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Fingon走到了灰路的盡頭,路在離黑門不遠的地方戛然而止。這裏——或者不是這裏,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裏,Fingolfin的軍隊在還未從穿越Helcarax?海峽的疲倦中恢複時,就在這裏吹響了反抗的號角。那時這個地方看起來還沒那麽肮髒,不,大門和山頂一樣肮髒。它們沒有變,但那時四周有青草生長,oth還沒有燒掉Ard-galen草原。Fingon曾站在父親的右手邊,Turgon站在父親的左手邊,他們三個帶着苦澀和信念遙望着敵人的大本營。随Fingolfin而來的諾多精靈來中土尋找自由、建立王國、抓住屬于他們的一切。為了友誼、或是對oth的仇恨、或是純粹的堅持,他們來到中土。但其中有一位是為了他的哥哥來的,雖然當戰鬥的號角吹響時,Fingon的心中激蕩,但他的父親對着滿是熔渣的山峰皺眉,低聲說:“如果他沒這麽做,我們都不需要吹響號角!”
他們那時并不知道F?anor已死,有流言傳來,但Fingolfin不相信。“不,Fingon,”他在Fingon開口之前說,“相信你的勇氣,我們會需要的。”他令大軍離開。
Fingon從灰路上跨進黑色的虛無,絕望地思念着他的父親:他的父親,還有他的弟弟——不,是他的兩個弟弟,還有妹妹,還有Ard-galen綠色的草原。他思念還未升起的滿月,思念燦爛的星河,思念家鄉。他思念着他的家鄉,三個家鄉:多年前他還是少年時的Tirion;Mithrim湖畔的Hithlum,生長着松樹的平原;和流亡的精靈們重新得到平靜的Eress?a島。他想起閃着光的大海,永不休止地拍打着西方的海岸,有海鷗盤旋着鳴叫,他幾千年來第一次嘗到渴望的滋味:聽海鷗鳴叫、海風呼喚、浪花拍岸!
沒有船也沒關系了,虛空裏沒有可供它們航行的大海,來這裏本身就太過瘋狂。Fingon觸碰着胸前的星瓶。是的,太瘋狂了,但他已經在這裏了。他自嘲地笑起來。
然後他沿着最近的黑色山峰較緩的一邊開始攀爬。有三座山峰,正對大門的那一座最高,也最可怕,也是他必須去的地方。他清晰地記得爬上這些塵土和熔渣滿布的峭壁是多麽糟糕的經歷,有一條路上山,但那只是Thangorodrim建造的過程中的意外,其中有許多地方需要手腳并用,翻過另外兩座山的半山腰,還有一段要沿着大門邊角的鐵欄走,十分危險。Fingon上一次走這條路時,常常回過頭看有沒有守衛注意到他,但這次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灰路在他身下迅速地遠去。要是他低頭,還可以看到,從高處路看起來不那麽寬了。Fingon飛快地爬着,之前他還要當心守衛,這次沒有守衛了。上一次,他常常不得不貼在熔渣上,屏住呼吸,一些可怕的生物從某個沒有實體能通過的出口鑽出來,在山上轉悠,然後去完成遙遠的邪惡任務。它們絕大多數都是愉快地聽命于oth的吸血生物,享受夜幕的降臨,但這兒沒有吸血鬼,這兒什麽也沒有,連風都消失了。上一次,這裏是有風的,強風從北方吹來。Thangorodrim的有些部分熱得燙手,但散發着臭味的空氣冰冷到了極點。現在這個醜陋的地方像死了一樣——或者比死更糟,死了的東西還活過呢。
Fingon繼續向上爬着,山路陡峭蜿蜒,灰路在他的視線裏消失又出現,看上去越來越小。他隔着靜默的距離看向遠處的來路,他的腳步停了一下,裂口并不那麽遠,他還能看見路被黑暗的虛無攔腰截斷,又在對岸重新出現的地方。要是他眯起眼睛,他還能看見那條細繩,繩子還在那兒,他找到Maedhros後,他們就能回去了。
