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遺憾 不能在這裏親她

謝幾軻坐在水榭中,啃着蜜瓜說:“是啊,去歲元宵後我小姑姑就出了京。約莫是二月到的南州,連三月的生辰都沒趕回來。”

二月,三月。

賀裁風暗瞥藺長星一眼,似笑非笑,“真是巧了啊。”

“巧合,巧合。”藺長星緊張地沒敢多說,趴着欄杆往水裏看,“你們家錦鯉真漂亮。”

“世子,水裏好像沒錦鯉。”

“……”眼花了。

在國公府裏逛了半個時辰,連謝辰的影子都沒見着。

藺長星也不意外,他本就不抱期望。知道他來府上,她怎麽可能出來碰晦氣。

賀裁風回去的路上安慰他:“無妨,就算今日碰見謝四姑娘,也不好與她單獨說話。我找人盯着國公府,但凡四姑娘出門,我速速過去就是。”

“麻煩表哥了,”藺長星故作懂事:“若實在不便就算了,這個人情,日後我自己想辦法還。”

“你能想什麽辦法!你可備份禮,但這頓飯也必須請,這是規矩。”

于是這日謝辰出門買胭脂,素織剛付完錢,主仆二人回頭就見賀裁風站在面前。

面帶微笑,殷切非常。

謝辰心知沒好事,見他身邊沒跟着那人,心裏詫異,“賀公子來買胭脂送佳人?”

賀裁風鮮少與謝辰面對面說話,通常只是遠看,莫名有些緊張,行了一禮,“我來尋四姑娘。”

謝辰好整以暇,靜靜站在原地,一臉洗耳恭聽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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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裁風說出請她吃飯的事說,“長星才回京,認識的人不多,因此格外感激四姑娘。”

謝辰臉色轉冷,掃賀裁風一眼,當即拒絕:“不必,舉手之勞,賀公子客氣。”

謝辰的性子,作為土生土長的宴京人,賀裁風不是不知。四姑娘美則美矣,然而多刺,半點也不得唐突,多看一眼都是寒意。

他對上她的目光,忍着脊背上七月竄出的冷風,按計劃搬出燕王妃。

果不其然,謝辰沉吟後,語氣緩了緩,淡漠應下:“那便盛情難卻。”然表情依舊算不得和煦。

賀裁風待她走後,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一時感覺逃出生天。

翌日午時,謝辰如約而至。

大魏在男女之防上,并無許多俗禮規矩,宴京雖不如南州,私下吃頓飯還不必躲藏。

賀裁風選的酒樓不在鬧市,臨着江邊,從廂房的窗子望出去,各地所來的大小船只絡繹不絕。

謝辰不由地想起南州,在南州的客棧裏,他們每日吃飯睡覺都能聽到舟過水面的聲音。

藺長星對着此景,亦走了好一會的神,直到賀裁風在桌下踢他。他才緩過神,“菜已經點好了,四姑娘喝酒不喝?”

菜都是謝辰愛吃的,姜絲鲫魚湯,糖醋鯉魚,醋拌雞絲,蝦油豆腐,另有幾盤時蔬。

點菜的時候賀裁風納悶,問他怎的突然愛吃魚,還點兩份,他只說看着都挺好吃的。

謝辰眼皮未掀,“不喝。”

藺長星恨不得掌掴自個兒,哪壺不開提哪壺。于是他與賀裁風也沒要酒。

開席前,賀裁風以茶代酒,感謝謝辰的舉手之勞,讓他人生地不熟的寶貝表弟沒多受罪。

“無妨。”謝辰既來之則安之,不像昨日一樣帶着冰渣子看人,客氣地與他碰杯。

“四姑娘吃慣山珍海味,今日點的都是常菜。可有不喜的?我讓人撤下去,若有想吃的,咱們再添。”

“不必麻煩,”謝辰看着滿桌為她精心準備的菜肴,忍下心裏的波瀾,“這些正合适。”

剛寒暄罷開始吃飯,賀裁風的小厮前來敲門,說:“公子,侯爺有事,派人來喊公子回家去。”

賀裁風不耐煩地問:“可說了什麽事?”

外面小心翼翼地回:“沒有說。”

“完了,八成是老頭子找我麻煩。二位慢慢吃,我回家看看。”賀裁風起身,面色擔憂地急忙忙離開。

“哎,車巠口勿表哥……”藺長星毫無防備。

待門關上後,廂房裏靜地可怕。兩個人甚至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直到外面的喧嚣陡然打破寧靜。

謝辰伸手去夾菜,儀态優雅,低頭時冷笑了一聲。

這聲笑意味深長,含着濃濃的不快,笑得藺長星坐立不安。

他擡眼去看她,她今日出來赴宴,臉上略施粉黛,将氣色提得很好,勾唇時笑魇如花。

他就像得了怪疾,一看她,心跳就慢不下來,跳得整個人局促不安。

來的路上賀裁風跟他訴苦:“難度比我想的還大,她眼皮子一擡,差點當場給我送走。太可怕了,我頭一回還人情還得像結仇。”

藺長星握住他的手:“辛苦表哥了,我加價,六頓花酒。”

“我喊你哥!你別光加個數,跟放煙花一樣,絢爛完就剩縷灰嗆人鼻子了。好歹先請一頓吧!”

