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裏逃生
賢妃駭得臉色發白,怒然起身,美目如冰刀射向夏莞:“這是怎麽回事?”
咚的一聲,夏莞習慣性地跪下,垂着淚解釋道:“奴婢無意中瞧見韓昭容的侍女在禦膳房鬼鬼祟祟的,心中雖然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剛才見到秋葉拿銀針試毒,突然想到娘娘和韓昭容素有過節,唯恐她加害娘娘,雖然秋葉用銀針并無發現異狀,但奴婢心中仍是不安,心急之下……”
韓昭容乃是榮國三公主,宣衛兩國和親,三公主嫁給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太子即位後,封三公主為德妃。後來因為某種緣故被貶為昭容,至于何種原因,夏莞也不清楚,每回問起,宮人皆是言辭閃爍,諱莫如深,久了她也不再問。
“韓昭容?”嬌媚的容顏浮現陰狠之色,冷笑道,“秋葉,去把陛下請來,若問及原因,你就照實回答。”
早被這場j□j駭得驚慌失措的秋葉陡然回神,急匆匆請皇帝去了。
賢妃掃了眼灑在地上的殘羹,心有餘悸地招手換來宮女:“去請太醫來。”又轉身看着夏莞,蒼白的臉上閃過欣慰,“你先起來呆會陛下問起,你照實說即可。”
夏莞慌亂地點了下頭,看賢妃荏弱的模樣,忍不住出手攙扶,關切道:“娘娘,你還好吧?”
賢妃笑了笑,美眸中閃爍着莫名的快意:“本宮好得很!不好的将會是韓昭容!”
夏莞抿唇不語,看來又是一場殘酷的宮廷鬥争。思忖間,殿外傳來尖細的高喊:“陛下駕到。”聞言,夏莞緊張得微微顫抖,被她攙扶的賢妃不悅地掃她一眼,蓮步輕移,款款生姿,牡丹髻配上香色百褶裙,襯得人千嬌百媚,然玉容泛白,美眸盈淚,似受盡千般委屈,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夏莞暗自咂舌,這媚态男人怕是無法抵擋,眼角偷偷觑向來人,面容沉穩,神态清瞿舉手投足間王者之風盡顯,近天命之年卻無絲毫老态,氣勢穩如山岳,目光睿智,來到賢妃面前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愛妃無事便好。”
熱切的心登時冷了一半,賢妃揚起淚眸委屈道:“陛下可要為臣妾作主。”
皇帝輕拍她的肩撫慰着,淩厲的目光一掃,沉聲道:“何人如此膽大歹毒,朕即刻派人去查。”
賢妃搖搖頭,淚水潸然而下:“臣妾懷疑是韓昭容所為。”
臉倏地沉下:“可有憑證?”
“臣妾的婢女曾見韓昭容的貼身婢女何盈鬼鬼祟祟地出現在禦膳房,況且那參湯明明有毒,銀針卻試不出來,可見此毒非同一般,榮國皇室擅毒者衆,而韓昭容貴為榮國公主……”後面的話不言自明。
皇帝斂眉沉思,韓昭容畢竟是榮國公主,榮國雖遠不及宣國繁華強盛,仍須忌憚三分,将她貶黜已引起榮國皇室不滿,若再冒然處置,不利于兩國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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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見皇帝猶豫不決,心知他有所顧忌,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莫忘了當年荊國夫人……”
龍顏遽然色變,眸中壓抑着深沉的情感。
賢妃垂眸。後退一步躬身道:“臣妾失言,但韓昭容如此膽大妄為毒害宮妃和朝廷命婦,臣妾死不足惜,但她對陛下有諸多怨言,若再生歹念……”皇帝揮手打斷她,撩袍坐下:“你把那個宮女喚來。”
賢妃朝夏莞使了個眼色,夏莞默嘆一聲,徐徐走上前曲身跪下:“奴婢拜見陛下。”
“何盈下毒,你可曾親眼所見?”
夏莞誠實答道:“不曾。”
“既不曾目睹,怎可在賢妃面前亂嚼舌根!”
夏莞早想好一套說辭,鎮定自若答道:“奴婢看見她在膳房鬼鬼祟祟,神色異常,還四處張望,若不是心中有鬼,怎會如此失儀?”