就在這裏,曲折的山路似乎走到了盡頭,四周都是峭壁。Fingon把腳踩在石頭的縫隙裏,雙手并用地把自己甩到了另外一邊。上一次,他就是在這裏差點被 抓住的,一只尖叫的黑色生物從不到三米的地方跳出來,向着東方而去。要是它看見Fingon,oth就有Finw?的兩個孫子供他消遣了,Fingon不願去想諾多精靈之後會有怎樣的命運。但那生物跑得太急了,黑暗掩藏了Fingon的身形。“邪惡總會害及自身的。”Fingon低聲說道。
他又能從這裏看見路了,他想起那堵黑牆。光線能打破黑牆,然後——好吧。Fingon還沒有完全放棄雙胞胎,或許Maedhros能幫他說服他們。只要他們能走到大門那邊——或許這不是他們的命運,但他們都還是孩子。沒有Valar會殘忍到阻止他們進入,Mandos也不會那麽頑固。Fingon曾想過調和諾多精靈間的矛盾,現在他又想起這件事:如果F?anor的長子能和Elwing的弟弟們一起回到Valinor,有幾個敏感的問題可能就不那麽尖銳了。
這就是黑門之上的鐵軌,兩邊有長長的尖刺。Fingon記得這段可怕的路,但事實上它還不如裂口間的繩子細。他一路跑了過去,站在黑門上方的平臺上。上一次這裏有半獸人巡視,但它睡着了,Fingon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現在這裏什麽也沒了,oth的要塞空空如也嗎?
Fingon最後一次望向灰路、裂口、繩子、高牆:回家的路。前方是艱難的旅途,他沒有忘記這次他已經得不到幫助,Manw?聽不見他的祈禱,巨鷹不會來到他身邊,他必須想出別的辦法讓Maedhros從折磨中解脫。但他能做到的,霍比特人說過什麽?有志者,事竟成。Fingon心懷希望,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到路。
Fingon看向身後的路時,有什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他下方的門邊,有一塊淺灰色的地方。看來蜘蛛來過這裏,那片東西看起來像是蛛網,但他的路不在這裏。
最後一段上坡路!
上一次,Fingon走到這裏時心中開始感到絕望。他想他或許再也找不到入口了,并不知道他其實不需要入口。但現在他心懷希望,這讓他爬得更快:他雖然依舊疲倦,不時回過頭,聽着聲響。即使這裏沒有oth的奴隸——這麽草率地斷定也很愚蠢,還有虛空,還有蜘蛛,還有龍。
最後,他爬到了最高點,高牆下有一片平臺,中間山峰的山壁被削成懸崖。Fingon一邊想着,一邊偏過頭去看,他或許犯蠢了,該把繩子帶在身邊的,他現在或許不得不回去拿。但一下子他就不這麽想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Maedhros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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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束縛他的鐵鏈還在,Fingon能看見它被釘在懸崖上。但囚徒不在了,沒有他的一絲痕跡,看不出他什麽時候被帶到了哪裏。Fingon想也不想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寂靜的虛空吞噬了聲音。他悵然若失地站了一會兒,絕望開始對他低語。如果不在這裏,又在哪兒?不是這條路,還有哪裏?
