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黎溫書在附近轉悠了一會兒,覺得沒地方去,回民宿如果碰上剛剛表白的林博也怪尴尬的,他找了個順眼的石頭坐上去,掏出煙來,點了一支,心情有些煩悶,不知道鐘樹夕到底怎麽了,一整天了都沒個動靜。
正吞雲吐霧間他看見好像是有個人從山林的小路上往下走,天色已有些擦黑,看不清來人的面孔,他就盯着這個方向,眼睛一動不動。
慢慢逼近的身形輪廓已經清晰,這個身形高大,肩寬腿長,一頭幹淨利索的碎發下棱角分明英氣十足的臉,正是鐘樹夕。鐘樹夕手裏拿着一個速寫板,襯衫口袋還夾着一支筆。
看着鐘樹夕也盯着自己,朝這邊走來,黎溫書突然別過臉,不再讓自己跟他對視,煙草的氣味在嘴裏環繞,輕吐出的煙霧短暫的模糊了視線,一時間黎溫書的心裏出現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人也是喜歡男人那就好了。
鐘樹夕已經走到黎溫書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睛裏籠着一層難以捉摸的神韻。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那個小屁孩沒跟着你麽?”
黎溫書又抽了一口煙,說道“小屁孩兒被我惹生氣自己回房間了。”
鐘樹夕蹲下平視着黎溫書,又把視線挪向他手裏的煙,伸手把煙夾走了。“你氣人的本領一直都這麽好,這麽美的風景,就別抽煙了。”
黎溫書手裏空了,也沒去追要,他輕輕合攏手手指摩挲了兩下,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問道“瞧你這話說的,我怎麽不記得什麽時候惹你生氣過?”
鐘樹夕沒回答他這句話,他拍了拍黎溫書的後背,站起身來說“走吧,買點酒再回來聊會?”
黎溫書也從石頭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說“行。”
走了好遠才碰上一個簡陋的小賣部,倆人拎着幾瓶啤酒和一些零食慢慢悠悠的閑逛,黎溫書跟他講了講自己這麽多年怎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不乏有些想要潛規則他的小富婆們,也有很多真的欣賞他的長輩認真提攜他。就比如章城。
鐘樹夕也講了講這兩年來鐘子明的各種趣事。比如半夜夢游起來找廁所,褲子沒脫就尿了一身。嫌保姆阿姨晚上睡覺打呼嚕磨牙,哭着喊着不讓保姆阿姨在家過夜。
談笑間,走回到湖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只有手機開着的閃光燈用于照明。
黎溫書和鐘樹夕坐在山腳下的小溪旁的石頭上,山村外萬籁俱靜,遠處人家燈火星星點點,偶爾兩聲不知名的蟲鳴,清風伴着夜色拂過,雖然有些冷,他拿起酒瓶喝了兩口,涼意随着口腔漫過喉嚨一路涼到胃裏,但黎溫書覺得心裏舒服的很。很久沒有和人這麽沒有負擔的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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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樹夕脫下外套順手搭在黎溫書肩上,眼底溫暖如春。
“這是做什麽?又拿我當小姑娘了?”黎溫書指了指這個外套。
“沒有,就是此情此景,想紳士一把。”鐘樹夕說。
黎溫書輕笑,“別總做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別忘了我可是喜歡男人。”他把外套脫下來還給鐘樹夕“紳士的外套應該搭在姑娘身上。你可不要,搭錯了人。”
鐘樹夕又把外套給他披上去。附身嘴靠近黎溫書的耳邊,輕聲說。
“我若是不要釵裙,要郎君呢。”
黎溫書心髒漏了一拍,眼睛驚訝的盯着鐘樹夕。這是什麽意思?他難道?他難道和自己一樣也是同樣的人?
“什...什麽意思?”
鐘樹夕覺得好笑,坐直身體擡頭喝了一口啤酒,濕潤的嘴唇輕輕抿了抿。“就是字面意思。”他停頓了幾秒,又繼續說道“原本想晚點說的,但是看你有時候那麽拘謹,又覺得早點告訴你或許面對我你會自然一點。”
“所以你不恐同?”黎溫書問。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恐同了?”鐘樹夕偏頭看着他。
黎溫書腦子轉了轉,好像是沒有說過這類的話,他歪着頭看着鐘樹夕,又問“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性取向的?”
