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1

《水塔天鵝》開機不久, 劇組便遠赴一座令嘉在地圖上都沒見過的北方邊陲小城。

電影有一半以上的戲份需要在這裏拍攝。

從S市的秋天到小城突然入冬,令嘉每天清早都要經歷一遍哆哆嗦嗦脫下大衣,拿開熱水袋, 撕掉暖寶寶,跳到渾身發熱以後, 才能入鏡。

戲中有大量的鏡頭是令嘉一個人的獨角戲。

不論練功房的獨舞, 還是每天清晨在鏡子前或清醒或癫狂的自我诘問,對她的演技和舞蹈技術都是極大考驗。盡管片方已經找了位與令嘉身型相仿的專業芭蕾舞演員做舞替, 但比起靠改變焦距,剪輯和拼接的成片,令嘉還是更傾向于自己努力, 盡量把導演想要的效果呈現出來。

這當然是所有人都樂見的結果, 劇組有芭蕾老師和動作指導随組,負責舞蹈訓練和體型訓練。

除去拍戲, 令嘉的日常幾乎就是練舞、練舞……芭蕾想要提升技術絕對少不了苦練, 中間舞鞋磨損太過嚴重, 壞了兩雙,她只得再托英國的同學買新的寄過來新縫。

好在壞的只是鞋,随着年代發展,市面上各種各樣的足尖護具都齊全,她沒再像小時候一樣翻掉指甲蓋兒,只是腳趾磨出水泡, 水泡挑破之後, 第二天接着跳, 又漸漸凝成繭。

最開始兩個星期, 令嘉每天晚上躺下都只覺得腰酸背痛, 睡了一夜渾身像被大卡車碾過更疼, 早上連爬起來都困難。

但熬過了這段适應期,習慣訓練強度以後,一切就步入正軌了,這時候更大的難題,就落在了她的演技上。

對于女主角餘喬而言,舞蹈中的她光芒萬丈、清雅高潔,走出舞臺和練功房之外,她又變成了誘人深陷的欲.望的極端。

而令嘉很難拿捏到合适的心理狀态去演繹舞臺下的另一面。如果說在《1935》中,令嘉來說演繹的是她自己,那麽在《水塔》裏,她的沉浸式共情就不那麽行得通了。

幸而陸起是個非常愛聊天的導演,每當他覺得令嘉沒拍到位,就開始給她聊,一聊兩三個小時,直到令嘉聽明白能演出來為止,甚至帶她去小城的歌舞廳夜總會,觀察真正的底層舞女狀态和細節習慣。

随着令嘉越來越深入角色,拍攝速度都比最開始快很多。

這時候就能看出演員和導演相互成就的重要性了。

如果當初令嘉接了《公路》的女二,她不确定自己能得到這麽大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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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塔》是女主電影,所有的戲份、配角都圍繞她的世界展開,片場也圍着她轉。這就代表,當她狀态不佳、感情不到位、不能拍到導演滿意的時候,整個劇組的工作就停擺了,所有人都只能等待她調整好狀态拍完才能下班。

在這樣高壓的環境下,令嘉的進步和成長幾乎是脫胎換骨式的。

呆在小城的最後一個禮拜,在令嘉調整至最佳狀态時,導演終于拍板,決定開始拍整部電影最重要的一場戲。

女主角在小城劇院演出《吉賽爾》。

不大的劇院裏,臺下只有不到三十位觀衆,餘喬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蛻變。

在這一段中,她不僅要挑戰高難度的動作,演好吉賽爾的純潔赤誠、活潑單純,還要在這基礎之上,展露屬于餘喬自己的野性、瘋狂,她不甘于小城的寂寞,在孤獨和悲慘中爆發。

這段戲事實上已經排練過不止一次,因為導演想要用遠景鏡頭,一鏡到底,這無論是對令嘉還是現場的調度要求都很高,所以一遍遍排到今天。

劇院現場已經熱火朝天開始布置。

令嘉剛化完妝做完造型,脫了羽絨服坐在舞臺邊緣,準備換鞋。

她頭戴花冠,穿着白色婚紗,現場的打光落下來,照亮她光滑的脊背,場景色彩飽滿,光影明滅,很美。

像一幅靜止的畫,就算是低頭穿舞鞋,安詳平靜中也有種內在的熱烈湧動。

攝影師眼尖,趕緊把鏡頭移過來,打算拍點花絮後期做宣傳用。

“就要上難度最大的一場戲了,緊張嗎?”

“有點兒。不過都排練過那麽多次了,希望能讓陸導滿意,不要浪費膠片吧。”

……

她一邊熱身,一邊回答提問,直到快結束時,忽地聽對方開口。

“出來拍戲以後會想家嗎?”

令嘉正把腿搭在臺階上開軟度,聞言直起身點頭。

“嗯,挺想我爸爸的。”

“家裏人多久給你打一次電話呀?”

