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故人
在要拐出竹林時,無為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依然站在那裏淩若,幽幽的竹林邊上,她羅衣如水,遺世獨立,與以前的神采飛揚相比,似乎此時的她更讓人心疼,但那份孤鬼精靈的性子卻依然如故,宸王爺剛才戲弄了她一下,她借着七公主愛鬧的脾性,不依不饒的還回來。
苦笑了一下,無為垂下目,默默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清風朗月的臉上是一種濃濃的悲涼和無奈。
走出禪院,淩若覺得心裏似乎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陌生的帝京裏,至少有個人會與自己一起分擔這份秘密。
扶着牆壁,淩若看向遠處的青山密林,清澈的眸子裏不由澄亮起來,傍晚的風吹起軟軟的衣裙,清涼如水。
顧夫人打發宮女來和淩若說,晚上她要陪太後理佛,不回房了,要淩若早些歇息。
打發走了送信的宮女,淩若對南兒道:“房裏太悶,走,我們去院子裏坐坐。”
今夜是月初,中天一彎殘月如鈎,不知名的小蟲細細的叫着,顯得城外的夜晚分外的寂靜,院子裏月華如水,帶着一絲清涼。
淩若深深的吸了口氣,對一邊的南兒道:“這裏真清淨,怪不得佛家都選在山中。”南兒抿嘴一笑,道:“我不喜歡太安靜的地方,駭人,若是遇到什麽事,就是呼救也沒有人幫。”
“你個小蹄子,胡說什麽。”淩若将手往那邊輕指,道:“讓人聽到,你的小命…”南兒這才反應過來,忙掩住嘴,調皮的眨了眨眼。
相視一笑,淩若很喜歡這個伶俐盡心的小丫頭。
一聲清幽的竹哨聲在平靜的夜色中傳來,格外的清亮,南兒害怕的小聲道:“小姐,我們回房…”
不等南兒說完,卻見淩若一下甩開本來拿在手裏的經書,沒有遲疑的向外奔去,飄起的裙角在身後留下一道決絕的弧度。
“小姐…”南兒猶豫了一下,也疾步跟了上去。
循着哨聲,淩若的耳旁想起一個永遠平平淡淡的聲音:“如果你遇到困難,就吹竹哨,無論在哪裏,我都會趕過來。”
“阿默,你是不是整天跟着他們,也學會說謊了,倘若隔着千裏萬裏,你能聽到嗎。”
那人平靜的道:“我雖然聽不到,但是我能感覺到。”
“好,我們一言為定,若是你遇到困難,也可以吹吹竹哨,不過以你的武功,我恐怕幫不上什麽忙,但幫你掠陣觀仗,我還能做到。”
“阿默,是你嗎。”
佛牆一轉,只見淡淡的月色下,一白一黑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分不出是那是刀光那是劍影。
而院子牆角處,六個侍衛分立四處,堵住了所有的出路。
“嗤”的一聲,淩若的突然出現讓院中本來難分秋色的局勢瞬時有了改變,由于楚弈一分神,手下情不自禁的緩了緩,黑衣人趁此長劍一挑,從肩頭到小臂,楚弈的銀袍上一道長長的裂痕刺目驚心。
“王爺。”兩個侍衛同時奔向楚弈,另外四個卻毫不遲疑的圍住黑衣人。
捂着肩頭,楚弈明如秋水的眸子不經意的看向淩若,帶着幾分意想不到的驚訝,随後擺擺手,雲淡風輕的道:“本王沒事。”
看向院中的局勢,楚弈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冷冷的道:“此人擅闖禁地,給本王拿下。”兩個侍衛應了一聲,轉身撲上去。
盯着那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淩若只覺得眼前似乎有什麽東西模糊了自己的視線,自從淩府出事後,他是淩若遇到的第一個故人,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眼看着刀光劍影中,黑衣人以一敵六,雖然不吃力,但是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更何況身在皇覺寺,外面的侍衛數不勝數,若是…..淩若心裏忽然着急起來,不由向楚弈望去。
楚弈風輕雲淡的倚着廊柱,深邃的眸子靜靜看過來,如一泓幽潭,無波無瀾。
薄薄的軟劍在手中彈起一道劍光,楚弈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道:“擅闖皇家禁地者,死!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何時。”
黑衣人輕哼了一聲,搶手逼上幾招,冷漠的道:“無為大師在哪兒,我要見他。”
向前走了一步,楚弈淡淡道:“看來無為大師的名頭真不小,又一個慕名而來的。”
漫不經心的望了望淩若,楚弈嘴角噙笑,挑起的眼角帶着一絲不加掩飾的挪揄。
避開楚弈的目光,淩若情不自禁的望向場中的黑衣人,心裏卻在疑惑:阿默怎麽會想到找朗大哥呢,他又從沒見過…
一聲铮響,黑衣人後退了幾步,被削下的衣袖落得紛紛揚揚,侍衛們相互一望,不約而同的同時攻向那人的左側。
險險避過去,那人不甘心的問道:“無為大師到底在那裏,我要見他,否則我可要殺人了。”
楚弈輕撫着傷處,望了望東天的彎月,不緊不慢的道:“看現在的時辰,大師應該是在晚課,不過估計也快回來了,只要你能撐得住,就能見到他,不過如果你現在殺人的話,無為大師慈悲為懷,看到你滿手血腥,恐怕就不會見了。”
“好,我等着。”黑衣人竹哨一嘯,挽起的劍花星星點點,逼退了又一波的攻擊。
暗暗嘆了一聲,淩若不由叫苦,楚弈這個人心計深沉,察言觀色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不過短短幾句話,就将阿默看的一清二楚,并且以話相激,不但拖住了人,而且還束縛了阿默的手腳。
