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下小鎮

駱小浮打出生起就沒離開過黎荒島,她作為一只井底小蛤蟆,曾認為,所謂天下,就是指這島上的每一寸土地,而所謂江湖,則是指這島四周的水域。她對于武功的認知,只在于怎麽打倒每一天奉弄羽之命前來找她麻煩的各種人士,而對于婆娑劍法,她則認為不過是一套比劃起來比較美觀、打起架來比較厲害的武功路數罷了。

作為她的貼身陪護兼玩伴,仇肆和姬代天曾不止一次地告訴過她,婆娑劍法天下無雙,能習得它是江湖上多少俠士的畢生所求……每每此時,駱小浮就在心中暗對,江湖江湖,江湖上明明只有水鳥,哪裏來的什麽瞎士!然而最後,她還是在兩人陰森的目光之中,右手持劍,左手捏着在她看來不過是塊破布的婆娑劍譜,不甘地去練習那些重複過數百次的招式。

婆娑劍法共十九式,每一式都可謂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但又不乏強力狠勁,駱小浮憑着自認為的“天賦異禀”,将前十八式舞得出神入化、境界高深,唯獨這第十九式,她是怎麽也無法領悟其中真谛。

婆娑十九式,名為“婆娑問情”,內容卻只有八個字——婆娑起舞,劍指哭獨。對于“婆娑起舞”一說,駱小浮尚可理解,因為弄羽曾說過,婆娑是天下最美的劍法,招式變換間形如一支令人迷醉的舞,然而“劍指哭獨”這一句,卻令駱小浮百思不得其解了,她最大的困惑是——哭獨是哪根蔥?

後來,她從弄羽那裏得知,哭獨是與婆娑齊名的劍法。

四十年前,劍法天下無雙的聽雙城主江子期與七色婆娑塢的創派祖師慕煙在一次酒劍大會上邂逅彼此,兩人一見如故、情投意合,相處不多時日後,便生死相許。

兩人因皆對劍法頗為癡迷而時常在一起練劍,後來,便雙雙創下了婆娑劍法與哭獨劍法。

慕煙喜愛輕快飄忽的劍法,是以婆娑劍法的姿态翩然唯美,而江子期的劍氣剛烈強勁,是以哭獨劍法的招式多是剛猛狠戾。婆娑劍法與哭獨劍法兩者皆可獨樹一幟,但這兩種劍法的精髓,卻只有當兩種劍法合璧之時方可體現。

只是這哭獨劍法因着一些緣由,已與江子期一起隐匿江湖,至今已不知是誰人習得,因而這雙劍合璧也就難以實現了。

駱小浮聽完弄羽的這一番解說,思索了半天,仍是一臉不明就裏:“所以說,這婆娑十九式,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弄羽瞪着駱小浮,半晌無言,最後,大約是覺着駱小浮的常識已不是一般兩般的匮乏,她決定帶駱小浮出島長長見識。

于是,駱小浮活到第十二個年頭,終于獲得了一次放風的機會。

說是放風,其實不過是弄羽去探訪故人,順帶捎上駱小浮出來溜達一圈。

她們走了兩天一夜的水程方才着陸,駱小浮第一次踏上島外的土地,頗覺驚嘆,弄羽笑着揉了揉她的頭,說:“傻丫頭,這裏也不過是山下小鎮,你便如此。那往後更多浮華世事,豈不要令你瞠目結舌?”

駱小浮沒有聽進弄羽的話,她只忙着感嘆,原來天下之大,先前倒是她坐井觀天了。

這山下小鎮依的山,名叫“滂沱山”,山腰上懸着一座山城,便是江湖三大門派之一——天頤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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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弄羽此行所探故人,也便是天頤門門主莫席凜。

駱小浮和弄羽兩人走進一家酒家,要了兩個小菜,凳子還沒坐熱,駱小浮就瞧見酒家外一個小攤處圍了好幾圈人,不知在做什麽買賣。

駱小浮從小就有一個特別明顯的特征——對新奇事物異常的奮不顧身,哪裏有熱鬧,就一定少不了她,湊熱鬧幾乎可以說成是她的看家本領。可惜島上人煙稀少,能讓她有熱鬧湊的時候也不多,因此她時常處于一種極度空虛的狀态,而每當她無聊之時,她就會自行制造一些熱鬧讓別人來湊,好在平時總有人強迫她練武,讓她沒那麽多時間可以制造麻煩。

如今在一個新奇的環境中碰見了新奇的人和事物,哪能讓她不開心呢?