“嗯...很早,初中的時候發現男生比女生有趣。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呢?”鐘樹夕問。
黎溫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我啊,跟你一樣也是初中。小姑娘寫的情書我一個也不看,倒是有個男生給我表白以後,我才覺得,哎?這男生長得真白淨,要不試試看。然後就這樣了。”黎溫書突然想到些什麽情景,笑了幾聲又繼續說道“你是不知道,那時候仇奇知道這件事以後內表情,跟吃了屎一樣。好在哥們兒情義戰勝了他的三觀。”
“是嘛”鐘樹夕笑着說“能想象出他那個倒黴樣子。我平時不太在人前表達自己的喜好,認識仇奇這麽多年他也不知道我性取向的事。”
“這麽多年沒被發現你隐藏的也是夠深了,那你以前交過幾個男朋友?玩地下戀情?”黎溫書問。
鐘樹夕看向湖水,捏了捏手裏的易拉罐說道“嗯...說實話不太記得了。談戀愛太麻煩,我一般都養一個固定的伴兒。膩了再換。有了明明以後也就沒什麽時間養人了,原則上說,一個正經的男朋友也沒有過。”
“哦~”黎溫書挑着眉“沒想到你以前還挺潇灑。”
“潇灑說不上,談戀愛這種事情本身就沒有什麽意義,歸根結底都是解決生理需求罷了。”
黎溫書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往水裏一丢,漆黑的水面“咚”的一聲泛起圈圈漣漪。打亂了夜晚的平靜,也打亂了自己的心情。
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沒再說別的。他覺得鐘樹夕這個人目标很明确,太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也不屑于浪費感情給那些莺莺燕燕。
鐘樹夕看出黎溫書情緒有些低迷,又繼續說道“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的。也許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我想要和他共度餘生。我是抱着期待的态度在等。”
黎溫書又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放在旁邊的畫板被路過的風吹起,發出嘩嘩的聲響。黎溫書放下手裏的易拉罐,拿起畫板。畫板裏是一副鉛筆素描,樹林裏的木屋。木屋栩栩如生,炊煙袅袅,好不溫馨。
“這你畫的?你今天一天不在,就是在畫畫嗎?”黎溫書問
鐘樹夕點頭。“嗯,這座山的半山腰有一處小平原,正适合建個別墅。回去以後我打算跟你們林總商量一下,把這塊地給我,将來年紀大了,可以來這裏養個老。”
“想法不錯。”黎溫書上下研究着畫中的房子,覺得缺了點什麽。“嗯...這裏!”黎溫書用手指着畫中門前的一塊兒空地說“這裏弄個小菜園,既然是田園生活,菜園怎麽能少。”
鐘樹夕拿過畫板,拿出筆認真的研究起來。“嗯,聽你的。”他在黎溫書手指的地方畫了個淡淡的圈“回去我修改一下,拿給你看。還有什麽別的要求嗎?”
黎溫書張了張嘴,突然臉色有些微紅。“沒有...了”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又來了。以前覺得他是直的,很多行為讓黎溫書覺得奇怪又捋不出頭緒,現在看着面前這個和自己取向相同的人,在認真聽取自己對于房子的意見,這種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他是這個意思嗎?黎溫書不敢問,怕聽到和自己心裏想的不同的答案,又怕聽到自己想聽到的答案。一個從出生就在頂峰的人,他怕自己接不住。而且...好像是撞號了。
風越來越涼了,鐘樹夕收起畫板,站起身來,把手伸向黎溫書說“走吧不早了,該回去了。”
黎溫書無視了他伸過來的手,自己扶着膝蓋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走吧。”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到了房間門口,黎溫書把外套還給鐘樹夕,說道“謝謝了樹夕,你吹了這麽久涼風,記得睡前喝點熱水,不然容易感冒。”
鐘樹夕把外套搭在左側胳膊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好。你也是。”
還沒進屋,隔壁屋的林博從屋裏開門竄出來。黎溫書和鐘樹夕都停下腳步看着他。
“黎大哥你去哪了?怎麽才回來?”林博看到旁邊還站着鐘樹夕,語氣更不好了。“姓鐘的你怎麽也在這?你們一直在一起?”
“你不睡覺,在...”
“是。”鐘樹夕打斷黎溫書的話。“晚上我們一直在一起。有什麽問題嗎?林博。”
林博瞪大了眼睛“好哇黎溫書,我下午剛給你表了白你晚上就給我添堵是吧?你以為他鐘樹夕是什麽好鳥?!我告訴你,他...”
“林博。”黎溫書皺了皺眉,“很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林博有些氣急敗壞。“算了,一兩句也說不清楚。”他用手指着鐘樹夕。“總之,姓鐘的你給我離他遠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
鐘樹夕勾了勾嘴唇,“你沒有立場這麽跟我講話。”
說完鐘樹夕便回了屋,黎溫書瞪了林博一眼,“小屁孩兒,趕緊回去睡覺。”
林博用力踢了一腳牆,扭頭回屋,用力把門關上。
黎溫書看看左邊的門又看了看右邊的門,嘆了口氣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