皇帝臉色一沉,眼含警告:“污蔑宮妃的罪名你可擔待不起!”
夏莞心一顫,在充滿威嚴的目光下正色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還請陛下明察。”
皇帝沉吟片刻,即着人将殘羹送往太醫院查驗,并派人監視韓昭容的一舉一動。
賢妃驚喜交加,俯首謝恩。
“都起來吧。”皇帝淡淡道,眼神瞟向夏莞,突問道:“你是賢妃宮裏的人?”
夏莞雖不明白他此問何意,仍是點了點頭。
皇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朕似乎沒見過你。”常人見到他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眼前的小宮女似乎不同,神态恭敬卻又不卑不亢,言之有物,口齒伶俐,眼神中透着一股子聰慧。夏莞還未開口,賢妃笑着插話:“臣妾上次落水就是她所救,瞧她乖巧可人便留在了身邊。”
皇帝點點頭,突又覺得不對,疑惑地看向賢妃:“朕記得她是皇後身邊的人。”賢妃臉上笑容一滞:“臣妾着實喜歡她,便向皇後讨了來。”
皇帝似乎來了興趣,又問:“叫什麽名字?”這話是對着夏莞說的。夏莞瞅了瞅臉色不太好的賢妃,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叫令蘭。”
皇帝哦了一聲,又問了問賢妃的近況,也沒再問夏莞,似乎剛才只是随口一問。
談話間,賢妃不動聲色地揮揮手,示意夏莞退下。皇帝不過跟她說了幾句話而已,用得着像防賊一樣防她嗎?夏莞不屑地撇撇嘴,無聲退下。
夕陽西下,泛着瑰麗的色彩,昭陽殿籠罩在夕陽之下,神秘婉約,皇帝踏着餘輝離去,賢妃倚門而望,看着龍辇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園林深處。夏莞突然想起《阿房宮賦》中的話來: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辘辘遠聽,杳不知其所知也。一肌一容,盡态極妍,缦立遠視,而望幸焉。此情此景,與之吻合。那些宮妃雖錦衣玉食,備受寵愛,正如這落日餘晖雖美,卻不能長久。賢妃美麗的瞳孔一縮,纖長美麗的指甲緊緊陷進門框,留下了淡淡的月牙痕跡。夏莞嘆了口氣,走進寝宮拿了件鬥篷為她披上。
賢妃沒有回頭,輕輕攏了攏鬥篷,唇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韓昭容必死無疑!”夏莞不以為然:韓昭容畢竟是榮國公主,又為皇帝誕下子嗣,就算皇帝要處置她也要考慮到兩國的關系和兒子的感受吧!這想法似乎有點天真,忍不住開口問道:“娘娘何以如此斷定?”
賢妃回頭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陛下早就想殺她了,要不是那些大臣從中阻撓,她哪能活到今日。”
為什麽?夏莞想問。又怕言多必失,選擇保持緘默。賢妃也沒再往下說,呆了會兒,便回寝宮去了。
翌日,經太醫院查驗,賢妃所服參湯中含有劇毒,此毒乃榮國皇室秘藥夏蟲草,事後,又在韓昭容寝宮搜出夏蟲草,頓時所有矛頭指向了韓昭容。
皇帝龍顏大怒,陰沉着一張臉,目中閃爍着切齒的恨意:“你還有什麽話說!”
韓昭容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解,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狡辯,慌忙地手足無措,求救的目光望向何盈。
何盈抿了抿唇,幾步走到皇帝跟前跪下,主動攬下所有過錯:“陛下此事乃奴婢一人所為,與娘娘無關。”何盈是韓昭容陪嫁的宮女,自小侍奉在韓昭容左右,韓昭容向來依賴信任她,而她也是忠心耿耿,主子蒙難,自是挺身而出。
皇帝冷眼睥睨着她:“若不是韓昭容指使,你哪來這麽大的膽子。”面對天子,何盈依舊面不改色:“做奴才的自當為主子分憂解勞,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望陛下明鑒。”
“好一個忠心護主的奴才!”皇帝怒極反笑,“既然你如此忠心朕就成全你,你就給韓昭容殉葬好了。”
韓昭容臉色一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淚水順頰滾落:“陛下怎能如此狠心!賢妃不是還活着好端端的!”言語之間毫無愧意。
“那是她命大。”
皇帝見她毫無悔意,氣得臉色發青,冷然下令:“傳朕旨意,韓昭容恃寵而驕,有失婦德;毒害宮妃,品行不端,其心可誅,茲今日起,貶為庶人,賜白绫!”