于是駱小浮不顧弄羽的勸阻,義無反顧地擠進了裏三圈外三圈的人群。當她一眼看到小販手中捏着的是一本書時,頓時大失所望,卻又不解:“你這不就是一本書嗎?有什麽好稀奇的!”

那小販正在誇張地描述手中的書有多麽傳奇,卻被駱小浮挑釁似的疑問打斷,頗有些不滿,于是語調傲慢道:“小姑娘見識淺薄,不懂這書的價值。這書可不是一般的書,這是一本武功秘籍!”

駱小浮自小對武功秘籍這種東西就不稀奇,一聽那小販的話,就更是不屑了,道:“嘁——一本武功秘籍而已,更沒什麽好稀奇的了。”說着,她還雙手抱胸,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姿态來。

那小販原是不打算與駱小浮較真,被她這樣一激,倒有點不甘起來:“小姑娘,你這口氣就大了些吧,武功秘籍乃是江湖上人人都想得到的東西,怎可說是不希奇呢?何況,我這武功秘籍還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

駱小浮被那小販一副引以為豪的表情打動,也有些好奇起來:“那你這是什麽武功秘籍啊?”

小販下巴一揚,道:“我這可是失傳了十多年的婆娑劍法的劍譜!”

駱小浮一怔,有些怪異地盯着那小販手中的書打量了好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婆娑劍譜那張破布上的東西,是不足以寫出一本書這麽厚的內容的,所以她嚴肅地打斷了小販浮誇的講說:“我看你是被騙了吧,這本書絕不是婆娑劍譜!”

那小販神情一僵,接着辯駁道:“你這小姑娘,怎麽總說瞎話!這明明就是婆娑劍譜,你怎說它不是!如果這不是婆娑劍譜,那你說它是什麽!”

駱小浮義正言辭道:“你這是什麽書我不清楚,但我肯定它絕非婆娑劍譜,婆娑劍法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招式,哪裏能寫出這麽多內容?”

小販臉色大變,指着駱小浮大聲道:“你你你你!你休在這胡謅毀我生意!小心我和你沒完!”

駱小浮這下子一頭霧水了,她好心提醒他被騙,他反倒怨起自己來?這是什麽道理?

正當她想訓斥一下這不知好歹的小販時,忽然一個懶懶的聲音插了進來:“這小姑娘說的沒錯,你這絕對不是婆娑劍譜。”

随着聲音出現,人群中間分開來一條道,只見一個身着月白長衫的少年,腰間挎着一把澤宗長刀,悠悠走了進來:“你這小販,要騙人也挑個靠譜的說啊,這婆娑劍法在江湖上已失傳十多年不說,就算重現江湖,也得是在那七色婆娑塢塢主手中,哪裏有可能落到你這種外行人手裏?”

那小販還想再辯駁幾番,卻瞟見少年腰間的長刀,頓時氣勢委頓,匆匆收了包袱逃了去。

熱鬧沒得湊了,人群也就漸漸散開去,半晌就剩下駱小浮和那少年。

駱小浮頭一次見識到什麽叫拔刀相助,頓時對這少年有了幾分興趣,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個遍,這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長得倒還算順眼,就是那一副高傲的神情讓人有些不快。

但看在他替自己說了幾句話的份上,她就姑且忍了吧。

“喂,你叫什麽名字?”駱小浮學着他的模樣,一臉傲然地對他努了努下巴。

少年眯着眼睛,也打量了她一番,好半天,才回答說:“蘇墨。”

蘇默?蘇陌?蘇漠?“哪個墨?”

“筆墨,的墨。”少年答得慵懶而心不在焉,眼神似看着駱小浮,又似略過她看着別處。

駱小浮雙手一叉腰,往他跟前穩穩一站:“好吧,蘇墨,你剛才為什麽要幫我?”她本着不願意糊裏糊塗就欠人人情的意思,誓要将話問個清楚。

蘇墨眉頭一蹙,似乎對擋在眼前的駱小浮有些不滿:“我沒有幫你,我只是讨厭騙子罷了,你別自作多情。”

這話說來本是要氣氣她,沒想到駱小浮卻眉開眼笑起來:“那就好!”

這三個字說得遍體通暢、十分舒爽,惹得少年也不住看了她幾眼。

“既然你不是幫我,我也就沒有欠你人情!”駱小浮據舉起手拍了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蘇墨的肩,“我走了,再見!”

少年皺着眉頭瞧着那抹嬌小的身影一蹦一跳進了酒家,視線定格了半晌後,眉頭忽而展開,繼而輕輕地勾了勾唇角,轉身沒入了人群。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辛苦碼字的份上評論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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