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祭母

又連下了兩日雨,天氣終于放晴。見路幹的差不多了,顧庭芝打發了喬小林回京師照顧顧夫人。接着把府衙的事情交給姚文生後,與葉蓁出了門。

葉蓁當時正在窗口發呆,翠兒來說顧大人在門外等着,問他要不要出門轉轉。

被關了幾個月,又在屋裏憋悶了多日,葉蓁自是歡喜不已。當下收拾了一下着裝,被翠兒推着出了門。

顧庭芝着一身靛青色的長衫,筆直地站在馬車旁。唇角帶着一絲惬意的笑,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太耀眼的原因,葉蓁覺得他原本黑亮的雙眼似乎在閃着光芒。

他心情很好。

葉蓁有些不爽。

“去哪裏?”

“上車再說。”顧庭芝走過來,十分娴熟地抱起葉蓁。

這幾日,葉蓁已經習慣了他的舉動,即便是這種相當憋屈的公主抱,他也能一臉淡定地接受了。安頓好葉蓁,顧庭芝又把輪椅擡進車裏。好在車內空間尚大,放了個輪椅,也未覺得擁擠。

不多時,馬車出了城,葉蓁挑開簾子看了看,“我們去哪裏?”

“去山上。”

馬車拐進一條較狹窄的路,葉蓁回頭疑道:“白雲山?”

顧庭芝看着葉蓁,緩緩道:“華亭山。”

葉蓁渾身一顫,眼裏閃過一抹恨意,卻被他以極快的速度隐去。

葉夫人葬在華亭山。

過了許久,葉蓁才擡頭笑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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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

兩人一路無話,馬車行至山腳下停了下來。華亭山雖不算高,但很陡峭,上山的道路也太過窄小,馬車無法行走。

葉夫人當初葬在華亭山,完全是因為她和葉世安是在此地相識,互定終生的。

顧庭芝搬下輪椅,把葉蓁抱下車。接着從馬車裏拿出一個竹籃,交代車夫在山下等候,随即推着葉蓁往山裏走去。

山上翠柏森森,蒼松郁郁,一條石板鋪成的林間小道一直蜿蜒至山裏。山中空氣清新,深吸一口,只覺得心曠神怡,大有寵辱皆忘之慨。林中各種鳥兒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倒更顯得山上靜谧幽深。偶有鳥兒從樹上展翅飛離,撲騰下幾片落葉。

“顧庭芝,你怎的知道我娘葬在這裏?”

腳下有塊石頭凸起,顧庭芝推着葉蓁小心地避開,“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若不是兩人之前仇人般的關系,單聽這句,簡直就像是情話。

葉蓁點點頭,“也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何解?”

葉蓁道:“這原是句兵法。意思就是把敵我雙方都了解透徹後,打起仗來,就不會輸。”

顧庭芝訝異道:“你竟會讀兵書?”

“我什麽都讀。”

“我原以為你胸無點墨,看來我對你并非十分了解。”顧庭芝接着道,“是否傳言有誤?”

葉蓁怕他深究,敷衍道:“或許。”

兩人又前行了一段路,葉蓁道:“你為何會想到帶我來這裏?”

顧庭芝道:“你娘的案子沉冤昭雪,理應來祭拜,好讓她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葉蓁別開頭,笑的有些苦澀,“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恐怕是這世上最不孝的兒子了。”

“怨不得你,人各有命。”

葉蓁低眸,好一個人各有命。“你居然也會相信命運。”

顧庭芝細細嘆了口氣,“若不是命運,我又怎會遇到你?”

葉蓁覺得顧庭芝似乎話裏有話,但一細想,又覺得這話說的沒錯,見快到了,便不再多想。

山中有靈氣,草木異常旺盛,墳邊的雜草竟快要及膝了。顧庭芝從竹籃中取出香紙和祭品,擺弄好之後,把火折子遞給葉蓁。葉蓁接過燒了些紙錢,對着墓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全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最後提起葉夫人的死,哽咽地說不下去,只是不時地往火上加些紙錢。

顧庭芝拍拍他的肩膀。

“我沒事。”

紙錢燒了一半,忽地烏雲壓山,天色暗了下來,狂風驟起。

葉蓁愣了一下,“我娘顯靈了?”

