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2
圍上來的人群裏未必所有人都認識令嘉, 但偏偏群衆就是有從衆心理,一個人朝前邁一步,其他人便也往前跟。
時間已經是淩晨, 跟以往不一樣的是,令嘉這次既沒有工作人員跟在身邊,也沒有幫忙隔開人群的助理。
旁人的手機幾乎要怼到她臉上拍照, 她只能壓低帽子, 奮力試圖擺脫擠上來的人群。
人越擠越多, 最後還是機場的保安幫忙疏散攔了一下, 才得以脫身。
耽誤幾分鐘, 令嘉心裏焦急得快起火,一口氣跑到機場外攔了出租車。
才報了醫院地址,包裏的手機又一次響起來。
來電顯示是陳東禾。
此時距離搶救已經過去三個小時, 令嘉的喘息和心跳都還沒從剛才的劇烈奔跑中平複, 但一種不好的預感已經襲上心頭。
接通電話, 陳東禾先問了她到哪兒,聽見令嘉已經上了車,才輕聲道, “大小姐, 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令嘉的聲音僵硬得完全失去了起伏。
“我知道, 你說。”
“CT片子裏顯示,董事長的顱內大半都是血, 一邊瞳孔在剛剛已經擴散,醫生說他的身體條件并不适合手術, 建議轉入ICU保守治療。”
令嘉對醫學的了解再匮乏, 也能聽懂潛臺詞。
瞳孔擴散, 這樣的情況轉入ICU, 差不多約等于已經宣布放棄治療。
“如果我堅持手術呢?”
令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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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禾的聲音低下來。
“我問了好幾位醫生的建議,他們都認為,開顱手術之後,最好的狀況是變成植物人。”
上飛機前的一線希望,就這樣徹底破滅。
黎明前城市的清潔工開始打掃街道,窗外風景飛逝,令嘉內心卻空曠茫然得厲害,她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渾渾噩噩下了車,渾渾噩噩走到ICU病房外,她隔着玻璃注視在那裏安靜躺着的父親。
男人在深度昏迷中,帶着呼吸機,臉上沒有痛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樣。
陳東禾和她講述剛剛過去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
令嘉恍若未聞,她一動不動盯着那裏,突然輕聲開口,“腦溢血會感覺痛苦嗎?”
“不會。”陳東禾語氣肯定安慰她,“醫生說,到這樣的程度沒有知覺,不會痛苦。”
令嘉在走廊的長椅上坐到六點鐘,連妙醒來看見了她的短信。
“我在買今天上午的機票,周伍一會兒就能到醫院,他會跟劇組商量延後進組時間,工作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好好照顧伯父……堅強一點,令嘉。”
比起上一次面臨巨變,令嘉覺得自己這一次的表現已經足夠堅強,只是不幸運的選項卻并不會因為她堅強與否而出現變量。
到了第三天晚上,令父在ICU的狀況急轉直下,發生室顫。
臨終搶救無效,人沒能撐過當晚十二點。
令嘉從前聽人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母親生她的時候就不在了,如今,父親的生命像燭火一樣在她眼前熄滅,生命最後的幾天他一直在深度昏迷中,甚至沒能給她留下一句像樣的遺言。
葬禮還沒辦,周伍和連妙幫着跑前跑後。
火化完遺體當晚,一個沒顧上,突然發現令嘉找不着人了。
電話打不通,找遍酒店和療養院都不見人影。
偏偏令嘉還是個藝人,這事不能大張旗鼓搜尋。
“不會想不開吧?”
連妙都急瘋了,“我就說看她這些天冷靜得不正常,她要是哭一場倒也還好,就這麽不見了……”
周伍這個壯漢都急出了一頭冷汗,車子陷入擁堵的車流裏,他焦急地敲着方向盤。
“你再好好想想,還有哪些她平時會去的地方?”
