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漣漪

“那半扇豬肉媚兒當真要讨要回來啊,可那劉大姐一貫吝啬不已,她一年到頭就靠着那幾頭豬過活,将豬看得比家中幾個姐兒還要重要,定然不會舍得給的!”

小元氏雖單純善良,卻并不是個蠢的。

陳家那劉氏在村子裏的風評一貫不大好,一貫以吝啬蠻橫著稱,小元氏豈會不知,不過,那陳劉氏因能在小元氏手裏讨到好,一直對她客客氣氣,只恨不得捧将她捧上了天。

沒人會伸手去打笑臉人的。

何況陳沈兩家乃近鄰,秉持着遠親不如近鄰的想法,小元氏亦是對其客氣有加,後見陳家幾個姐兒打小赤腳長大,衣裳破破爛爛,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小元氏瞧着有些心疼,便一直明裏暗裏的幫襯着。

卻不想,相鄰十多年了,為了這麽些利益,竟徹底撕破了臉皮。

原來,十多年的鄰裏之情,竟比不過半匹料子。

這事發生了,只覺得諷刺不已。

小元氏也是漸漸醒悟了過來,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卻有着越是遷就越能慣出來的壞。

她一是出于心疼小孩,二是為了能讨好鄰居,這才一次又一次的對陳家好,對方受了她的恩惠,便也在言語行動上一直高捧着她。

而一旦這其中的利好不在了,小元氏便不想再讨好她們了,而對方便也不會再對她好言相待。

小元氏一時心情複雜,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對了,媚兒何時要捐贈衣裳跟銀兩啊?城外的流民還很多麽?是跟大舅家旁銀姐兒、惠姐兒幾個一道商議的麽?什麽時候的事啊,媚兒怎麽不同娘親說,娘親若是知曉了,一定不敢亂動你的這些寶貝的?”

事後,小元氏特意将這一堆衣裳全部漿洗了一遍,又全部一一整理整齊了,後又将自個的好些舊衣裳翻找了出來,非常支持她這行善助人的行徑,甚至還覺得,女兒此番遭此大劫後,變得愈發善良可愛了,他日得抽空去廟裏拜拜,給廟裏也捐些香火錢才是。

哎,其實沈媚兒也沒想一定要将那半匹布拼死搶奪回來,她的目的是想要瓦解陳沈兩家和睦的關系,并不是想去樹一個死敵,陳家那一屋子,就跟糞坑裏的活蚷似的,媚兒此生,只想有多遠躲多遠,并不想再被這群臭蟲糊上!

至于捐衣裳捐錢,沈媚兒哪裏想得出這般善事來?

不過是她臨時尋的打發劉氏的借口罷了。

不過,她前世無論走哪都遭人嫌卻是确有其事,村裏的人人人高捧着她,背地裏卻将她罵得一文不值,而鎮上,舅舅家旁的那些商販之女,亦是各個從不将她放在眼裏。

她們都是家裏嬌養出來的嬌小姐,一個個打小便請了教書先生算賬認字的,不像沈媚兒,大字認不得幾個不說,還遭人嫌棄,不過是鄉下來的野丫頭,皮囊雖美,可這出身做派,就是個勾欄貨色,正經大戶人家哪個瞧得上。

鎮上那幾家商販之家從不帶沈媚兒一道玩,她們玩的都是高雅之事,什麽認字作詩,什麽郊外踏青,什麽河邊放燈,以及籌備善款,救濟災民之類的。

重活一世,沈媚兒忽然想起,她前世逃跑時亦是曾混跡在流民叫花子堆裏,生生餓了幾宿,亦是當過幾日的流民和叫花子的!

沒有經歷過,不會知道那般日子究竟有多絕望。

故而,雖是随口推脫之詞,亦不算作假,沈媚兒想着,待過上幾日,她便也捐些衣裳捐些銀錢行行善事罷,權當回饋感謝,這白白讨得的一世陽壽罷。

順道,去鎮上探探,看看大舅舅媽,以及```探探那打鐵鋪子!

接下來幾日風平浪靜,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只周老婆子領着孫兒在沈家坡下轉悠過兩回,似乎在悄悄窺探沈媚兒在不在屋子裏,有沒有再發瘋之類的,後來又摸進了陳家,在陳家待了大半日,與劉氏那惡婆娘唧唧呱呱的說了大半日,不知在說些什麽。

這兩個婆子,往日裏針尖對麥芒的,這會兒卻是王八看綠豆,竟相互看上眼了。

只站在沈家坡下,朝着沈家指指點點,說得唾沫橫飛。

沈媚兒見了,舉着菜刀在屋子外頭晃蕩一下,再回來時,那兩個臭婆子這才沒影了。

卻說,這晚,沈老二回來時給沈媚兒帶回了個好消息,原來再過上幾日大舅舅元朗便要從外地回來了,特意寫了信過來,讓沈老二過幾日将媚兒磊兒送去鎮上讓他好生瞧瞧。

元朗年後走水運押送貨物去了洛陽,這一去便是整整三個月,說對媚兒磊哥兒甚是想念,還特意提及了,給媚兒捎了禮物回。

媚兒聽了高興不已,當夜,高興得跟磊兒在飯桌上吃飯比賽,媚兒這小鳥胃竟難得胃口大開,一次性吃了兩碗飯,磊哥兒更是誇張不已,一口幹了四碗,還在媚兒的慫恿下,偷偷吃了爹爹小半杯酒,轉頭便頭冒金星,歪倒在了媚兒懷裏。