顧庭芝嘴角抽了抽,“快下雨了,下山吧。”言畢,推着葉蓁就往山下跑去。

大雨來勢兇猛,兩人沒跑多久,渾身就濕透了。

顧庭芝在葉蓁耳邊喊道:“不行,雨下的太大了。山路濕滑,這樣下山太危險,剛才來的路上,看到前面有間草房,我們先去避避雨。”

兩人又往前走了不遠,果然見到前面地勢較高的地方有間茅草屋。可惜有一米多高的臺階,顧庭芝唯有棄了輪椅,背起葉蓁。

到了門前,顧庭芝連連敲門,卻無人應答,好在房子沒有落鎖,他便推門入內。見靠牆的地方有張竹床,就把葉蓁放在床上,又沖了出去。

房子不大,四壁是用木板釘的,收拾的卻很幹淨。牆角放着個木板做的簡易櫃子,另一邊角落裏個大水缸,水缸邊堆着柴火,牆上還挂着一些炊具。床頭桌子上擺着一套粗糙的茶具,還有幾本佛經和幾串佛珠。想來應該是個和尚在這山中清修。

葉蓁正奇怪顧庭芝不知去了哪裏,忽見他一把推開門,渾身濕淋淋地出現在門口。濕衣服緊緊地沾在身上,倒勾勒出他的好身材。他那原本烏亮的長發,此刻濕噠噠地貼在臉上,俊秀的眉頭緊緊鎖着。

“你去哪兒了?”

顧庭芝脫下外衣,擦着臉上的雨水,回道:“我叫車夫先回去了。雨越下越大,等在山下會有危險。”

葉蓁不解道:“你若與他一同來,兩個人怎麽也能帶我下山。”

“雨下這麽大,你身上傷還沒好,若是染了風寒,還不丢半條命?放心吧,我叫他等雨停了再來接我們。”顧庭芝看了看屋中的一切,驚訝道,“竟還有人在這人煙絕跡的地方住着。這麽大的雨,估摸着主人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了。”

葉蓁用手指摸了一下床上的草席,“這麽多灰,怕是離去很久了。”

見牆邊堆有柴火,顧庭芝掏出懷裏的火折子,想生一堆火把衣服烘幹,卻不想連火折子都濕透了。

葉蓁道:“或許這屋裏還有火折子,要不你找找?”

顧庭芝翻了翻櫃子,裏面有些米和鹽巴,還有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果然是火折子。他架起柴火在屋裏升起了火。然後取了些木棍,搭了個架子,上前來幫葉蓁脫衣服,葉蓁一把推開他,“我……我自己來。”

顧庭芝收回手,解開自己的裏衣。三兩下就脫的還剩一條亵褲。他把衣服搭在架子上烘烤,轉頭看着葉蓁道:“需不需要幫忙?”

葉蓁身上包紮傷口的布全都濕透了,此刻一動疼的直咧嘴,見顧庭芝走近,強忍着痛,打趣道:“看不出來,你一個弱書生,身材倒是不錯。”

顧庭芝嘴角微掀,“快脫吧,別着了涼。”

葉蓁相當緩慢以及艱難地脫了上衣,顧庭芝接過衣服,“傷口很疼嗎?”

“嗯。”他剛解開褲帶,手就被顧庭芝按住,“我來幫你。”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顧庭芝不松手,“你腿斷了,身上又全都是傷,我來。”

葉蓁極其別扭地拿開手,任顧庭芝脫下他的外褲。

衣服搭在火堆上,烤的冒熱氣。顧庭芝在床沿坐下,對葉蓁道:“把傷口的布解開吧,烤幹後再重新包好。”

葉蓁點點頭,白布濕黏黏的沾在傷口上着實不舒服。顧庭芝極為小心地解着布條,時不時擡頭看看他的表情,若他的神情痛苦,顧庭芝就會暫時停下,或者更為小心。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把身上的布條都解開,“那天我根本沒想要這樣對你。他們……我已經懲罰他們了。”顧庭芝搭好布條,在葉蓁身邊內疚道。

“我知道。我不怪你。”

屋子外面依舊大雨滂沱,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地面上騰起一層如煙如雲的水霧。天色也越來越昏暗,火苗在柴上雀躍跳動着,時不時發出畢畢剝剝的爆裂聲,偶爾炸出零零星星的火花。

顧庭芝擡頭看了眼葉蓁,他原本因病略顯蒼白的臉上,卻因為火光的映照,顯現出一抹紅暈。

“冷不冷?”

葉蓁搖搖頭,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火堆。上山祭母,讓他又想起葉世安父子來,不免心緒翻騰,神思恍惚。

“餓嗎?”

葉蓁從火堆中移開視線,看了眼顧庭芝,“你的話越來越多了。”

“确實。與你,話竟越來越多了。”

葉蓁不鹹不淡地道了句:“言多必失。”

察覺葉蓁的冷淡,顧庭芝噤了口。房裏靜的詭異,半晌,顧庭芝起身翻了翻衣服,忽地回頭道:“葉蓁,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嗎?”

葉蓁閉目道:“不想。”

顧庭芝拿着布條的手一頓,臉色極快地變了變。他這幾日忽冷忽熱的态度……分明心裏還是怨恨他的。任誰遇到這樣的事能雲淡風輕的一笑了之?

“布條幹了,我把你傷口包好吧。”

葉蓁點點頭。

待傷口包好,衣服也幹的差不多了。顧庭芝取了衣服遞給葉蓁,然後轉過身。葉蓁換上幹爽的衣褲。各自坐下,盯着窗外的雨幕,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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