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父 一輩子都做四姑娘的手下敗将……

第39章 師父   一輩子都做四姑娘的手下敗将……

屋檐下挂了銀鈴, 今日風微,久久才聽得一聲脆響延綿。

左右皆是叢木竹林, 花枝雜與于其中,一路進來像是出了宴京,僻靜中聽得鳥鳴巧聞馥郁。

廳中闊大且采光極好,家具甚少,字畫、古玩、擺件通通沒有。四面只有木架子,上頭整整齊齊壘着書卷竹簡。桌椅簾幕一概不見,绛色木地板上連毯子都沒鋪。

正中處設了席, 陸千載與藺長星坐在那下棋,說不清的清爽出塵。

謝辰想起初見陸千載時,她立于街邊,觀他聲勢浩大地坐于高處,錦衣寶飾, 還當會是個俗不可耐之人。

眼下與那日的排場全然不同, 轉念一想, 或是陸千載這樣的“得道高人”,有意在環境與陳設上與人不同。

近日他替陛下觀星象, 據言三年之內九州無災無戰, 又料定陛下年末前必得兩位小皇子。

他既然敢替命格司放出這話, 必是已有十成把握,否則等妃嫔臨産後謊言便破了, 他會立即失去在禦前的寵信。

如今陛下正高興, 金銀綢緞流水似的賞進國師府, 可眼下全然瞧不出來,想是都被他堆去了庫房。

嗯,視金錢如糞土的國師。

可信度增添許多。

謝辰站在門口, 打量一遍後,無言地看藺長星須臾,眉梢微動。

他輕咳兩聲,老老實實地起身走到謝辰身邊,朝她龇牙露出燦爛的傻笑,伸手扶她進去。

餘光中沒有忽略陸千載極力強忍的笑。笑什麽笑,沒見過疼媳婦的!

謝辰側身避開藺長星,自顧自到棋盤前跪坐下來,低頭看那方寸之間局勢焦灼,淡聲道:“幫不了,你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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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千載朗笑,擡頭略含抱歉道:“世子爺,又承讓了。”

他這話意味深長,謝辰聽出來了,詫異地問藺長星,“局局都輸?”

又菜又愛玩。

藺長星臉上挂不住,摸了摸鼻子,挨着她坐下,憤懑道:“此人棋路陰狠,最愛暗設陷阱讓人防不勝防,我這種心思純善之人哪裏是他對手啊。”

“……”謝辰提醒道:“心思純良之人從不這樣說自己。”

藺長星委屈狀糾結:“說了就不純良嗎?我不純良嗎?”

謝辰:“……”

他們倆旁若無人地對視,一個故意賣乖耍賴,一個不動聲色地寵溺,陸千載靜默地笑眯眯看着。

謝辰轉過頭,不鹹不淡地看向陸千載,嘴上仍是對藺長星道:“輸給通天命斷乾坤的國師大人,也不算辱沒了你。”

這話裏不乏諷刺,陸千載絲毫不在意,笑容依舊地一點頭:“愧不敢當。”

藺長星瞪他,把棋盒端到她面前,“姐姐,你跟他下一局,別讓他多得意。”

“還要下棋?”謝辰冷嗤一聲,冰涼涼道:“我坐下這麽久了,你還沒想好怎麽跟我解釋你為何會在此嗎?”

藺長星瞬間斂了笑,又把棋盒推開。

陸千載見縫插針地說風涼話:“世子爺,你勝負心太重了,怎麽連四姑娘不高興都沒看出來呢。”

滾!

藺長星無聲賞他一個字,轉而跟謝辰解釋:“的确是我與國師大人商量好的,今日請你過來。”

“你若想見我,犯不着勞煩國師大人。”謝辰看着他。

她不想聽他說這個,她要知道的是,他何時跟陸千載搞到一起去了。

在行宮時,不還看人家不痛快,要跟人家比相貌,這就下上棋了?

藺長星瞥陸千載一眼,壓根不打算留情面,哄好姐姐最重要。

于是說實話道:“說來話長,還得從南州說起。我在南州時身無分文,說是把錢都捐了,你知道捐給誰了嗎?”`

謝辰面無表情地看着陸千載,不好意思,這裏總共就三個人,而陸千載剛好也去過南州。

“就是他!”藺長星痛心疾首道:“那時候他還不是國師,行走江湖,光是從我這裏就騙去了不少財物。”

謝辰終于動容,說得卻是:“所以你與國師大人結識已久,卻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藺長星看似簡單純良,背後藏了多少秘密,謝辰越來越看不透。

她話說得重,藺長星趕忙擺手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

“四姑娘誤會了。”陸千載笑然然道:“我與世子幾面之緣罷了,不算結識,他對在下并不了解,否則也不會說出‘騙’這樣不雅又傷感情的字。”

謝辰尖銳地指出道:“國師大人并不缺錢。”

言下之意,你這種人從哪得不到銀子,還問藺長星這種小孩子要,不是騙又是什麽。

“天下之大,繁華如宴京,又怎能明白民生疾苦呢。扶貧救難豈是一人的家私能辦到的,我令世子相助,是為贈他行善積福的機遇。”

陸千載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憐憫道:“世子爺從前大力支持,否則不會次次傾囊相助。可惜自從得知我成為國師後,便不肯再信我,也不知是福是禍啊。”

藺長星手在棋案上一拍:“你別神神叨叨地吓人,是我信不信的事情嗎?你在何處扶貧救難?你若不讓我親眼看見,誰知你把銀子花去了哪裏。”

“二位若是真心行善,只為證實,我自然會帶二位去看。”

陸千載終于說到正題:“只是,真心與否,要拿出誠意來。”

藺長星翻了個白眼,對謝辰說:“你瞧他什麽德行!姐姐,不是我有意隐瞞你,是這人心黑得很,他接近你就是為財。你最好看清他的臉面,咱們這就走。”

他說完要拉她,謝辰不動,只溫聲道:“國師大人若為了他人方愛財,特來接近謝辰,謝辰願意相助。只是我不信口中語,眼見才為實,不能輕易就送銀子,倒成了行賄。”

陸千載一提錢,方才的仙人之姿消失無影,像個常談判的商人:“好說,你先說你能出多少。”

藺長星戳戳謝辰的腰窩,示意她別沖動,掉進坑裏。

謝辰朱唇輕啓:“一萬兩。”

陸千載眼睛瞬時亮得像太陽,刺得藺長星絕望捂臉,她怎麽這麽有錢!

