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化險為夷
太興二十七年二月。
太子璟沉湎酒色,不修德業,親佞遠賢,勾結朝中重臣,謀亂反上……
皇帝诏廢太子璟為庶人,幽于右領軍府。太子詹事,太子司直等參與其中,皆伏誅;左右庶子等谏議不争,悉罷其官。
東宮官署或殺或斬或貶,所受牽連者百餘衆。東宮人人自危,更有宮人席卷細軟潛逃。
皇帝诏令禁軍加強宮城四門防守,調左右威衛将軍領禁軍徼巡宮中,嚴密巡邏。
殿堂廊庑,禦道甬路,到處都是值守巡邏的禁軍
弦月高挂,繁星點點,夜涼如水,萬籁俱靜。整個皇宮籠罩在月光下,氣勢宏偉中透露着神秘朦胧的美感,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顯得遙不可及,宮殿林立,雕梁畫棟,氣勢恢宏;曲觞流水,亭臺樓閣,婉轉細膩,相映成趣。禁軍踏着整齊的步伐走過,來回巡邏着;各個宮殿前守衛如标槍般筆挺,毫無一絲倦怠。
見這陣仗夏莞有些猶豫地看着南宮影,或許是藝高人膽大,南宮影待到四周無人後,帶着夏莞躍下高高的宮牆,又迅速地隐藏在花草間,然後再前進,隐藏,如此循環往複,一段路走下來幾乎是步步為營,心驚膽戰。
夏莞不禁有些後悔,她還是把皇宮想得太簡單了!想到這,她拉住南宮影前行的腳步,搖了搖頭,低聲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怎麽辦?”南宮影顯然也急了。
夏莞傾身在她耳邊低語一番。南宮影聽得心花怒放,連連點頭:“你在這等我一下,我這就去辦。”
話落,飛身而去。
四周又靜了下來,只有風吹着樹發出來的沙沙聲響,夏莞莫名地感到恐懼,只能緊緊地環抱住身子,努力藏好自己,一動也不敢動,漸漸地四肢也變得僵硬,南宮影仍是沒有回來。
突然遠處火光大作,伴随着一聲聲高喊:“有刺客……”
心跳瞬間停止跳動,夏莞用力掩住嘴,才抑制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這時,南宮影去而複返,扔給夏莞一套太監服飾,語氣中難掩急切:“快點換上。”
夏莞穩下心神,手忙腳亂地換上。“怎麽會被發現?”
Advertisement
“可能是那兩個被我打暈的小太監被巡邏的禁軍發現了,我藏得夠隐蔽了,沒想到……”
南宮影說着,突然聽到腳步聲,只見一隊禁軍從轉角處走來,藏身已來不及,南宮影當機立斷迅速轉過身,擋在夏莞前面:“快藏好。”
夏莞一愣,随即快速地蹲下身子,藏匿于花叢中。這時禁軍走了過來,看到一身太監裝扮的南宮影,為首者目光一凜,喝道:“一個人在這鬼鬼祟祟地幹什麽!”
南宮影雙肩一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的說辭。
為首者頓時起了疑心,再聯想到那兩個被打暈剝去衣服的小太監,心中也明白了幾分當下指着南宮影,冷笑着下令:“來人,把他給我綁了。”南宮影一驚,連連後退:“為什麽要抓我?”躲在暗處的夏莞也是吓得冷汗直冒,恨不得沖出去讓南宮影快跑,但她知道自己若真的出去只會拖累她,只能在那幹着急,卻無計可施。
為首者懶得回答她。直接以眼神示意手下動作快點。南宮影邊退邊罵:“該死的夏莞竟敢丢下我一個人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說着,出掌揮退兩個侍衛。力道之大,把那兩個侍衛甩出去老遠。
為首者又驚又怒:“大膽逆賊,膽敢反抗!一塊上!”話落率先士卒,直攻向南宮影。
南宮影不閃不避,,直接淩空飛起,足尖一點,踩着衆侍衛的肩膀,飛身離去。
夏莞悄悄爬出花叢,看着南宮影消失的方向,嘆了口氣,南宮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今只能靠自己啦。
夏莞想起身才發現腿酸軟得站不起來,不由苦笑,呆了一會,勉強爬了起來,遠處依然喊殺震天,她這裏卻靜得不可思議。想起南宮影剛才說的那番話,明顯是為了讓別人以為她的同伴已逃,好讓自己能順利逃脫,可謂是用心良苦,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逃出去了嗎?還是……
夏莞心微微揪痛,思緒一片混亂。迷茫地掃視四周,這才注意到這裏荒涼蕭瑟,野草叢生,花樹也雜亂無章,顯然久未修剪,不遠處的宮殿也稍顯破舊,清冷幽靜。
這裏應該鮮少有人來吧?夏莞邊想邊走,不知不覺來到一所宮殿前,朦胧的月光下三個飛篆大字“景和宮”,紅漆雕花的木門上結滿了蜘蛛網,裙板上的金箔脫落。看來是沒人住,夏莞定了定神,推門而入,又迅速地把門關好。幽冷的月光透過房頂殘破的瓦片投射在漆黑空曠的宮殿裏,毫無生氣,泛着駭人的冷意。
夏莞壓抑着恐懼,踱到內室,內室只有一張床,床上鋪着一層薄薄的褥子,上面落滿了灰塵,夏莞心中一動。出手觸摸,果然是潮濕的,看來這褥子有很長的歷史了!這座宮殿顯然也是長時間無人居住了,這應該是安全的吧?就算不安全她又能躲到哪?
