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上·她(四)

人聲,槍聲,炮火聲不絕于耳,所有那些急促的腳步聲與喘息聲早已湮沒。

在她的帶領下,女人們按照計劃,以”砰砰”直跳的恐懼與直沖而上的欣喜緊随在後地行進着。中途的确有一些人倒下了,因為流彈,或者是炸彈碎片。可這并未阻擋大多數人的腳步,她們甚至沒有時間停下,為倒下的人禱告,卻盡量的記下了她們最後的心願。活着的人是要背負更多的人,那些已死去的人的活着的意志,會與時間一同壓在肩上,然後,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等待交給下一個背負者。

她持着從被她敲暈了的看守身上奪來的劍,迅速解決了發現她們逃逸的人,在幾乎全空的船艙裏找尋着出路,領着大家一步步的向甲板靠近。

她們很幸運,因為海盜來了,而且關押她們的那一層位于裝有火藥和大炮的那一層船艙之上。不然這麽多人逃了出來,又只能從一個出口上到甲板,不被發現才是奇怪了。而整艘船裏先是亂作一團,而後又被什麽人有序的組織着,對付海盜去了,這大大的降低了逃離的難度。不過,只是逃離這艘船的階段。後續的逃離階段在海盜來襲的情況下,是十分危險的。

在途中,借着炮彈打出的一個大洞,她已經讓能游水的女人們都先跳海跑掉了,水性好的扶持着水性不好的,慢慢的潛游到稍遠一些的地方躲避炮火,等待這邊的進一步行動。

人太多的的話,會引人注目。她在聽到炮火聲的那一刻,就已經将計劃全盤布置好了,在簡要的部署之後,她們的逃離就此開始。

她們可能已經遠離海岸很遠了,如果只靠着游泳的話,恐怕沒有辦法或者回去。像這種船一般都會配有少至兩艘,多至五六艘的救生小船,她需要這些。現在的情況更有利,因為炮火的功勞,會有一些木板漂浮在海面上,這些也可以用作逃生的工具,雖然比起船只來是要差上那麽一些的。如果可以的話,她還需要食物和地圖,以及指南針。如果她能拿到的話。當然,以上的這些只是她一個人去找的東西。

趁着還沒有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讓一些女人們藏在了沿途的一個個房間裏,這樣的話,就算被抓到,也只是少數人,而且只要她駕着搶到的小船沿着船側劃過去——這樣也不易被發現,而後就可以一一接應翻窗下來的她們了。

途中被她撂倒的人的武器已經全數在身後這些不會游泳,只能跟在她身後的女人們手裏了。她身上已經挂了好幾把槍。這裏也只有她一個人能用槍。這些人販子還挺有錢的樣子。不過,能不用的話就最好不用,她不想奪人性命。而且,這個是要用來對付可能出現的鯊魚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片海域,可是确有一片海域就叫——死亡鯊魚海!不幸的話,她們可能今晚就會路過。

就快到甲板了,她突然轉身,低聲道:”艾琳娜,到時候,如果我跑不掉的話,不用管我,你們先走吧。”她沒有給艾琳娜說話的餘地,”就這樣說定了,你看準時機就跑,如果不知道什麽時候好的話,我會給你信號。”随後,她以笑容安慰艾琳娜,”不用擔心,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安頓好艾琳娜,最後一個跟着她的女人,她将及腰的頭發用從這裏某一個房間裏找到的頭巾裹了起來,又換上了同一時間找到的一身寬大的男裝,如此就掩蓋了女性的特征,乍一看去,她倒是和這裏的男人們沒有什麽區別了,無論是人販子還是海盜。

就這樣,她跑上了甲板。正想着自己是冒充人販子好還是冒充海盜好——雙方都不認識她,如果兩方同時看到一個”對方的人”而攻擊的時候,她們集體逃逸的事情可就再也隐瞞不下去了。就在今日的陽光真正的将她囊括而進的這個時刻,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倒在了她的眼前,甚至有血花飛濺起來,溫熱的感覺比陽光的溫暖更早一步的黏附在她的臉上。雖說她會劍術,這是她偷着向上一任她的守衛隊長在深夜的時候學的,而那個好心的隊長,也因暴露被解職了,雖說她在學劍時也有過打鬥的經歷,可是從來沒有看過殺人景象的她,在這一刻,腦海中是全然空白!像是刺得眼睛睜不開的陽光彌漫了整個思維!