不,Fingon不會放棄,還不會。Maedhros在這裏的某個地方,Fingon在虛空中穿行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看見過他。還剩下一些東西,還有一些東西可以被找到,路在這裏結束,所以就是這兒了。oth的王國無法擊敗他,他不害怕。
他拿出随身攜帶了一路的豎琴,開始唱歌。這是他在中土的懸崖邊唱過的同一首歌,唱的是未被黑暗侵襲的Valinor。Fingon把拍岸的浪花、E?rendil之星在西方升起,和記憶裏月下勇敢的號角也融進了歌聲裏。
但微小的歌聲落入了 一片荒蕪,沒有回音。沒有聲音應和Fingon,他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單薄渺小,比Frodo在生日宴會上打斷Finrod之後的歌聲還要小。他試着把聲音提高,但寂靜只是更用力地壓迫者他。虛空對光明的歌聲不感興趣,它沒有因驕傲的號角聲而動容。
Fingon坐在灰塵和熔渣鋪成的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oth在折磨囚徒方面很有創造力。路把他帶到這裏,總會有路的,如果不是在山頂,那一定是在山的深處。
當Fingon在中土的Angband尋找他的朋友時,他沒辦法進去。沒辦法進去,因為門被重重守衛保護着,但這裏沒有守衛了。他想起自己曾站在山腳下看見過蛛網。蜘蛛們是破壞者,看來它們在下面很忙碌。
Fingon找路下山,這并不比上山容易,甚至花的時間更長,因為疲憊和絕望拖住了他的腳步。但他找到了一條路,他一定要找。當他站在鐵門上的瞭望處時,他看向灰路,繩子還在那裏。他甚至覺得他還能看見快要折斷的枯樹,喝醉了一般随意地躺在深淵邊上。
回到山腳下,回到灰路結束的地方,Fingon向大門走去。上一次他沒離得這麽近,在Fingolfin的手下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之後,這裏的四周都有耳目,能在黑暗中視物。Fingon或許勇敢,卻沒有瘋,現在,他可以向門口走去了。和之前一樣,他感到有邪惡的黑雲在上方籠罩着,就像把臉埋進Helcarax?苦寒的東風裏一樣,燒灼般的寒冷。
但門口曾有虛空裏的蜘蛛出現,它們現在不在了,但灰色的蛛網罩住了Angband大門的下半部分,蛛網密集到在某些地方把鐵門都拖得移位了。黑暗的洞口像大張的嘴,蛛網在那裏的時間太長,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粘性。Fingon從縱橫交錯的蛛網裏最大的空隙那裏走了進去,不得不伸手把幾縷蛛絲從頭發上摘下,這是最糟的部分。
然後他站在敵人要塞的門口,在石頭雕刻成的、向下傾斜的大廳頂端。裏面并不完全是黑暗的,而是挂着不少燈籠,裏面燃燒着陰沉的火焰。Fingon的眼睛漸漸适應,他看見這條最大的通道之外還有許多小路。它們的入口都在石頭的裂縫裏,看上去十分可怕。他想起美麗的Menegroth,由精靈和矮人的工藝、和Melian的智慧造成,是中土最美的居所。這裏則是它完全的反義詞。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美的地方,建造者的邪惡都阻止了美的出現,如果只是意外就好了。天花板和地板都被挖得坑坑窪窪,沒有一絲美感。
這裏是空的,連蜘蛛都沒有,雖然一些小的通道裏全是蛛網。Fingon試圖淺淺地呼吸,這裏的空氣比虛空裏的任何地方都要糟,甚至比吞噬了Sirion的黑暗還要可怕。這是一股腐爛的臭味,蜘蛛的臭味。要是oth在這裏缺少為他服務的半獸人和炎魔,他似乎已經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Fingon從沒有見過比這裏更黑暗的地方。
直接沿着染上紅光的通道走下去似乎有點危險。他向前先走了一小段,直到看到一條沒有任何蛛網的通路。鐵欄擋住了路,但它們之間的縫隙太寬,擋不住一個精靈。Fingon從鐵欄之間鑽過去,走進深埋的黑暗裏。
他蹑手蹑腳地走着,和蛛網保持着距離。雖然Angband的走廊是一個可怕的迷宮,好幾次把他帶回已經走過的地方,他一直向下走,所以還算有點進展。他什麽也沒看見,誰也沒看見:沒有半獸人、沒有炎魔、沒有吸血鬼和狼、沒有龍、沒有蜘蛛、也沒有oth。沒有Maedhros。Fingon透過鐵窗向他經過的房間裏看,看見了一些可怕的東西:刑具、武器、他想不出功能的邪惡機器。但這裏沒有活物,一切都是黑暗的,聞起來一股黴味,偶爾還有冒着煙的火把,聞起來像是焦油和烤肉的味道,Fingon感到一陣惡心。
