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 63

從回S市到醫生宣布搶救無效, 令嘉一直覺得雲裏霧裏,機械地走完了整個過程。

但就在人推進火化室的那一刻,仿佛一道閘門被打開,她忽然意識到, 爸爸回不來了。

這一整年來, 盡管他卧病在床, 說話困難, 但只要人還活着,令嘉就還有希望信念。

可現在, 支撐她的最後一樣東西轟然坍塌。

那個小時候陪她放風筝, 把她舉坐到肩頭, 公司時候帶着她進出公司寫作業, 也親手忍着想念和心疼把她送到英國去上學的男人, 已經永遠不在, 她沒有爸爸了, 未來的人生要她獨自面對。

失去最後的親人, 就像是沒了根系的浮萍,從此她的心酸、委屈不再有人傾訴, 世界那麽大,卻不再有一處屬于她。

令嘉沒辦法接受,她的應激保護措施重新啓動, 迫切想要找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躲起來。

這個地方不是公司配發的藝人公寓,更不可能是酒店,是她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也幸好房子的鎖沒有換,還沒有被拍賣。

幾天來沒睡着覺, 令嘉疲憊而乏力地躺下, 蜷縮在空蕩的衣帽間, 閉上眼睛,仿佛還能回到一切沒有發生之前,屋子裏明亮寬敞,下一刻,爸爸就會打開她的衣帽間門,蹲在櫃門口,耐心拍她的背,輕哄他的女兒別再傷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悲痛絕望到極致的時候,會生出幻覺來,她耳邊仿佛真的有腳步聲逼近——

衣櫃門開了。

有光線落在眼睑。

臆想成了現實,她驀地睜開眼,然而許是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當刺眼的白光襲來,她下意識擡手。

“找到你了。”

男人的聲音伴随着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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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的瞳孔還沒适應光線,什麽也看不清,但才聽見這一聲,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鼻子很酸。

分明只是很簡單的四個字。

男人的輪廓背着光,即便她閉眼再睜開,也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令嘉從衣櫃爬起身,這次視線終于清晰,環視傅承致身後一圈。

她蒼白的面頰透明得不見血色,肩膀單薄瘦削,往日明亮飛揚的眼眸中光澤黯淡,隐有血絲滲出來。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她的聲音不似往日溫和,很啞,帶着從不曾出現在她身上的冷硬。

傅承致卻沒有在意,而是擡手将她攬入了自己的懷抱。

令嘉僵硬的手在就要推開他的前一秒垂落。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拒絕傅承致的懷抱。

鼻尖抵在男人的胸膛,溫度傳來,令嘉只感覺自己的心被攥緊,眼中含淚,所有胸口無法平複的情緒,那些攪得她頭疼欲裂快要炸開的痛苦,終于洩洪般湧出來。

她從哽咽到失聲痛哭。

衣櫃都沒能給她的,熟悉的安全感終于回到四肢百骸。

滾燙的眼淚将他胸口的襯衫浸濕,但奇異的,有着潔癖的傅承致這一次絲毫沒有感覺不适。

那哭聲仿佛化成實質,一下一下扣動他的心房,要把那裏的堅冰鑿開。

他能感覺一種陌生無比的感情将他的身體占據,他緩慢地伸出手,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頭發。

“沒事的,令嘉,哭出來就好了。”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反複重複這一句。

像安慰一個孩子。

令嘉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她聲音嘶啞,胸口只剩抽噎的震動時,傅承致終于繼續輕聲開口,“就算所有人都離開你,我會陪着你,陪你很久。”

令嘉聽見這一句,良久,才理智回籠般從他懷裏抽離,拉開幾公分距離。

她擦拭臉頰的眼淚,打破剛剛短暫的靜谧,注視着他的眼睛,又一次肯定道:“你撒謊,你不會。”

“我會的。”

傅承致搖頭,“你不是我,你不能用揣測解釋我的想法,我會的,令嘉。”

“你不會。”

“我會。”

令嘉沒想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到了這一刻,還會有人一本正經駁斥她的結論。

而且相比她的瘋狂,他的表情平靜得可怕。

令嘉終于崩潰,此刻她分明已經一無所有,卻又較真地要把唾手可得一切推開,近乎歇斯底裏地推開他,出言反駁:“你不會你不會你不會!你是個騙子,你在我這裏根本沒有信任度可言!”

傅承致靜默好幾秒。

“你有時候真讓我傷心,小八。”

拉起她的手背,低頭吻了一下,“但是沒辦法,誰讓我愛你呢,所以我這次還是會原諒你。”

對峙中,令嘉背過頭試圖止住眼淚,情緒緩下來,“我不需要原諒。”

“我恨你。”她說。

傅承致心髒抽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令嘉已經接着往下,“我恨這個時候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找得到我。我恨你總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我恨你能看破我所有的想法,我恨你現在讓我拒絕不了……”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說到最後,已經擡手捂住眼睛,泣不成聲。

如果這是一場戰役,傅承致覺得自己此刻已經繳械。

他輸了。

眼前的一幕,就像當初他第一眼見她,覺得令嘉的模樣長在他心坎上一樣難以想象,他會為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會因為她的眼淚覺得心疼。令嘉自始至終沒求過他任何事,是他一路強求,做了無數違背他人生守則、銀行家信條的行為,一路強求到如今。

現在,他又即将說出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承諾。

“我不信上帝,無法以他的名義起誓。所以,我以我自己,向你發誓,以後永遠不會再騙你。這樣可信嗎?”

“如果還不夠,我們再簽一次合同?”

聽見這句時,連門口的霍普都情不自禁睜大了眼。

和門另一側的保镖面面相觑,顯然,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樣的承諾是從老板嘴巴裏蹦出來的。

和大多數上流社會精英一樣,傅承致話術和他禮貌一樣令人無可指摘,他很知道怎麽不費一兵一卒讓人開心,但真到上合同,又是另一個維度層面的事了。他此刻竟能作出以後不再對她撒謊這樣嚴苛的承諾,還用簽合同起誓,不是被女人的眼淚沖昏了頭腦,就是他真的愛上了令嘉,盡管深思熟慮也沒辦法計較那些後果。

人是找到了,但傅承致不放心,當晚把令嘉帶回了自己的宅子。

她的房間還保留着,像她沒搬走前那樣。

在沒人的空房子裏呆了一晚,令嘉身上的衣服落滿灰塵,沾到皮膚上稍微一摩擦後就發癢泛紅。

她自己無知無覺,但傅承致在把她送進浴室前就已經注意到,令嘉沾了灰又揉了眼淚的手腕發紅發腫,還有幾道撓痕,衣領處的後頸也是差不多的狀況,她皮膚細白,越發觸目驚心。

有了經驗的傅承致這回在她的症狀發作之前,提前給醫生打了電話。

倒還真是富貴病,但凡小時候家裏沒錢,令嘉恐怕都沒辦法順風順水長到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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