“快……跑……”那個即将死去的人對她盡全力的喊道,出聲之時,卻只有撕心裂肺的沙啞。不知是不是他的雙眼已經無法視物了,還是她僵硬的動作被将死之人誤認為是自己人,總之,面前的人倒下後,她看見了那人身後那個還拿着淌血的劍、帶着猙獰笑容的殺人者。

對方是海盜。

此刻,她已經沒有選擇了,應當沖上去!

可是,她依舊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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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底泛起的寒冷遍布全身,隔絕了陽光帶來的暖意。她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

冷。

是心寒。

她聽過無數次海盜是如何殘忍如何燒殺搶掠如何殺人不眨眼,可是她從未見過。她以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這一場争奪——她只是要搶奪救生小船的一段插曲而已,也許根本就不會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而她以為自己不會涉入其中。可是,當她真正置身于此,這生死的火拼之中時,她發現自己錯了。當她看見第一個死在她面前的人的時候,她就沒有選擇了——她成了突兀而高亢,卻意外的相融于這一曲瘋狂的,一個插進來的音符。

海盜提着刀,向她沖了過來!

帶着獰笑!

生命……生命!

因為還有未完成的事,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守護那怎樣都抓不住、看不到,也注定要流逝的——生命!為了不讓它在此刻就被利刃斬斷!

在弗雷的餘光裏,一個人倒了下去,如此突兀!竟是沙哈!一個不賴的自己人!他震驚。因為上一刻他瞟過去的時候,看見沙哈的對手,是一個清秀得像女孩的男孩,似是極害怕得忘記了一切,怔怔的僵立在原地。完全沒有抵抗力。這是他當時定下的結論。而原本似乎是注定了的結局,怎麽會瞬間就逆轉成這樣了?!

他迅速的拉回視線,目光凝縮在那個男孩的手上,他握着劍的手,沒有顫抖,而且不知為何,竟有着道道血痕。如此這般,他竟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解決掉沙哈?是個對手。他對男孩的定義迅速改變,而且被這個對手給激起了争鬥的心思。

在沙哈近旁的海盜們似乎也都發現了這一番變故,此刻都圍了上去。

她殺了人麽?也許,是殺了吧……那個倒下的漢子,一動也不動。可不知為何,她沒有那些第一次殺人的人該有的恐懼與顫抖。

可是,她不想殺他的!

打鬥的時候,不能存有仁慈之心,不能懷疑自己的劍,不然,遲早會死。

這是她的劍術老師說過的話,她一直記着,卻沒有想到自己能履行到如此地步。

不不,還有呼吸,那人沒死……

急劇跳動的心髒得到了些微的喘息。她松了一口氣。而這一口氣成了下一輪攻擊的信號。

她依舊是那一副震驚之後蒼白的臉色,可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迅捷的閃過,而後給予一記讓對方決計再無法握劍的突刺,這就是她的作戰方式。快捷,有效。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應付如此衆多的敵人了!手腕上傳來鑽心的痛,可她拿着的劍卻偏偏是單手劍。方才憑着本能和速度,她勝過了那個大塊頭,可現在,她只能勉力堅持着不倒下而已,還擊只是為了速戰速決,沖出重圍,可是,她已經無可逃避的被卷入其中了!

這個時候,她是不是應該要感謝,那些喜歡憑借蠻力取勝,且為了顯示自己的厲害而不使用群攻而只是用車輪戰的男人們?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開槍射擊的話,就算她再快,也是躲不開的。除非動用力量,而那連她自己都不清晰為何的力量,她一直避免使用。那是”不朽”的力量,所以,除去預言,再使用的話,就是逾越于責任之外了。除非,是在死之前!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近那些救生小船了,想辦法把船推下去!而這恐怕也是她最後能做的了!

的确,她是不同的,她是有力量的,可越有力量就越應該節制!

這是大多數有力量的人不知道,也不打算懂得的法則。

有力量就用,這成了當今的在世之道,甚至是規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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