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上·她(五)

眼下這個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再猶豫,而當她正準備拔槍射擊以突圍之時,”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先于她的動作而擦過她已搭在槍套上的手腕上。同時,一個音量不大,卻能令她及四周的海盜們聽清的低沉嗓音響起,”她是我的獵物了。退下。”

聲音有一點點的沙啞,也因為低沉而帶上幾分誘人的迷惑,聽起來像是海濤撫過沙灘,令她想起白色的沙礫在陽光下,閃現着更為細微的光芒。

海盜們似乎對他很是尊敬,紛紛退散,圍着她的人的确沒有了,可是來了一個更麻煩的。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踏來,步伐沉穩,帶着危險的氣息,她不知道在如此吵鬧的境況下,為何自己能聽清他的腳步聲。他無視飛彈流火,而的确也沒有一顆子彈在中途如她所願的截走這逐漸靠近的更深的無力感。他像聰明的野獸,先等着用焦躁和恐懼,一點點磨蝕獵物的反抗能力,等到最後再給予致命的一擊。

視野在海盜盡數退散之後空了出來,于是,來獵她的人映入眼簾。

他有着修長高挑的體型,在橫亘兩艘船之間區域的炮火帶來的熱風的吹拂下,他的白色的寬袖衣衫獵獵作響,藍黑色的窄口靴褲也顯出了他瘦削的身材,而本就沒有紮緊,于是被風吹得更開的領口顯露出他的流線型的肌肉,像豹子一般的,蘊含着巨大的爆發力。

他從左右時不時騰起的漫天的炮火的黃黑濃煙中走來,映入她被熏得發痛卻不得不睜着的雙眼中的,是與明黃色硝煙交相輝映的金棕色的頭發,在風中飛揚,還有暗金色的眼睛,像是沙灘旁清亮海水下折射着陽光的金黃色的沙礫。可現在,海水不清了,它渾濁了,被他好戰的心思給攪渾了。

真的像是一只豹子啊……

忽然,又有七彩而如細小的玻璃碎片一樣的凡人不見的光斑紛紛朝她飛來,她無時一一看過,只是于眨眼的片刻捕捉到了一些未來的可能。這個叫弗雷的人的,可能的未來。

她似乎也捕捉到了他的全名。

弗雷撒恩。

撒恩?

她忽然知道他的身份了。

心裏忽然湧出一些她不明晰的情緒。歉疚的、憤怒的、同情的、無奈的,明明是混亂的,可都各有來由和理由。自此,他們兩人的命運的線,畔在了一起。然後,無法逃避的,糾纏。

“按照我們的規矩,一對一的決鬥吧。”他說。

所以,她是被當成男人了麽?這原來的目的在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什麽好主意,不過,若知道她是女人,他就不會動手了麽?她不知道。

見她聽見自己的話後更加蒼白了一層的臉色,他也不多言。他收到了自己的挑戰,這就夠了。而那種蒼白的樣子,他就是這種樣子——外表與實力并不相符。那就,讓自己來見識一下他的真正實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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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沖了上去!磨死獵物不是欲享有戰鬥樂趣的人之所望。他有些時候沒有碰上能吊起他胃口的獵物了!

弗雷,很強!

他給予她所有的選擇權——她用劍,他也就只用劍,且每一擊都逐漸加大力道,令她的手腕疼痛到麻木,劍尖也是不斷的顫動着,只能憑借本能的反應,一次次的抵禦着快要招架不住的攻擊;而當她投擲腰間的匕首時,他的匕首也會像變戲法一樣的,從不知哪一處飛出,不僅能打掉她的,還能順帶傷到她;當她以僅剩的匕首和手中的劍架成十字全力抵擋時,他也會從身上抽出藏着的另一把,或是另幾把中的一把匕首,更加猛烈的攻破她的防禦。

而當她用槍的時候,就沒有然後了……

他似乎是知道她不願殺人,竟然就沖着她的槍口沖了過去!

她雖然對自己的槍法有不小的信心,可是,不斷顫抖着的手腕和離死神的鐮刀極度接近的感覺令她無法扣下扳機!但那不是害怕!她的手指就僵在最後一刻!就只剩下最後的那一點力道,可她無論怎樣都無法扣下!不殺人是她的底線,她無法逾越!

弗雷沖過來,那只有一步遠的距離,一眨眼的時間就可以跨越。

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劍,沒有招式,且在可以慢化成許久的那一瞬裏,連速度都沒有了,有的只是所有的最後,那殘餘的力氣以及對生命的執着!竭盡全力,最後一擊!

那看不到的未來,不知道的結果,這是除她以外所有人共有的感覺。以前,她曾想象過這種感受,而此刻,她真切的體會到了……

如果沒有預言之能的話,該有多好……

如果不是她的話,該有多好……

如果把全知交還給上天與時間,該有多好……

美好得像是流星劃過天際一般,絢爛,一瞬,就像……她就要離去,回到衆神的身邊……

一般……

這樣,好麽?

這樣的結局,是她希望的麽?

而此刻,他的唇角挑起勝利的張揚笑意,她拔槍了,那麽,按照游戲規則——

他迅即的拔槍,挑開她刺來的劍,比起之前沉重不少的觸感令他知道,這已是她的最後一擊!雖然她拔槍卻沒有射擊,雖然她的眼神竟也迷茫了……戰鬥的結果令他有一些失望,不過,是他贏了!

而于他的短暫,卻是于她的漫長。思緒似乎駐留了時間的腳步,緩慢卻清晰。

似乎是不希望的,不好的,因為,在還未品嘗到逃離的歡暢之前,她,就要死去……

不!

她不要死!

不想死!

不知是不是腦袋裏最後的那一根弦因為緊繃而斷裂——

“砰!——”

子彈帶起了一線血花!

她重重的摔在了甲板上!

而他,卻一腳踩在她的胸口!令她無法爬起。

可事實上,她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的力量都因為最後的一擊給抽空了,現在她再無力抵抗了。

他的槍指着她,沒有子彈擊出後的硝煙——方才開槍的人,是她麽?

她的思維在撞上甲板的那一刻爆裂而開,此刻拾撿起來十分艱難。

是的,是她!因為在他的肩膀上,有一道子彈擦過的痕跡!

不深,也不淺。那是足以血流如縷的傷口。

有一滴溫熱,濺濕了她的臉。

明明僅是體熱的溫度,可卻像一個烙印,刻在了那裏。

刻在她心裏。

那是過于複雜的情緒,她并不知曉,也不想以預知之力來了解。她甚至連擡起手,抹去那印記的力氣和心思都沒有。

他的一滴血濺在她的臉上,弗雷看在眼裏,略微皺了一下眉頭。

似一朵曼珠沙華!

那一滴血色的曼珠沙華,在她的左頰盛放。

那正好是,他臉上傷痕的位置。

左頰上已愈合的傷口,忽的就刺痛了一下。這是傷好之後的第一次疼痛。

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有見過自己的血的顏色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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