突聞足音雜亂匆匆,夏莞心頭一凜,閃身躲到柱子之後。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來人逆着月光,難以窺得容貌,不過從身材判斷應該是個女人。
夏莞頓時松了口氣,擡手抹上額頭,觸手冰涼濕潤,她苦笑,原來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月光透過殘破的琉璃瓦片照入,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束,那人走得近了,夏莞看得清楚,那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年輕女子,着粉襦藍裙,發髻松散蓬亂,她懷裏抱着包袱,縮着身體,嘴裏喃喃有聲,左右不停地張望。
夏莞直覺想到:她這副模樣,倒像是精神接近崩潰的人。
女子走到殿中,忽然走到角落裏,順着粉牆滑下,蜷縮起身子,口中依然喃喃自語。
夏莞躲在暗處,不敢亂動。那女子顯然處于驚吓過度的狀态,任何的異動都會引起她的恐慌,她若是尖叫引來了禁軍,兩人都得完蛋!
外面漸漸起風,吹得樹葉嘩啦啦作響。
女子低叫了聲,嬌軀更是往裏縮。
狂風大作,發出如泣的嗚嗚聲,門板被吹得吱呀作響。
“不要抓我!”女子猛然跳了起來,揪着胸口不停地後退,她忽然定住,雙眼死死地盯着某一處,夏莞順着望去,
殿前一棵槐樹枝繁葉茂,樹影映在長窗上,盤根錯結的粗枝細桠随風劇烈地搖晃擺動,似張牙舞爪的惡魔,伴着獵獵風聲,恣意張狂。
“啊!”女子失聲尖叫,抱頭鼠竄,“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咯吱……”槐樹枝不堪狂風摧殘,陡然斷裂,砸上長窗,尖枝穿透窗紙,粗糙的樹皮猙獰駭人。
所謂風聲鶴戾,草木皆兵。
“他們追來了,他們追來了……”女子聞聲,直覺認為有人追來,狂亂地在殿內奔跑,哭聲凄厲,摧人心肺。
夏莞心生恻隐,更擔心她的尖叫引來禁軍,忙跳出來從女子背後抱住她,“你再叫下去,追你的人就真的到了!”夏莞故意吓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女子果然不再掙紮,軟軟地倒向夏莞懷裏。
夏莞一笑:“這才乖……喂,你不要壓在我身上!”
夏莞推了推她,女子一動不動。
夏莞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一把推開女子。
失去了依靠,女子連叫聲也沒發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體僵硬如死屍,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前方。
夏莞顫抖着伸出食指探她鼻息,毫無生息,恰好一道閃電劈來,幽冷的宮殿,青色的光芒,瞳孔瞠大的雙眼,冰冷詭異。
女子竟然被她自己活活吓死!
夏莞倒抽一口冷氣,駭然後退,驚恐之下手臂碰到了桌角,她絲毫未覺疼痛,只感覺陣陣寒意貫穿全身,冷得她渾身發抖,手足冰涼。縱是她時日無多,面對死亡也無法泰然處之。
女子竟然被她自己活活吓死,可以想見如果她不想辦法離開皇宮,下場一定比這個女子還要凄慘!