緊逼幾招,侍衛們的劍光忽然一變,虛虛實實,分辨不出真假,缭亂的光影鋪天而來,将黑衣人罩在劍光下。
幾乎微不可聞的輕哼,黑衣人矯捷的身影一下跌在牆上,雪白的壁上濺上梅花點點,在夜色下分外妖嬈。
劍光如虹,楚弈手中的軟劍如寒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向黑衣人的胸前。
一聲驚呼,淩若不由自主的想去阻止,可惜顧惜蘿這副身子卻沒有絲毫力氣,淩若空有一身武藝,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楚弈的劍刺過去。
絕望的閉上眼,淩若忽然覺得心冷如冰。
“王爺,劍下留人。”無為的聲音平靜而又和緩,如清風入關,将這滿院的殺氣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朗朗一笑,楚弈的劍尖停在黑衣人的身前,清眸若潭的看向無為,道:“大師終于看不下去了。”
緩步走進來,無為道:“王爺心細如發,貧僧若再不出聲,恐怕無顏再對這佛門淨地。”
收起軟劍,楚弈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已經奔過來的淩若,這才道:“大師言重了,本王也是着急,若是大師一直避而不見,那本王還不得等到天亮。”
無為苦笑了一下,低低的道:“貧僧本來以為這是清修之地,誰知還是躲不開這是非二字。”
楚弈意味深長的道:“如果有是非,不管是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誰都逃不過,大師也是個明白人,又何苦執迷不悟呢。”
“你是無為大師。”黑衣人盯着無為,一雙平淡如水的眸子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顯得格外醒目。
“阿彌陀佛。”無為低聲道:“貧僧正是無為,不知施主尋貧僧有何事。”
緊緊的盯着無為,那人緩緩的向前走去,滿院的月華如水,但在那人眼中,仿佛天底下除了眼前的無為,再無其他。
只一會兒,黑衣人依然目不轉睛的看着無為,自言自語的道:“你以前常常說如果能來京城,就一定帶着我見見無為大師,你說大師才華橫溢,醫術精湛,淡然豁達,是你最佩服的人,你還說如果大師能治好我的失憶,那就更好了…”
黑衣人恍若無人的從懷裏掏出一支銀釵,小心翼翼的拭了拭上面殘留的污漬,平靜的道:“既然你自己不能帶我來,那我就自己來,而且還要替你來看看他…”
握緊手,淩若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顫了一下,看着那個總是喜歡沉默不語的人當着滿院的陌生人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眼角處一滴清淚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院中的僵靜,四散的兵士将院子圍的水洩不通,門口處,二皇子楚英一身绛紫錦袍,冷冷地道:“此人驚擾太後,擅闖禁地,還傷了宸王爺,速給本王拿下。”
兵士們發一聲喊,霎時圍住了黑衣人,弓上箭,劍出鞘,一觸即發。
黑衣人恍若未聞的将銀釵放起來,低聲道:“京城也來了,人也見了,你的心願已了,我帶你去看看南越的風光。”
“南越,你是南越人?”楚弈和楚英異口同聲。
冷漠的看了周圍一眼,黑衣人面無表情的道:“讓開,無為大師是她敬重的人,我不想在大師面前痛下殺手。”
楚英冷笑道:“你先想想自己有沒有本事走出這個院子再說。”
長劍一揮,那人平淡的目光緩緩的掃過衆人,沒有一絲停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周圍頓時不知不覺籠上一層看不見的殺氣。
一聲竹哨,黑衣人縱身而躍,巧妙的避開這刀劍紛亂的一擊,人在空中,劍花如雪,挑起萬千殺氣。
劍鳴刀吟中,已有侍衛受傷,那人眼疾手快,身形已然飄到缺口處。
楚弈厲聲道:“侍劍,守坎位,別讓他闖出去。”接着手一揮:“弓箭手,封住上方。”
只一瞬,烏黑的箭頭密密麻麻,在周圍圍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箭林,蓄勢待發
電石火花中,那人的武功也是出神入化,借着腳下刃器的彈起,翻到一邊,看了一眼周圍的銅牆鐵壁,淡漠的眸子裏也多了幾分凝重。
欺身再上,那人完全是另一種打法,招招見真章,式式不留情,只是侍衛太多,周而複始,那人的身上又多了幾處血跡。
長劍一挑,那人忽然縱身上躍,舞起的劍花滲着冷冷的寒意,楚弈的兩個侍衛一齊掠起,同時,幾支利箭呼嘯而,出路頓封。
這一招,險象環生。
放下心來,楚弈便讓侍衛裹傷,便淡淡的對無為道:“大師,本王對佛經有幾處不明,還請大師解惑,不知能否進禪房一敘。”
無為念了聲“阿彌陀佛”,低聲道:“這裏是佛門淨地,還請兩位王爺手下留情。”相視一望,楚弈和楚英同時道:“大師請放心。”
揚起眉,楚弈對一直沒有作聲的淩若道:“顧姑娘不是有事要請教大師嗎,那請一起吧。”
水眸一轉,淩若應了聲:“多謝王爺提醒。”轉身向左邊走去,似乎在避開周圍的刀光劍影。
哨聲再響,那人固執的不肯放棄,領軍冷笑道:“你即使再吹,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那人沒有理會,卷起漫天劍花,從重重包圍中以意想不到角度躍出,不偏不倚的落在淩若身旁。
耳聽着一聲驚叫,楚弈剛要躍出的步子恨恨的定在那裏,眼前,淩若已經被那人劫持在身前,悠悠的劍光籠罩在她白皙的頸上。
後退一步,那人平淡的道:“讓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