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後宅花毒（三）

男人指尖的溫度像塊冰似的，随着他的話冷冷刺入映春心頭，她自不會再三抗拒他的觸碰，引起反感，這才溫順地低語：“若能得殿下賞識，這是映春三生修來的福氣。不過……”

“不過什麽？”他的指腹還在她耳後摩挲，看似枯瘦模樣，這藏着的肌膚卻滑潤若凝玉，叫他心底生出一絲眷戀來。

映春強忍着從頸子處傳來的酥麻之意，溫聲細語：“不過春兒怕是還未等殿下将奴婢帶進宮中，就要因病而一命嗚呼了。”說到底她現在沒有足夠的錢買好藥材，這一計是兵行險招，打着是要他看清楚自己決心的用意，但若陸天德那老種馬不在意她，她怕還未進宮就得被這病給拖死了。

明奕笑笑，終究沒有太大的本事，不過做到這一步也足以。他從床邊彎起腰身，背對着她道：“你的病，本殿下自會用上好的藥材來醫治。不過這藥要什麽時候送來，你便同他說。帶你進宮前還需要一些打點，我們還不急。”

映春知道明奕說的打點是什麽意思，雖然不知道他到時候到底會怎麽安排自己，但映春卻覺得，沒有比此刻更凄慘了不是麽？這小小後宅也是人命如蝼蟻，同那偌大凄冷的後宮有何不同？若她得了個好主子，能用自己的本事扶持主子上位，比在這裏可有得出息多了。再者這個大殿下既然能這麽幫着自己，除了對她的好奇興趣以外，總也是對她考量過的。她就借着明奕這股東風順勢而行，船到橋頭自然會直，怕什麽？最慘不過就是死……這般計較一番後，她心裏稍微有了底數。

明奕則說完那話，就離開，而另有人走了進來，在床邊恭敬道：“四姑娘若是何時想要吃藥了自和奴婢說一聲，奴婢第一時間就給你準備好。”

這陌生的聲音……？映春勉力轉過身，看着站在床前一身府裏丫頭裝扮的青衣少女，約莫已有二十四五，心裏瞬間明白過來這是明奕派來監視自己的人，他是知道她還要處理後事，還是要繼續測試她？她眼裏光芒陰暗不定地閃爍了片刻，就嗯了一聲，轉身背對着繼續裝死人了。

像她猜測地那樣，她裝死的時間有限，很快蔡氏就卷土重來，還意外帶來一個人。在她意料之內，但對不知真相的蘭映春來說卻是意料之外。

“杏兒……”

“這賤蹄子已經招認，就是你叫她将芳兒騙到了池塘，然後溺死在池塘裏面的，你還不承認？”蔡氏振振有詞，一臉瘋狂，大有要将她千刀萬剮的氣勢。

蘭映春一臉驚慌，就像是心虛般不斷辯駁，“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杏兒，杏兒你怎麽能這樣污蔑我！我都是将死的人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

蘭天德也是之後又在蔡氏的壓迫下去審問了當天服侍蘭芳的杏兒，得到這個結論後，他雖然也不想相信，而他又因為明奕的态度不明難以論定，只得先随了蔡氏的意讓杏兒和映春來對峙。如今見她死不承認，心裏陡然覺得煩躁不已，“春兒，你到底有沒有像這個奴婢說的那樣做了？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映春雙膝跪在地上，頭暈目眩，卻還是堅定地答道：“春兒沒有做過，姐姐不是春兒害死的！”

蘭天德露出沉痛的表情，“你……”

“老爺……春兒也是您的女兒，您怎麽能随便因為別人一句話就定了春兒的罪呢！都是你，蔡氏，你好狠的心哪，你現在死了女兒，就想要我們母女倆個陪葬！你這個毒婦！”莊氏眼看事情不對，想起她這十幾年來的伺候，如今卻連唯一的寄托都要去了，一旦沒了子嗣，不受寵的四姨娘的下輩子已經可想而知。

“是你的小賤種害死了我金貴的寶貝女兒，說我毒婦？莊氏，你教出來的好女兒才是最毒的那個！”蔡氏大聲吼道，然後就抑制不住發狂了，“今天我何止要殺了你的小賤種，還要老爺将你也一起沉塘！”

莊氏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忽然間狠狠抓住了杏兒，“你這個賤婢，你污蔑人，你不得好死！我莊氏要永遠詛咒你--詛咒你--”就在這時，被莊氏抓着的杏兒忽然掉出一塊玉镯。

這塊真是曾經蘭烨想要送給映春的翡翠玉镯，而一瞬間，全部的人都安靜下來，眸光緊盯住這價值不菲的飾物。

蘭天德眉頭一皺，“這不是送給烨兒你的東西麽？……怎麽會在你這個奴婢手上？”

杏兒猛地伸手想要将那翡翠玉镯搶回來，莊氏卻是眼尖地先一步搶到了手裏，大喊道：“你這小小的賤婢，怎麽會有這麽名貴的東西！”

蘭烨更是沒想到，一張俊臉也變得難看起來，下意識地就把目光看向安靜站在二姨娘身側的蘭夢瑩面上。

對蘭烨來說這東西是女人家物件，他并不需要，這才想要賣個人情。只可惜當初映春不要，他就轉送給了蘭夢瑩。

蘭夢瑩瞧見那翡翠玉镯，臉也是一下子白了，但卻是悶聲不吭的。

“狐貍精！又是個狐貍精！”蔡氏猛然間大喝一聲，她此時若說恨，最恨的是五姨娘，反倒不是映春，而今這個賤蹄子仗着幾分姿色，竟敢狐媚自己最要緊的乖兒子，豈能不恨！轉頭就把滿心怨氣發洩到杏兒頭上來，手拼命捶打着杏兒的背，“賤蹄子，勾引男人的賤蹄子，都是不要臉的狐貍精！”

