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2

不過就算令嘉已經這麽努力地勸服自己, 別人卻未必肯配合她自我催眠。

在隔壁中年富商第五次慣性把身體傾過來,躲無可躲時,大小姐幹脆直接将凳子後滑, 避開對方探過來的胳膊,噌地起身。

她的動作弧度有點大,站起來的瞬間, 整個包廂的氣氛有一瞬凝固。

“抱歉, 我去趟洗手間。”

令嘉用最後的涵養微笑,忽略投資商發青的臉, 将椅子推回去, 出了包廂笑容便淡了。

周伍和連妙正坐在大廳沙發上等她結束。

令嘉從二樓探出去看了一眼,轉過身頹喪地靠着護欄。整個飯局她都沒吃上兩口菜,倒是喝了半瓶紅酒,此刻胃裏翻湧,一陣一陣犯惡心。

她蹲下身, 冰冷的手心貼上滾燙的臉頰,給自己頭腦降了降溫。

說實話,令嘉一點都不想再跨入那道包廂門了,呆在裏面的每分每秒都令她覺得窒息, 她現在就想什麽也不管, 下樓直接回家,洗澡睡覺。

但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明天圈裏就能傳遍這個新人沒規矩沒禮貌。

“唉……”

令嘉撥了把頭發嘆氣。

生活真的好難, 一點也不簡單。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裏,身邊全是親切和藹的好人, 而當失去大小姐這個光環後, 世界的陰暗面終于對她展開, 遇見的人也一個比一個面目可憎。

令嘉很清楚,今天得罪一桌,明天得罪一桌,在圈子裏的路就會越走越窄。

她根基未穩,沒有實力底氣跟任何人叫板。在娛樂圈沒有後臺,陪酒陪飯是常态,甭管多大的咖都很難避免,妄想靠她一個人撼動規則,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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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許說到底,她才是想吃這口飯,想賺這筆錢,卻又和這圈子格格不入的人。

靜默了幾分鐘,令嘉終于扶着護欄,重新起身,打起精神。

時間接近九點了,進去以後就說因為喝太多身體不舒服,找準機會拿包走人。

排演了各種說辭,她終于硬着頭皮重回戰場。

包廂裏仍然彌散着混雜的煙酒味,酒過三巡,一個個都解開了扣子劃拳,醉得東倒西歪,狀況比剛來時更混亂。

令嘉鼓起勇氣把提前離場的借口說完,頓時有人接着酒勁沖制片人嚷嚷。

“老魏,你帶來這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也太不懂事兒了,剛來就走,才喝幾杯就不舒服?給不給我面子啊?”

制片人趕緊打圓場,“哈哈,孩子還小,慢慢教。”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令嘉使眼色,令嘉只能假裝沒接收到,“魏老師,實在對不起,我身體真的不舒服,我有先天性哮喘,不能再喝下去了。”

制片人眼神暗了暗,還沒來得及開口訓斥,被令嘉隔壁坐着那投資商搶了話,他用過來人的語氣指點江山。

“妹妹,你還是太年輕了。知道吧,在這圈兒裏想紅,是要付出代價的。路走得太順,運氣太好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悶頭莽撞亂闖,很容易吃大虧,從高處跌下來,會比普通人摔得更慘。”

令嘉心裏的憤怒條已經快沖到頂了。

鮮少有人能把她氣成這樣。

這個人半強迫半威脅式語氣比傅地魔惡心讨厭一百倍!

在面對傅承致的時候,令嘉至少還确定這個人盡管壞,但他只有找到理由才會發作自己,這也是她偶爾還敢大着膽子和他對着幹的原因。但眼前的投資商,完全就是爛泥塘,他生怕人聽不出自己話裏的引申意,臉皮厚到将錢色交易擺在臺面上,沒有絲毫底線可言。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令嘉都覺得龌龊惡心。

在陸起眼裏,她站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掉進大染缸裏純潔無瑕的小羔羊。

終于開口說了句話,“這孩子高中畢業沒多久,是真有先天哮喘,實在不行,我代她喝吧。令嘉,你身體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拍戲,耽擱一天燒十幾萬經費,狀态不行我要罵你的。”

令嘉如蒙大赦,轉身就要走,又被喚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當着衆人面落面子,中年男人顯然已經動怒,“看不出陸導還是條憐香惜玉的真漢子,也行,那我也不做這個壞人為難小女孩了,你把這杯幹了,我就放人。”

他将桌面上那醒紅酒的玻璃器皿倒光,滿滿灌了瓶白酒進去。

這麽大一瓶喝了說不定得死人,很顯然,他就是不樂意放令嘉走。

周邊人都開始勸,找回了場子,中年男人這才勉強改口,倒了一小杯出來。

“那就令嘉來吧,你把這杯喝了,皆大歡喜,今天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令嘉沒喝過白酒。

她喉嚨動了動,“我不會喝白的。”

大家臉色一滞,沒料令嘉這麽不識擡舉,剛要再開口,她已經回到桌前,端起那只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确實不會喝,但她更不會讓別人代自己受過。

“謝謝您,陸導。”