“四姑娘豪爽!”陸千載熱情地看着這位財主,安排起來:“如今繁忙,秋獵過後最是清閑,屆時我領二位去看銀兩用在了何處,以表在下絕非江湖騙子……既然一萬兩不願先出,我看四姑娘腕上這血玉镯子……”

藺長星按住謝辰的手,惡狠狠地護食道:“這個不行!”

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謝辰拍拍藺長星以做安撫,随手從鬓邊抽出一支金錾連環璎珞花簪,放在桌上推過去:“我的誠意。”

陸千載面露歡喜地收下簪子,邊擦拭發簪邊淡定道:“二位貴人連互定情意也比旁人隐晦,一送血玉镯,一送黑玉佩,旁人倒是看不出來。”

謝辰啞然,藺長星忙說:“我沒跟他說過這個。”

謝辰笑了笑,罷,人家什麽算不出來,瞞不過他也正常。

她問:“國師大人,我的酒呢?”

“備好了,兩壇米酒,您與世子一人一壇,算是在下的心意。”

會做生意,兩壇酒換萬兩銀子。

陸千載談成後知趣地退了下去,将這一大片寂靜

交給他們倆。

二人對望一笑,出了空蕩的屋子,牽手在附近游賞。

果然侍從少好,做什麽都不怕人撞見,這麽大的地方只有鳥鳴。

藺長星低着頭,每一步都刻意踩在廊上的落葉上。

“說了半天話,口渴嗎?你來之前,我叮囑他別給你上茶。”

“不渴。”謝辰眼睛跟随他的腳步,不解發問:“為何?”

藺長星嘆氣:“國師府的好茶都被他賣了,待客的茶水太次,怕澀着你的口。”

這話戳中謝辰笑點,她笑得兩肩跟着顫:“窮成這樣我是沒想到的。”

“是啊,愛財如命。上回在行宮裏,我在石頭後聽見他邀你上府喝酒,今日想着我在,他不敢多坑你。怎麽我都把話說明了,你還給他騙了?”

“若他真将銀子花在窮苦人身上,莫說萬兩,多少給他都行。其實你不是不願,也是想親眼去看。”謝辰看破藺長星心思,沉聲道:“若他弄虛作假,我必讓他吐得幹淨,滾出宴京。”

愛財之人比喜歡攪動波瀾者好對付,因為這個弱點太明顯,稍稍一推便能身敗名裂。

從前的申禮行不好錢色,最善攪動波瀾,宴京城上上下下都籠罩在其陰影之下。

謝辰方才試探幾句,陸千載不僅不贊成他師父那套做法,言談之間毫無敬意和懷念,更是不肯多談。

當謝辰問他為何不驚訝自己與藺長星在一起時,他反問她為何要驚訝,誇他們倆郎才女貌是對璧人。“一切自有定數,命格既定,全由天命,局外人只觀不語。”

他沒說吉利與否,也不像謝潺那樣評判和阻攔。

藺長星怕謝辰糾結,對她道:“你放心,這是咱們倆自己的事,觸不到那些東西。若真不祥,他可不會緘默,早以此為由來要錢了。”

謝辰心想,也是。

藺長星說當時在行宮裏,之所以急着取下她編織的紅繩,就是因為陸千載看到後猜了出來,他擔心旁人也會發覺。

那天謝辰還不高興了,于是他掀起袖子,伸出手腕給她看:“不過現在不怕了,你既不戴,我就能天天戴。”

謝辰嫌棄地看着那條歪扭無形的紅繩,不忍直視,撇開眼道:“沒人說醜嗎?”

“怎麽會,都誇編得好呢。”

他睜眼說瞎話,其實賀岚賀裁風都喊醜,求他扔了。

謝辰壓根不信,一個眼神遞過去,意思是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手藝。她還等着去跟盛染學繡花,到時候露一手給他看。

藺長星被戳穿,臉皮厚地靠過去,“哎呀,我喜歡不就行了。”

“別鬧,這是外頭,你收斂些。”

“沒人會看見啊。”

“……”

兩個人鬧了一會,謝辰終于掙脫,嗔怪瞪他眼,問道:“近來在跟賀裁風學打馬球?”

“是啊,太子殿下再三敦促要學精,日後好跟他聯手。還要練騎射,再過半月便是秋獵了,不能拖皇家的後腿。”

謝辰笑:“你先學着,過兩日我喊蒙焰柔與江鄞過去,順便教你打馬球。”

藺長星瞪大眼睛,驚喜之餘揚聲道:“你要親自教我?”

“怎麽,我沒資格?”

“不是不是!”他在參天古樹下的落葉堆上蹦了兩蹦,踩出半腿灰塵,在謝辰皺眉避開後歡喜道:“那我等你來!師父。”

謝辰伸手将人拽到平地,彎腰拍他腿上的灰,一本正經道:“且看你學會後,要做幾年我的手下敗将。”

藺長星亮晃晃地笑,彎腰對她耳朵吹氣:“我一輩子都做四姑娘的手下敗将。”

她的耳尖霎時染了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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