五姨娘站在一旁挨着陸天德，豈會聽不出蔡氏指桑罵槐，臉色一陣青紫，依偎到陸天德懷裏：“老爺，您看大奶奶又是瘋魔了，趕緊先讓人将奶奶安撫下來才能接着問話哪。”

蘭天德便叫人上去拉拔蔡氏，蔡氏打得那叫一個無人之境，已經開始拉扯起杏兒的頭發，女人尖叫聲連綿不絕，杏兒仿佛忍受不了般凄厲地慘叫了一聲。

“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叫奴婢這麽做的！這翡翠玉镯也是二小姐為了能夠見一面殿下才送給奴婢的！”

蘭夢瑩慘白了臉，她萬想不到這件事竟然會繞到自己身上來。說起來這件事還是她犯了糊塗，因為嫉恨蘭芳能夠得到明奕的青睐，就想着宴會上能夠偷偷地見一面明奕，當瞧見明奕從宴席上離開時，這才拿這翡翠镯子誘惑杏兒将蘭芳引開。誰想到最後人沒見着，因為做賊心虛就逃了回來，而她本還想問杏兒把镯子要回來的，哪想到就發生了昨晚那件事兒……

衆人的眸光一齊地對準了蘭夢瑩，蘭夢瑩哪裏經得住這種場面，還是二姨娘陳氏站了出來，将蘭夢瑩護到身後，“瑩兒生性善良，又自小和大小姐親睦有加，怎麽會突然就想要害了大小姐呢？”

“其實二小姐一直都很嫉恨大小姐，三姨娘的胭脂粉盒裏面也是二小姐下了藥的！這都是二小姐同奴婢親口說的，二小姐說她不是嫡女就處處低人一等，所以不甘心大小姐能被殿下看上，就想趁着宴會上能夠見殿下一面，這才想要收買了奴婢。還叫奴婢冤枉是四小姐做的……因為四小姐和大小姐關系一向不好……”說到這裏杏兒輕輕啜泣起來，“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就去問問大少爺，這镯子是不是二小姐的罷！若不是二小姐親手送的奴婢，奴婢還能偷搶來了不成？”

這一出大反轉瞬間将焦點都引到了蘭夢瑩身上，映春就跪在地上，不聲不響，低着頭，但嘴角始終噙着一絲若隐若現的陰涼冷笑。

這場戲狗咬狗的戲碼，很有趣吧？

當所有人都看向了蘭夢瑩的時候，映春動了下，也看向她，“二姐姐……春兒素來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春兒呢？”

這句話算是點燃了導火索的線，按照蔡氏這種一旦叮了無縫的蛋就不會罷手的蒼蠅，蘭夢瑩人證物證俱在，已經辯解不了。

說到底這後宅裏哪有真正親睦的血緣關系？就算是和蘭烨親兄弟的蘭峰，看着自家親哥哥的眼神裏，也全是嫉妒不甘呢。

她蘭映春這一招反間計看似弱智簡單，但是用起來卻是順手得很。人有七情六欲，聖人都有貪念，更合乎是人呢？

蘭夢瑩想要接近明奕的心思，她早就打聽到了。二姐姐，你可別怪她，當初在一旁當木樁子看蘭芳欺負她的時候，就該想到……早晚你也會有這孤援無助的一天。

“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真是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你平素裏一副不惹事的姿态，就是為了等到今天這一日！”蔡氏看向二姨娘陳氏的眼睛裏充滿恨意，“你賠我的女兒的命來！”

二姨娘沒想到蔡氏說風就是雨，她剛開口解釋了幾句，人就沖着自己撲過來，“大奶奶，你冷靜點！萬萬不能聽信一個賤婢的片面之言啊！”

“妹妹不會這麽做的！你不要冤枉好人！”庶長子蘭趙華今天已十三了，年紀不小，但看起來孔武有力，見到陳氏被蔡氏一味打罵忍不住出言道。

“嗬--還說不會，你看你的兒子這兇狠的眼神！好一個狼子野心的狗崽子，原來早就生了嫌隙了！你們這幫子人，統統都不是好東西！平素裏裝的一個個和善親睦，都是騙人的！騙人的！現在要怎麽樣，聯合起來要反了我是不是！”

事情越發不可收拾，蘭天德叫來的人都要攔不住蔡氏，蘭烨如今也是一腦袋漿糊，都分不清這到底是怎麽一遭事了！他忍不住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背影單薄，看起來毫無傷害力，可這一切……卻全都是由她引起的！

感到背後有灼熱的眸光盯着，映春早知是蘭烨，還是繼續裝柔弱，看向陸天德，“爹爹，就算此事真的是二姐姐所為，也一定是姐姐鬼迷心竅了……”

“什麽鬼迷心竅，肯定是早有預謀的！不然出了事怎麽會立刻就讓大奶奶來找春兒興師問罪呢！這根本就是一個陰謀啊老爺，是二姨娘一石二鳥的陰謀啊！”莊氏見縫插針地大叫。

莊氏的話就像是提醒了蔡氏般，她思及出事時陳氏在自己身邊幾句提點，如今想來卻甚覺得譏諷，心裏越發感到充血般的憤懑，眼瞳發紅地就從頭上拔出一根金釵來，狠狠插向陳氏，“陳氏，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