向下、向下、再向下,穿過醜陋的通道和更醜陋的洞穴組成的迷宮,偶爾在沒有其他的路可走時穿過蛛網的屏障,努力無視身邊的景象和氣味。這裏除了邪惡一無所有,Fingon一下子想到,然後他把這樣的想法從腦海裏趕走了。
他終于來到一個巨大的洞穴,天花板上懸挂着一個鐵碗,裏面有火球在燃燒。Fingon右邊是一條長長的通路,他覺得這就是通往大門的那一條,左邊是一道雙扇門,和大廳一樣高,黑得像是永恒的黑暗,門的中央刻着一個沒有臉的可怕形象,頭上戴着三叉的王冠。但王冠有些扭曲,因為門打開了一條縫,正沉浸在怪異的狂歡裏的國王被劈成兩半,黑暗将他等分成兩份。似乎有暗影從門縫裏翻湧而出,Fingon甚至感覺身邊的每一個地方都滲透着恐怖的惡意,像是有毒的雲,他幾乎要嗆住。
他想他知道門裏面是什麽了,這是通往oth的王座的門。oth曾沿着這條路,撿起大錘Grond去迎接Fingolfin的挑戰。黑暗之王就潛藏在裏面,但如果憤怒之戰的故事為真,oth應該已經被鎖鏈困住,雙腳也被砍掉。他或許很可怕,但再也不能出來作惡了。
除去通往王座的房間,還有另一條細一些的拱道,在紅光的映照下,Fingon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段臺階。他昂起頭面對着惡心的雲,向前走去。他不是他的父親,他不會在絕望中請求一場不會贏的戰争。他是來找Maedhros,要是運氣好一點,或許oth永遠不會在他們離開之前知道他來過這裏。
臺階很陡,一圈一圈地繞了很久。四處都有蛛網碰到Fingon的頭發和胳膊,不是挂在要塞上的破舊蛛網,而是精致如綢緞一樣的絲線。它們不太粘,也看不到織就了它們的蜘蛛。Fingon把它們撣開,繼續向下走。
最後,他來到深處的一間暗室——誰知道這是哪裏。火炬照亮了讨厭的黑暗。Fingon不能确定,但他想起圓圈一樣的臺階和上面的大廳,覺得自己正站在oth王座的下方。
依然沒有守衛,但他毫無疑問來到了監獄。
Fingon走過一排從石頭裏鑿出來的牢房,都上了鎖。絕大部分牢房的大小都只夠一個精靈站立,有的甚至更小。它們不再是迷宮,建造者的意圖恰恰相反:他們希望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想找的人。每一個牢房的門上都寫了數字,在這一排的最後,走廊忽然向另一個方向拐去,然後又是一排一模一樣的牢房——只有數字不一樣。
Fingon走過下一排,又走過下一排、下一排。他把這個邪惡的地方的每一寸都看過了,他看見鎖鏈和腳鐐、審訊室、獄卒休息的地方,門上還貼着進食時間表、巡邏安排表,和一塊頂上寫着“命令”的空白石板。這裏空無一人。
所有的牢房都是空的。
最後,Fingon對自己承認他在這裏找不到Maedhros。那他一定在Angband的迷宮裏的某處,一定在某個地方,他總得在什麽地方。Fingon沿着螺旋樓梯爬了上去,脆弱的蛛網似乎在他在地牢裏轉悠的時候恢複了。他又一次不得不把它們撣掉,依然看不見織網的蜘蛛。
回到通往王座房間的大廳,Fingon在拱路前休息了一會兒,在紅光和醜陋的燈籠下。他的一只手扶着牆,要不然他就會沿着牆滑下去。他累了,爬上過于陡的臺階,回到從王座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黑雲裏并不容易。
他精疲力竭地站在那裏,想着之後要去哪兒——毫無疑問,他漏掉了迷宮的很大一部分,他或許要去那些被厚厚的蛛網覆蓋着的地方。這時,他忽然看見了一樣之前沒注意到的東西。他曾直接看向黑門,以致于忽視了地上閃着光的灰色東西。它最先出現在門縫,然後延伸到了另一邊的黑暗裏。它細小而脆弱,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但是很清晰,像是夜空中的灰色絲帶。
是灰路。
Fingon慢慢地順着紅色通路看去。當他刻意尋找的時候,他看見有一片片的灰色零星地出現。或許龍把它燒掉了,或許蜘蛛正在拆毀它們,但它一定曾從裂口通往Angband的大門,穿過要塞的咽喉,直至這道黑門。
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我一定要去嗎?”他輕聲說。
某種沒有聲音的東西在和他說話,就像之前好幾次那樣。這一次,它第一次說出了清晰的詞句。
別說“一定”,它說。