韓昭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連連後退最後終于支持不住頹然倒地,臉色蒼白如紙,久久不能回神。
“擺駕回宮!”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劈醒了韓昭容,只見她急急爬到皇帝面前,手拉住龍袍一角,哭泣着哀求:“陛下臣妾知錯了,您就饒臣妾一命吧。”皇帝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看着她哭花的妝容,厭惡地甩開。韓昭容死命地拽着,不肯松手。
此時,內侍來報:“晉王殿下,蕭太傅、方丞相殿外求見。”
韓昭容聞言,慘白的臉閃過希冀,手指不禁一松。皇帝皺起眉頭,明白他們此來何意,心下頗為惱怒:“讓他們去禦書房候駕。”頓了頓,眼睛掃向手捧白绫的內侍,眯了眯眼,“還不快動手。”
內侍惶恐應着,正待動手,眼前一抹藍色身影如風掠過,橫身擋在韓昭容面前。皇帝一怔,看清來人後,勃然大怒:“退下。”
二皇子晉王楚珩并沒有讓開,單膝跪下,擡起頭,俊秀的臉龐充滿堅毅之色:“母妃雖有罪但最不致死,請父皇開恩。”
“珩兒!”韓昭容從地上爬起,雙手緊緊揪着他的衣襟失聲痛哭。
楚珩眼角濡濕低低地喚了一聲母妃,韓昭容聞言哭的更加厲害,雙肩抖動不停。
皇帝看着這一幕,臉頰抽了抽:“你們還把朕放在眼裏嗎?”未經宣召私自入宮也就罷了,還膽敢違抗他的命令。
“陛下,臣鬥膽懇請饒韓昭容一命!”兩個聲音齊齊自皇帝身後響起,皇帝驀地轉身,看着跪着為韓昭容求情的兩位元老重臣,掙紮了下嘆道:“韓昭容三番兩次下毒害人,非死不可。”
蕭太傅沉聲道:“賢妃娘娘有驚無險,所幸并未釀成大禍,實在罪不至死。”方丞相接口道:“太傅大人所言極是,陛下若能饒韓昭容一命。以來彰顯本朝泱泱大度,二來利于兩國和平!反之,榮國近幾年對我邊境虎視眈眈,賜死韓昭容豈不給了榮國來犯的借口?陛下要三思而行啊,因韓昭容而陷萬民于水火,實乃不智,不是人君所為!”
皇帝冷然道:“小小榮國不足為患。”
“韓昭容罪不致死,陛下此舉實在難以服衆,榮國若趁機挑唆百姓,說榮國公主在異國含冤而死,比造成群情激奮,榮國雖不足畏懼,但若上下團結一心,後果不堪設想。”
“蕭太傅言之有理,陛下應三思而行。”兩人所言字字珠玑,切中要害。皇帝被兩人搞得心煩意亂,來回踱了幾步,走到蕭太傅面前,聲音低沉而傷痛:“難道你就不恨?”
“國家大義面前,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麽!”蕭太傅慷慨陳詞。“好好好。。”皇帝一連說了幾個好。倏地轉身逼視着韓昭容,一字一字道:“茲今日起,韓昭容貶為庶人,派淩山守陵,明日啓程,不得延誤。”說完,再也不看衆人,轉身朝殿外走去。楚珩還欲開口,蕭太傅無聲地搖了搖頭,免韓昭容一死已是皇帝最大的讓步,再開口求情也是無濟于事,搞不好會弄巧成拙。
楚珩會意,沉默不語。韓昭容不知其意,哭哭啼啼地要去追皇帝,楚珩一把拉住她。無力地搖頭:“父皇已經格外開恩了,您不要再意氣用事了,明日。。兒臣送您最後一程。”言罷,沉痛地閉上雙眼,韓昭容身子一軟,竟暈了過去。楚珩急忙扶住她,對蕭太傅和方丞相道:“本王謝過兩位大人。”
兩人擺了擺手,也不多言,相攜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