“明晚,明晚一定!”

藺長星手搓的衣裳都皺了,才鼓起勇氣跟她解釋:“我真不知道他要走。”

“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謝辰低頭吃飯,正眼都不瞧他,很怕克制不住脾氣。

這比罵他還難受。

藺長星着急,“我發誓,這回沒騙你。若這也是我安排的,就罰我這輩子成不了親,孤獨終老。”

他本意是,若我這回騙你,這輩子你都不要理我,以後也別跟我在一起。但這種話目前不能說,人家沒這個想法,他說出來太唐突。于是話在嘴邊拐了個彎,脫口而出。

然而“孤獨終老”四個字觸到謝辰心裏的弦,弦斷聲刺耳,崩得她生疼。她“啪”地放下筷子,冷厲地瞪他。

她極力壓抑怒火,想讓自己冷靜一點,那雙眸子仍舊亂得一團糟。

藺長星不怕她生氣,與這樣真情實感的她對視,反而安定:“我說的是我自個兒。”

“收回去。”

他低頭,倔強地說:“不用收,因為不怕,我真沒騙你。”

謝辰冷冷地看着他,重複道:“我讓你收回去。”

藺長星只稍稍掙紮了下,就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嘴,“好,我亂說的,我收回。”

謝辰一言不發地收斂了情緒,吃起碗裏剩餘的飯菜。她的吃相斯文,半點聲音沒有,權當對面的人不存在。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藺長星悶聲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他低着頭看碗,仿佛是在對碗說話,語氣裏帶着點兒孩子認錯時的委屈與真誠。

謝辰不理。

“我知道你為什麽懷疑我,是我這人讨厭,你還在惱我對吧?”

藺長星垂頭喪氣,望着遠處的江景,他其實不想說這些,不願讓謝辰聽不高興的事,可還是忍不住解釋:“我那時不是故意騙你,當時要離開南州獨身來京城,心中惆悵不安,所以……”

“藺長星。”謝辰也吃飽了,放下筷子,拿帨帕擦淨了嘴,認認真真地看他,“你認錯人了。”

午間的陽光曬的人發燙,她說完起身關上一半窗戶。

本以為此言一出,他必會像上次一樣,瞬間頹喪下去,繼而放棄糾纏。她正好也沒胃口,今日這頓飯,就可以散了。

誰知藺長星早有預料一般,聽過只是點頭,情緒并無波動。

“熱了嗎?你先坐下,魚湯還沒喝呢。”他起身親手給她盛了兩勺湯。

他手指骨骼修長,指甲齊整,端着碗時,手背上恰到好處的青筋微顯。

謝辰視線落在上頭,想起的都是難以啓齒的事情,耳根開始發燙,只好捧起碗喝湯掩蓋。

藺長星将窗戶關實,坐下替她打扇,“等天氣再熱些,這屋裏就得放冰才吃的下去飯。”

“還好,不必扇。”謝辰不自在地推開他的紙扇。

藺長星收回玉骨折扇,笑容純淨,“好,四姑娘,就當我眼拙認錯人。我向你保證,你不愛聽,以後我不再提那些事情。”

謝辰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還沒想好回什麽,他又老道地虛點了點她的碗,“這湯現在的溫度口感最好,再冷容易有魚腥味,雖然我嘗不出來,但你絕對喝不下去的。”

他處之泰然,與方才的笨拙拘謹判若兩人。

謝辰一時竟也張不開口說離開,只好點點頭。

藺長星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眉眼彎起來自誇道:“不過味道到底比不上我的手藝,你說呢?”

謝辰:“……”他是不是被氣瘋了。

她舀起一勺入口,鮮爽醇香,不鹹不淡地問:“世子還會烹饪?果然多才多藝。”

藺長星大方應下,就當做這是她第一次與他說這句話,認真回答:“雖說君子遠庖廚,可沉醉其中時頗能靜心。不過那是從前了,如今在王府,我不能随意去廚房。”

“世子也知,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

他笑:“我比誰都清楚。”

他今日未曾穿金戴銀,身着天青色的雲紋繡竹夏衫,頭發用同色的發帶束了起來。顯得整個人高挑清瘦,不像個富貴公子,更像江南水鄉來的讀書人。

五官如水墨畫般溫潤清俊,讓人打心眼裏舒服。

僅僅幾個月過去,他似乎棱角更顯分明,氣質與從前大不相同。

他略顯落寞的語氣,和他這張初見時,便令她怦然心動的臉,讓謝辰心裏冰冷發硬的某處,驟然塌了下去。那聲音震耳欲聾,只她一個人聽得見,回響撞的她昏昏沉沉。

用過飯後,謝辰端了盞清茶一口口地喝。

藺長星也不說話,張合着手中的紙扇,不時偷偷看她。

她今日廣寒仙子似的,又冷又淡,撩得人心裏發亂。藺長星遺憾,他要做一段時日的正人君子,不能在這裏親她。

他不僅想親她,還想要她。

謝辰瞥到他目光不對勁,強自鎮定地放了茶盞,起身要走。

藺長星壓下欲|念,知她午後習慣睡上兩刻鐘,不多挽留,只是道:“我有東西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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