它用手肘輕推了他一下,提醒他他曾在Thangorodrim的瞭望臺上看見過的一切:回去的路,跨越裂口的繩子,光能打破的牆。Fingon可以回頭,沒有什麽強迫他繼續,沒有什麽會懲罰他的放棄。沒有誰要求過他,期待過他,覺得這很有必要——有意義、甚至聰明。別說一定!Fingon從沒有束縛過自己,也沒有誓言迫使他來到這裏。他随時可以回頭,甚至是在此時此地。現在放棄回家還不太晚。事實上,沉默的發問者似乎在暗示他,這會是個好主意。
Fingon發現自己搖晃了一下,紅色的大廳散發出惡臭,石牆冰冷,灰路直接通向黑暗的心髒。他還可以回頭,回家。發問者向後撤了一些,就好像不願迫使他立刻做出選擇,它似乎在關心他。
“謝謝你。”Fingon對它說,雖然他希望誰也不要提醒他:他可以停下。但這樣的提醒是善意的,在這裏,善意不是被嘲笑的對象。
“但是算了,”他說,“我想我會繼續的。”
沒有回答,或者沒人在意。大聲說話堅定了Fingon的決心,一些疲倦退去了。他讓自己站直,深吸了一口氣,雖然空氣中的臭味幾乎要讓他窒息。他碰了碰胸前的星瓶,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他最後一次把弓從背上取下,搭上一支箭。他把箭向下指着,但如果需要的話,他能更快地瞄準。
他幾乎不能想象自己要這麽做,他差點就要自嘲地笑出來了。看來他終究是他父親的兒子,到黑暗裏挑戰黑暗之主!但不是出于憤怒,也不是出于絕望,他只是堅信,唯一應該永遠待在oth領土上的,是oth本身。
他向着雙扇門走去。它看起來打開了一條縫,但只是因為門太大了。中間的空隙大到足以讓Fingon進去,邪惡從門內的陰影裏不斷滲出。但灰路就在這兒,就在門縫裏。Fingon踩在灰路上,他的頭頂上刻着一個戴着三叉王冠的國王,正斜瞟着他。Fingon瞪了它一眼。“我不怕你。”他說了謊。
Fingon走進黑暗裏,帶着弓、星瓶、和大概五六支箭。好吧,他或許可以赤手空拳走進黑暗裏,因為這些也不會帶來太大區別。但他為胸前有星瓶的光芒而感到安慰。
他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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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一片漆黑,Fingon除了路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注視着,邪惡的黑雲環繞着他。還有那股氣味,就像在污濁的戰場上,腐爛的東西被禿鷹一樣的死亡吞噬。雖然他看不見牆和屋頂,只有一片黑暗,但他知道他在一個房間裏。四周注視着他的東西讓他想起吞食了Sirion的恐怖迷霧。這裏就像是那樣,但是更糟。
灰路把黑暗分成了兩部分,但它們并沒有區別。Fingon拿着弓箭向前走去。走到盡頭時怎麽辦?他是要站在oth身前提出要求、或是懇求、或是威脅嗎?這是妄想,這不可能。
他沒讓自己的腳步躊躇,他拒絕讓注視着他的東西感到幸災樂禍。
通向中心的王座的路似乎很長,還沒到終點的時候,Fingon就看到了黑暗以外的東西。在他面前,灰路上發生了奇怪的事。灰色絲帶般的路開始分裂、分裂、分裂、分成千百條細絲,細絲之間交叉成結,來去起伏着蓋住了灰路盡頭的高臺,如果沒有蛛網,Fingon可能都注意不到它。高臺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被灰色的絲線纏住,是鐵王座。王座很大,比任何Iluvátar的孩子、最古老的種族都要大。但纖細而強韌的蛛網包裹着王座,發黴的蛛絲仿佛破舊的灰色幕布,一直延伸到兩旁的黑暗中。
Fingon擡頭望着oth的鐵王座,上面空空如也。
不,不是的。
他沖到高臺上,路的盡頭上粘稠的絲線試圖纏住他的腳,他把絲線踢開。一個身影躺在王座上。Fingon差點沒注意到,因為即使那是個成年精靈,蜷縮在巨大的王座上也小得可笑,那身影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身上蓋着厚厚的蛛網,幾乎看不清任何外貌特征。但他有一縷明亮的頭發露在外面,Fingon走到王座邊,聽到一聲輕淺得幾不可聞的呼吸。那是他,那是他。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笑。
Fingon僵住了,笑聲來自他的上方。他迅速張弓搭箭,瞄準着聲音來源的方向,但聲音的來源在移動,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一會兒移到他身後的陰影,現在它無處不在:低沉、殘忍而滿足的竊笑聲。
好,好,好,陰影裏的聲音低語着。看看這是誰啊?