上個問題剛剛讓令嘉有點鼻酸,聽見這句傷感直接消失了。

家裏沒人給她打電話,倒是傅承致隔三差五會打來。

而且他并不在乎什麽時差之類的東西,只要他結束工作,剛好有空無聊,甭管令嘉在睡夢中還是剛躺下,都得規規矩矩坐起來聆聽大佬的教誨。最詭異的一點是,傅承致跟在她身上安了雷達似的,他從沒在拍戲中途來過電話打擾工作,這讓令嘉想找理由罵人都沒了借口。

就像現在,周伍拿着她的手機,從臺下沖她一路小跑過來——

令嘉心咯噔一跳,示意攝像師關了鏡頭,趕緊離開攝像範圍,沖過來經紀人使勁擺手,口型示意:“說——我——在拍戲。”

周伍面露難色,但還是硬着頭皮,沖話筒那端道:“傅先生,令嘉在拍戲來着。”

“你問她,還記得對我撒謊是什麽後果吧。”

傅承致沐浴在倫敦清早的陽光下,坐在陽臺,輕描淡寫地說完,翻了一頁書。

為什麽要讓他來做這塊夾心小餅幹!

周伍欲哭無淚,捂緊話筒,用口型小聲喊:“妹妹,傅先生問你知不知道對他撒謊是什麽後果。”

令嘉後頸的皮一下子就收緊了,畢竟一整本校規不是好抄的。

撇了一下嘴角,不情不願把電話接過來,“什麽事啊,我現在忙着呢。”

“我會在下周二回國,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

下周二?

那豈不是她前腳剛回S市,他後腳就回來了?

令嘉難受得緊,張口拒絕,“不用了,我不要禮物。”

“你确定?”

又來了,又是這種威脅式的語氣。

令嘉每次聽到就感覺自己變成了被拎着翅膀的小雞仔,一言不合就要被抹脖子送上餐桌,只得敷衍道,“那随便你。”

時間一眨眼到了周末,劇組在小城最後的戲份也結束,周一晚上,全員便返回了S市。

接下來的戲份會在老城區的影視基地完成。

就一晚上時間,令嘉原本想回康納的藝人公寓休息,沒料劇組臨時有場飯局,幾個投資商和制片人都會來。

陸起是個新人導演,雖說靠第一部 片子拿了不少獎,但到底還不是不愁錢的大導,遇到這種情況,還得陪吃配喝,令嘉這個女主角自然更不能缺席。

這幾乎是娛樂圈的明星哪個都繞不開的事兒,周伍才聽有片方有安排,瞅着情況不對,便詳詳細細給令嘉叮囑了一遍各種要注意的事項。

制片下午給令嘉打電話時,還讓她打扮用心點兒。

本來她平日裏出席舞會、酒會,是愛怎麽打扮怎麽打扮,怎麽漂亮怎麽來,但聽完伍哥講了一通,慎重起見,她把裙子塞回去,只換了普普通通的白襯衫和牛仔褲。

不給面子就不給面子吧,總比惹麻煩好。

周伍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令嘉的氣質很特別,跟圈子裏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除了漂亮,她身上兼具了純潔無瑕又溫柔脆弱的氣質,讓人想要有□□的欲.望,換句粗俗點的話形容,就是容易遭壞人惦記。

果然,到了酒店包廂,才一進去,一群人回頭來,眼睛就看直了。

“小陸導你這選角眼光真不是蓋的,不用說,光看女主角就知道,又是一部佳作。”

陸起和令嘉一樣,對飯局并不感冒,但作為娛樂圈新人,身處漩渦中心,他也只能努力笑着和連劇本都沒翻開過的,油頭肥腦的投資商交杯換盞、稱兄道弟。

相比之下,制片人就對這樣的場合游刃有餘得多。

令嘉進門時,本想坐在導演陸起身邊,可惜位置明顯已經安排好了,制片人擡手一招呼,她只得在兩位三四十歲的投資商中間坐下來。

令嘉并非不會和人打交道,但在這樣的社交場合中,處于食物鏈末端的女演員,地位顯然是非常被動的。

她初初落座時還能保持微笑,但在半個小時內閃開幾次隔壁探過來摟肩的手後,笑容便挂不住了。

說到底做了二十年的大小姐,令嘉的能接受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但她的驕傲和自尊心不允許她被肮髒的潛規則同化。

菜沒吃幾口,剩下的時間全在喝酒,一群男人喝酒,每一輪敬酒卻都要她一個女孩子喝到見底。

就算是紅酒,令嘉也快喝吐了。

她從小到大只有自己願不願意喝,從來沒有被人硬灌的,還是看着比自己被灌得更慘的陸導,才勉強撐下來。

一輪輪進行自我安慰——

陸導還喝白的呢。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說實話,她從小沒有喝醉過,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兒,實在不濟,出了門周伍會負責把她安全送到家。

只要沒被占到便宜,喝點酒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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