“令嘉平時除了工作、酒店就是療養院,還能去哪兒?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地方了。”
“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能報警了。”周伍理智抉擇後作出判斷。
至于會不會走漏風聲,被媒體捉住消息,那也只能保障令嘉的人身安全後再考慮了。
他剛要撥號,被連妙按住手。
“現在人就不見那麽一會兒,還不知道警察會不會重視……我先給傅先生打個電話,興許他有其他辦法。”
“傅先生就會重視?他人在英國,再說她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分手是令嘉提的,而且就算分手,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比我們更了解令嘉的人,你就想想你每次解決不了的麻煩,最後是不是傅先生出馬解決的?”
周伍沒了聲。
謝天謝地,連妙從前留過霍普的手機號。
傅承致這邊,飛機在國際機場機場剛剛落地,霍普便将手機遞過來。
“Sir,令嘉小姐人不見了。”
自從王乾的身份被識破後,令嘉雖然還繼續用他開車,但便不大當着他的面說事情了。
這回令父病危,令嘉連夜從F市飛回來的消息,王乾直到十二個小時前才從周伍那裏得知,彙報到大洋彼岸的雇主那裏。
傅承致本來打算等手上的事情解決完再回S市,但計劃不如變化快。
結束倫敦合宜的晨會後,他登上私人飛機,啓程回S市。
傅承致對令嘉的父親沒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談不上感情,親情對他來說是一種太過奢侈淡薄的東西,很難與別人共情。
但作為商人,傅承致嗅覺靈敏,他很清楚,感情裏一百次的精心謀劃,也比不過這時候在令嘉身邊陪她多呆幾分鐘。
但讓傅承致也沒料到的是,把責任和不給別人添麻煩刻在人生規章首頁的令嘉,竟然會在葬禮前玩消失。
如果這不是意外,那只能意味着她的心理狀态确實已經崩潰坍塌了。
他撥打令嘉的手機,如想象中一樣,還是處于關機狀态。
擡頭朝副駕駛的霍普發問:“定位查到了嗎?”
“因為手機關機了,所以追蹤起來有些麻煩。需要計算基站之間的信號差異,技術人員說需要再給他一些時間。”
後視鏡裏,霍普看着傅承致降下車窗,解開領扣,眉頭微凝。
身為一個合格的老板心情天氣預測機器,他很清楚那是老板煩躁的表現。
回想去年在倫敦墓園,差不多的情形,截然不同的走向,霍普心中不禁感慨。
Sir當初在決定接近令嘉時候,恐怕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不是他圍獵成功,而是他栽倒在令嘉手裏。
被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牽動心神,甚至為她暫停工作,乘近十個小時長途飛機,只為安撫對方情緒。
從兩人之間的第一次交易開始,表面上看是傅承致掌握主導,實則卻是他一直在為弱勢的令嘉妥協,步步退讓,女孩占盡上風。
可以想見,如果保持當前的情況繼續下去,傅承致說不定還能越陷越深。
當人的情感不能再跟着理智走時,一切都會變得不受控,這正是老板從前最讨厭的事,就是不知道他此刻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時間回溯到去年六月,他還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一時的憐憫和心血來潮接近這個女孩。
等待的時間實在太久,不等電腦那端的技術人員發來坐标,傅承致已經再次開口詢問。
“令家從前的宅子還在查封未拍賣狀态嗎?”
霍普稍作回憶:“是這樣沒錯。”
“把車往那邊開。”
那是他排除了周伍和連妙所有找過的地方以後,唯一能得到的答案。
—
短短一年,被查封的屋舍因為沒有照料,已經失去人氣。
破敗的蛛網,積滿塵灰的大門、窗戶,這座華麗的宅子,在夜晚看上去頗有幾分鬼屋的驚悚感。
“令嘉小姐真的會來這兒嗎?”
霍普不确定地開口發問,說話間,地上的枯枝敗葉被他鞋底踩碎,聲響吓得他倒退兩步。
傅承致抿緊唇瓣沒有發聲,他示意人舉着燈上前,果然瞧見宅子入口處封條破壞過的痕跡。
沒有鑰匙,兩位保镖幹脆暴力把門破開,寬敞而空蕩的客廳終于出現在眼前。
傅承致不清楚房屋結構,進了門便開始找卧室。
令嘉一不高興就喜歡去衣帽間找安全感,說不定現在,她也正在樓上某個房間的衣帽間裏偷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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