夏莞撐着方桌起身,深深地吸氣,抖着手解開自己的衣襟,褪下太監袍服,顫巍巍地來到女子身旁。
合上女子的雙眼,夏莞別過臉,摸索着褪去她的襦裙。
“大人,叫聲就是從景和宮裏傳來的!”
“進去看看!”
話落,房門被一腳踹開,禁軍拿火把一照,殿內女子的屍體赫然鮮明。
左威衛将軍丁青使了個眼色,兩名禁軍迅速上前檢查。
“回禀大人,死者毫發無傷,死因不明,還發現了一個包袱。”禁軍恭身呈上。
丁青道:“打開”
解開絲帛包袱,釵環首飾,琳琅滿目,盡是些貴重物品。
丁青冷笑一聲,轉身來到女子面前,細細打量了幾眼,劍鞘挑向女子的紗帽,紗帽滑落,三千青絲披洩而下。
左右皆驚:“竟是女子。”
丁青撤回長劍,目光閃動:“去回禀陛下,刺客已伏誅。”
一人小聲道:“大人此舉是否過于武斷?”
丁青求功心切,聞言沉了臉:“本官說是就是,到時陛下論功行賞,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大人說得極是!”
禁軍帶着女子的屍身離開了。藏在床底下的夏莞重重地吐了口氣,心裏對南宮影的擔憂,孤身一人躲避禁軍搜捕的恐懼,面對陌生女子突然死亡時所受到的驚吓,與接下來的迷茫……
她已被折騰得身心俱疲,此刻她最想要的是一張柔軟的床榻,一床溫暖的被襦,一碗熱騰騰的白飯……
不管前面等待她的将是什麽,她現在只想好好得睡一覺。
黎明劃破天際,宮殿外跫音急促。夏莞猛然被驚醒,迷茫地掃了下四周,外面陽光燦爛的刺眼,她一怔,現在什麽時辰了?已經中午了嗎?她竟然睡得這麽沉!
夏莞躲在宮牆之後,舉目望去。
碧樹濃蔭如蓋,花草扶疏,滿園□,争奇鬥豔,中間開出曲折蜿蜒的青石甬道。
一個頭梳雙髻,着粉襦藍裙的女子跪在地上,螓首低垂,看不清神色。
立在宮女前方的女人,一襲绛色宮裝,挽做如雲發髻,簪釵環首,步搖吐珠,貴不可言。
身後同樣粉襦藍裙的宮女和一個小太監恭身而立。
夏莞猜測,這粉襦藍裙應該是宮女的裝束。
僵持片刻,一個小太監搬了張花梨木制的圈椅匆匆奔來。
賢妃優雅落座,捋了捋發間雲鬓,輕緩開口:“秋葉,你說私通侍衛,該當何罪?”
秋葉上前躬身答道:“回禀娘娘,應杖刑三十,褫去宮籍,驅逐出宮。”
“奴婢沒有。”跪在地上的橙音霍然擡頭。
“還敢頂嘴?”賢妃冷冷一笑,“還不動刑?”
她話音剛落,立即有人将橙音摁倒在地,一人持了杖毫不猶豫地落下。
夏莞眼皮跳了下,縮回身體,不敢再看。
杖起杖落,橙音咬牙忍痛,雙拳暗中握緊,似乎想反抗,最終還是松開了掌,垂着頭,眸底一片幽暗。
賢妃緩緩蹲下身,輕柔地在她耳邊低語:“跟本宮鬥,你還嫩了點!”
橙音倏地瞠大雙眼,心口一陣鑽心的刺痛,痛得她無法呼吸,猩紅的鮮血從鼻孔流出。她張了張嘴,終究沒發出任何聲音,螓首一偏,再也沒有了生氣。
賢妃無動于衷地起身,對左右吩咐道:“若有人問起橙音,便答:太子被廢,牽涉甚廣,宮中人人自危,有宮人趁亂逃出,橙音亦在其中”
左右心膽俱顫,忙俯首稱是。
“李孝,把屍體解決掉。”賢妃淡然說道,轉身離開。
他們相繼離開,青石甬道上只留下淡淡血痕。眨眼的瞬間,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香消玉殒。夏莞心有餘悸,皇宮果然是可怕的地方,她得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