“出來!”Fingon叫道。
如果你那麽想見我的話,那個聲音說,這取決于你,雖然我覺得你會後悔的。
Fingon猶豫了,但他寧可知道自己正面對着什麽。他左手持弓,右手去摸星瓶。當他把星瓶拿出來時,星瓶并沒有閃着微光,而是發出強烈的光芒,白色的強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房間。然後白光減弱,變成和Fingon的手差不多大小的燈塔。他為此很感激,一瞬間的光芒就夠了。
一只醜陋腫脹的怪物潛伏在他的上方。它長着黑色的巨爪,長着毛的腿長到在房間的牆上蜷曲着,像一些長柱一樣支撐着天花板。它的身體絕大部分懸在天花板上,巨大的頭在王座的上方,無數閃爍着的眼睛用惡毒而玩味的眼神盯着Fingon。說它是蜘蛛簡直侮辱了那個世界裏蜘蛛這種昆蟲,在Yavanna的花園裏織網、沐浴在晨露中的小紡織工和這邪惡的怪物毫無共同點。它變形的背部上下起伏着,就好像有許多蠕動着的小東西就在他的表皮之下,随時準備噴濺而出。它的大嘴不停地動着,什麽也沒在嚼,永遠貪婪地想要更多。惡臭從它身上散發出來,還有那饑渴而監視一切的惡意。
我說你會後悔的,蜘蛛女王說道。我太醜了!
她饒有興味地說着,語氣裏十分驕傲,然後她又一次大笑起來:她低沉恐怖的笑聲甚至蓋過了蜘蛛們的竊笑。
“我不怕你,oth的奴隸!”Fingon叫道。
誰的奴隸?蜘蛛女王問。
Fingon猶豫了。
不,等等,等等,別說話,我會想起來的,蜘蛛說着,啊!他!沒錯,我知道他。但他說自己是個王不代表他真的是啊,無名小卒。沒人能統治我。
“他在哪裏?”Fingon逼問道。
我怎麽知道?他在附近,某個地方。他最近不怎麽出來轉悠了。又是一陣恐怖的大笑。他沒有腳!所以他坐在那兒,為自己感到遺憾,就像你們經常做的那樣。他時不時從嘴裏噴出一條龍,要是你離開了灰路,你總會找到他的。但你沒離開,你一路走到了這裏,一路走到了我的巢穴裏,小東西。有客人來多好啊!
黑暗裏發出快速跑動的聲音,地面起伏着,包裹住鐵王座的蛛絲開始抖動。她巨大而醜陋的頭顱低了下來,直到她能從王座後面直盯着Fingon。星瓶的燈光照亮了它,Fingon幾乎要希望光沒那麽亮了。
很長時間了,蜘蛛女王說,離我上次有客人的時候。但你還帶着你的小燈。現在你們說什麽?“這一路怎麽樣?”她大笑起來。好吧,這一路怎樣?你喜歡灰路嗎?我看見你見到了那對小雙胞胎。我說他們是小空殼。她的嘴不停地動着。他們是很寶貴的獵物,非常可口。現在你來了,我自己的客人,雖然你不是最健談的那種。但我不抱怨,告訴我,小家夥,你怎麽來到這裏的?這裏有什麽你想要的東西嗎?