她将喝空的杯子舉了一下,倒扣在桌面,示意自己已經喝完。

強壓着火氣道別,然後便頭也不回出了包廂。

別看令嘉一口幹得潇灑,才出門就覺得眼前一陣暈眩。

火辣辣的酒精從她喉頭燒到胃裏,渾身血液翻湧,連包拿不穩了,還沒等到電梯來就掉在地上。

她覺得渾身又癢又熱,呼吸阻力越來越大,胸膛起伏,喘得很快。

這似乎和別人醉酒的狀态有點區別,令嘉晃了晃腦袋,将領扣的襯衫扯散一些,指甲劃過,鎖骨的皮膚上便浮現一道通紅的印子。

電梯遲遲不來,顯示樓層的數字在視線裏出現重影。

令嘉的理智還勉強清醒,知道自己應該快走,否則一會兒包廂裏出來人,就麻煩了,畢竟這條走廊是去洗手間的必經之路。

連妙和周伍就在大廳,從樓梯下去更快。

奈何她這麽想着,身體卻不受控制。

才打算彎腰撿起包,便一個重心不穩,前腳絆後腳,狠狠撞在了樓梯間那個萬年松的大花盆上。

然後世界便天旋地轉——

她看到了酒店走廊的吊頂天花板。

令嘉平衡能力一直很好,有記憶以來,還從未這麽笨拙狼狽地摔過跤。撞得腰也疼,腦子也暈,坐地上半晌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她怎麽可能會摔跤呢?

更糟糕的是,她聽到身後不遠處包廂裏的聲音驟然變清晰。

門開着,有人要出來了!

令嘉沒有意識到自己喘氣的頻率越來越急促,慌忙攥緊包鏈條,打算扶着牆起身,心裏拼命暗喚伍哥能趕緊上樓來接她。

她雖然沒遇到過,但也知道,喝醉了的女孩子面對心懷鬼胎撿屍的男人毫無抵抗能力。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令嘉,你還沒下樓啊?”

這聲音正是整晚坐在她隔壁的另一位投資商,雖然行為沒有灌酒那位過火,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令嘉沒理他,執着地繼續抓緊牆沿試圖站直身體,另一只手伸進包裏摸手機。

“哎…老姜也真是的,怎麽把孩子灌成這樣,啧啧,你瞧,醉得都站不直了。”

背後的聲音和腳步越來越近,令嘉大駭,越發着急摸手機,更可怕的是,她的餘光已經能瞧見男人的手從背後朝她腰上伸過來。

“叮——”

電梯終于到了。

令嘉的眼淚幾乎就要欣喜地掉下來,電梯才打開一縫,也不管重心穩不穩,便跨步急匆匆往裏邁。

下一秒,她重重跌入一個冰冷堅硬的胸膛裏,被來人強有力的胳膊穩穩接住。

投資商伸手撈了個空,直到電梯門完全打開,才看清接住令嘉的是位年輕男性。

“謝謝啊,把孩子還給我吧。”

他堵住電梯門,探手過去要人。

傅承致換胳膊,将令嘉抱穩。

漠然撇了一眼那人遞過來的手,像是看見了什麽肮髒的東西,移開視線看向一旁帶路的周伍。

“這就是你說的應酬?”

聲音沒有絲毫波瀾起伏,周伍的汗珠子卻直往下滾。

他是個小經紀人,令嘉今天的資源也全靠自己争氣,飯桌他不夠格上,只能一直在大廳等,哪裏知道樓上的令嘉已經被灌得人事不省。周伍惱恨不已,早知道這群人這麽過火,他無論如何也要守在包廂。

投資商見人抱着不撒手,來氣了,他本就喝了酒,判斷能力比平日薄弱,當即上前推搡。

“怎麽回事兒啊,叫你把我的人還回來,怎麽還抱着不放了……”

他的手沒能碰到傅承致。

因為還隔着三四厘米距離,被後排的保镖上前擒住,将他拖出有監控的電梯間,扔在地毯上。

男人來不及罵咧,立刻又被牛高馬大的保镖踩着背脊,幹淨利索地按住胳膊往後一扭,只聽咔咔清脆的幾聲,便卸了他的關節。

酒店整個走廊只回蕩着男人刺破天際的哀嚎,連周伍聽了都打冷顫。

傅承致卻腳步不停,熟視無睹自男人頭上跨過,不以為意點評,“就這點血性,怎麽敢在我面前說,你的人。”

語落,他掃了一遍樓層索引牌,又問周伍,“幾號房?”

“三……三號。”

傅承致此刻的神情很平靜,黑發微垂,散落在眉宇間,他唇角甚至不屑地輕翹了一下。

周伍卻由衷覺得可怕。

令嘉在他手上像是沒有絲毫重量,他快步朝三號包廂的方向去,高大颀長的身形後頭跟上兩個更高大魁梧的外籍打手,像是要去尋仇。

周伍吓得一激靈,慌忙小跑追上,“傅先生,今天的事是我的失職,發生這樣的情況我也很生氣,但你要是把包廂裏所有人都像這樣放倒打趴,妹妹她的電影也就完了啊,還是等我先再問問……”

傅承致打斷他,“你自然失職,如果你是我的下屬,現在已經收到解雇函可以打包行李滾蛋。令嘉的電影就算打了水漂還有我可以做投資人,但我的怒火要是沒有得到傾瀉,倒黴的就不知道是該誰了。”

周伍不想對號入座,只得立刻噤聲。

包廂門被保镖一腳踹開。

房間裏的人全被吓呆了,盯着門口不知從哪兒從天而降的倆外國人發愣。

“什麽情況?”

“走錯地了吧?”

“經理呢?”

……

傅承致進門前,擡手攔住個服務生,從他手裏拿了條熱帕子,替令嘉擦了擦臉,然後拍拍她臉頰。

“清醒點了嗎?”

“嗯。”

令嘉哼哼一聲,呼吸還是很急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往皮膚上抓,被傅承致單手縛住雙手手腕。

“別撓。”

“癢。”

令嘉還在小幅掙紮,腦袋撞到傅承致下巴。

傅承致仰頭頓了兩秒。

才松手,指尖戳了兩下她的額心,“人這麽一點點大,可真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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