媚兒原本想抱着弟弟上炕睡覺的,只剛剛将他的胳膊擡起整個人便差點兒跌倒了,她這身子嬌弱得要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從來沒有提過重物的,哪裏搬得動磊哥兒這死沉死沉的小胖豬。

還是爹爹見了,呼哧一下,輕而易舉的便将磊兒抱了起了。

磊哥兒睡着後,燭光下,已是殘羹冷飯,不過這日沈老二似乎心情極好,久久未曾放下筷子,小元氏見狀,又去廚房加了一小碟黃豆芽,一盤花生米,給沈老二下酒吃。

沈媚兒見沈老二吃得香,便也拿着筷子往沈老二酒杯裏蘸了蘸。

沈老二見狀,只低低笑了,良久,脹紅了一張老臉,看了小元氏一眼,小元氏便笑着打趣道:“媚兒可還記得,打小爹爹便将你抱着坐在雙腿上,也是這樣,用筷子蘸着酒喂給你吃的!”

說着,小元氏只捏着帕子笑着道:“吃得小嘴火辣辣的,你爹爹便撕塊牛肉塞你嘴裏,吃完了牛肉,竟還嚷嚷着要吃酒,沒幾下便暈頭轉向摸着腦門呼呼大睡了,比磊兒還醉得深了!”

小元氏津津有味的說着。

只這些話裏的畫面,沈媚兒全都不記得了,不過,光聽小元氏說着,媚兒都覺得溫馨有趣,忍不住在腦海中補了一副想象的畫面。

片刻後,沈媚兒只端起了一只空酒杯,沖沈老二道:“用筷子蘸酒吃是小玩意兒,媚兒如今長大了,要吃酒便也是跟爹爹一樣,要大大方方的吃,爹爹,怎麽樣,賞媚兒一杯酒呗!”

沈媚兒一臉豪邁的看着沈老二。

沈老二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見小元氏一臉如臨大敵道:“媚兒,你個女娃娃家家的,怎麽能吃酒呢,不成不成,這要吃醉了,鬧起了可咋辦?”

小元氏立馬要起身奪媚兒的杯子,沈老二卻将酒壺一拎,當即給沈媚兒添了足足一滿杯子,勾了勾嘴角,道:“越是女娃娃,越要能吃上幾杯酒!”

沈媚兒聽了頓時沖小元氏吐了吐舌頭道:“爹爹說的是,娘親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這一席話瞬間堵得小元氏啞口無言,小元氏頓時又氣又笑,又舍不得反駁,最終,難得見這爺倆這般盡興,終是沒舍得數落。

沈媚兒看着眼前這杯酒,眼睛卻一點一點濕潤了。

當年,她便是敗在了這樣一杯酒上。

沈媚兒暗自發誓着,這輩子,她定要躲過這杯酒的禍。

這樣想着,沈媚兒悶頭一杯将整杯酒一口灌了,吓得小元氏跌破了眼,沈老二亦是一驚,差點兒要來奪她的酒杯。

媚兒跟随着磊哥兒的腳步一杯倒,倒下後,只歪在沈老二懷裏撒着嬌,暈頭轉向的一口一口纏着爹爹,也要爹爹跟抱磊哥兒一樣抱着她上炕,也好爹爹給她擦臉拖鞋,是纏得沈老二哭笑不得,一張萬年繃直的老臉微微脹紅了幾分,心窩子卻是前所未有的熱乎。

一直到照看媚兒徹底歇下後,已是快到後半夜了,小元氏回到堂屋時,卻見丈夫那憨夫一夜之間,一個人灌了大半壇子酒,那大壇子酒竟全見底了。

而那沈老二卻是趴在桌子上,不知是不是人事不知了。

小元氏見了頓時太陽穴突突突跳得厲害。

這樣喝下去,人還不得喝沒了。

沈老二每日會喝幾杯酒暖身子,卻從不貪杯,許久不見他這般興致了。

小元氏心知定是女兒今日親近他的緣故。

可這木頭呆子,便是再高興,也不能這般沒完沒了的喝啊!

小元氏剛伺候了小的,這會兒連桌子都來不及收拾,只趕忙又跑過來伺候大的。

卻不想,她剛走過去,還沒得及細細察看,便見趴在桌子上的那人冷不丁将頭擡了起來,然後砰地一下将頭重重的砸在了小元氏肚子上,将臉深深埋在了小元氏身上。

小元氏頓時緊緊捂着胸口,被他這般舉動吓了一大跳。

正要摸他的腦門,看看人還清不清醒,下一瞬,只見雙腿忽而一緊,雙腿仿佛被跟鐵鏈緊緊困住了似的,小元氏瞬間動彈不得。

小元氏以為他吃醉了,要耍酒瘋來了,正哭笑不得之際,下一刻,整個身子忽而不穩,忽而被人拔地而起,被人直挺挺的整個抱了起來。

“啊——”

小元氏身子驟然淩空,搖晃不穩,她尖叫一聲,立馬抱住了沈老二的脖子,驚慌低頭時,正好對上了沈老二仰頭看向她的臉。

他牢牢抱着她的大腿,将她整個人高舉了起來。

埋在她肚子處的那張臉卻脹紅一片,臉上已經有了些醉意,然而雙眼卻清亮無比,裏頭赤紅一片,看向小元氏的目光像是惡狼看着小羊,發着綠幽幽的光。

小元氏如何看不懂。

臉只瞬間刷地一下脹紅了,紅得滴血。

良久,小元氏只用帕子遮住了對方火辣辣的目光,一臉羞澀道:“你這渾人,不許這樣瞅我!”

話音一落,只見對方喉嚨上下滾動一下,然後一步一步抱着小元氏進了裏屋。

夜已深,卻又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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