“我來找Maedhros,”Fingon說,他向前走了一步,蛛網下的身影一動不動,連Fingon開口時,拿出星瓶時,蜘蛛向他靠近時,那身影都毫無反應。但那就是他,E?rendil之光照亮了他紅銅色的頭發,“我來帶他回家。”
哦,不,蜘蛛女王說。我恐怕你不能這麽做。天哪,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允許嗎?那些愛管閑事的守門人,防止我進入你們的世界的那些——他們太煩了。我給你省點麻煩,直接告訴你。沒有任何邪惡的東西能被帶出虛空。
Fingon什麽也沒說,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讓你來就不懷好意,在這樣的情況下,蜘蛛女王繼續說着,帶着惡毒和有優越感的同情。他就在那兒,他也會待在那兒。無論如何,他欠的債還沒還清。他曾做過一個交易,雖然他并不知道那交易的對象是我,但沒人能說他不清楚交易的條款。畢竟那是他自己寫的,我還保留了書面文件。
“什麽條款?”Fingon問道,試圖不去想太壞的東西。
我是個織網者,小家夥,蜘蛛女王說。你的朋友求我織一條路,我能拒絕他嗎?
“你,”Fingon說,“是你織了灰路。”他走來的灰路是蛛網織成的。
好吧,是也不是,蜘蛛女王說。我自然完成了我的工作,但你真的能說是我織的嗎,如果他選好了每一步?我完全按照他的要求來,他要多寬我就織多寬,筆直還是彎曲,從來沒有異議。他現在沒理由向我抱怨,我從沒背叛過他——考慮到他背叛了多少人,你不得不承認我做得還算不錯!不,你不需要用帶着恨意的眼光等着我:我只要求得到我應得的酬勞。他現在是我的了,蜘蛛也要吃東西,小家夥。也別對着我皺着鼻子,行吧?但死去的東西會腐爛,腐爛的東西會臭,這就是自然規律。我們食用腐爛的東西,自然也帶上一點它們的臭味。哦,你覺得是我在發臭嗎?不,我還沒死,事實上我活得很好。他身上的東西那麽多!巨大的蜘蛛張開嘴,又是一陣蜘蛛式的大笑。當然現在不剩什麽了,或許下一個就是你。你也走了我織的路,對吧?
“我以為你剛說路是他的。”Fingon說。
有什麽區別?蜘蛛迅速地說。
Fingon看出她在試圖偷換概念。憤怒已經湧上他的心頭,然後是堅定的決心。即使她說的是真話,即使他們不能回到那個世界,他也無法忍受這樣的邪惡。這怪物沒資格蹲在Maedhros身邊大笑!
“你不可能得到我,也不可能再擁有他了。”他說,“付給你的已經夠多了,連Ungoliant都不能吞食一切。”他留心着蜘蛛的眼睛在哪裏,蹲下身把星瓶放在腳邊。他期待着星瓶在離開他的手的那一刻熄滅,但光球依然無所畏懼地閃耀着,蛛網下一動不動的身影發出一聲低吟。
哦,她啊!蜘蛛說道,你們總是提到她!她根本沒什麽特殊的,我們這兒有無數的蜘蛛,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你要是現在不放開他,”Fingon把箭搭在弓弦上說,“馬上蜘蛛就要少一只了。”
你不敢的,蜘蛛說。
Fingon一箭射出,正中目标。蜘蛛巨大的眼睛不是太小的目标。
啊!很疼的!她大叫着。
Fingon不為所動地将第二支箭射進她的眼中,這一次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箭一離弦,星瓶裏似乎就有什麽東西附在了上面,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蜘蛛嘶聲叫着。Fingon的第三支箭上附着閃亮的火光,當它射中她時,她尖叫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