說是滿口胡話,卻也是本殿下從未聽過的話。”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映春忍不住渾身一顫。

“殿下……謬贊。”

明奕笑,俯身以指尖将她鬓發撩到耳根後,低聲緩語:“所以本殿下想到從此往後你能夠常伴身側,就覺得這日子……當真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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