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劉章大呂都三歲,他們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從小呂都就跟在他屁股後面去上學。

上高中之前的那個暑假,呂都跑到劉章的房間玩,正好碰上他看黃片,呂都年紀小,對性還在懵懂階段,不覺得害羞,反而嘲笑窘迫的劉章,還開玩笑說要告訴劉章的父母他偷看小黃片。

劉章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十八歲了,看這些很正常,還笑呂都是小屁孩。

兩個人吵了起來,電視上的小黃片正好演到激烈的時候,女演員叫得跟被容嬷嬷□□的紫薇一樣,尖叫驚醒了兩個在鬥嘴的人。劉章先回過神來,終于覺得尴尬了,看着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呂都,只覺得他比片裏的女演員漂亮多了。

兩個人靠得很近,劉章可以清楚的看到呂都纖長卷翹的睫毛,他眨眼的時候睫毛就像小扇子在扇風,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清澈見底,鬼迷心竅之下劉章親了呂都,然後一切開始亂套了,從此他們開始了近十年的感情糾纏。

呂都都快記不得為什麽會喜歡上劉章了,只記得十六歲時的一晚,他做夢夢見劉章,在夢裏他們□□相擁,醒來後呂都發現自己的內褲濕了。

從此以後他看劉章再也不一樣了,而劉章對他也跟別人不同,他對呂都說喜歡他,呂都自然也是喜歡他的。

一切順理成章,呂都考了劉章的大學,他們偷偷住在一起。

他為劉章學做菜,照顧他的生活,跟父母出櫃,畢業後找清閑而沒有前途的工作為的是多出時間來陪他。

他曾經把這個人融入自己的生命裏,他甚至想好了等他們老死之後如何安葬在一起。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他視如性命的人,親手将他送上了絕路。

兩年前,劉章在他們合租的房子裏對呂都說,他要跟一個女人結婚,因為這個女人在事業上可以幫助他,他們婚後會一起出國,所以要跟呂都分手。

“我跟女人也可以,都都,我們還是恢複以前的關系吧,我會永遠把你當做弟弟來疼愛的。”

呂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就喜歡男人,活了二十四年,他也只喜歡過這麽一個人而已。

而這個人卻說他跟女人也可以,要跟一個女人結婚,因為這個女人可以在事業上幫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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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曾經對他那麽那麽好,現在卻說要離開他。

不是因為愛,只是為了利益。

那他們這九年來的感情都是笑話嗎?

萬般深情,全都錯付。

呂都覺得天都要塌了,他哀求劉章不要走,卑微的求他,可劉章還是走了。

劉章走的那天,呂都在他們的房子裏割腕自殺,在陷入昏迷前他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聽着媽媽說要給他送吃的過來,呂都哭了,他可以為劉章死,更應該為爸媽活着,如果他真的死了,爸媽該怎麽辦?

他們已經老了,呂都怎麽忍心讓他們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呂都自己撥打了120,本來想瞞着父母,可他連個親近的朋友都沒有,這些年來他的生活都是圍着一個人轉,而這個排在他通訊簿裏第一位的人,他曾經最親近的朋友和愛人已經走了,除了父母,這世上再也沒有關心他的人了。

結果還是讓父母傷心了。

出院後,呂都待在了家裏,他吃不下飯,整夜整夜的失眠,不願意出門,不想見人,一聽到忽然的響動就會心驚膽顫,惶惶不安。

醫生說他有輕度抑郁,為此呂都丢了工作,接受心理輔導一年多才重進鼓起勇氣回歸社會,重新找了工作,再次融入人群。

呂都花了這麽長時間才将劉章忘記,重新開始生活,可偏偏他又忽然出現了,毫無預警的出現在他面前,當他見到劉章的那一刻,過往的畫面一下子擠滿了他的腦子。

小時候劉章帶他上學,給他分糖吃,他們第一次親吻,互相表白心意,住在一起…

這一切的一切像是昨天才發生般,歷歷在目,讓呂都仿佛回到了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他不記得劉章對他說了什麽,等腦子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洗完澡穿着浴衣跟劉章坐在了賓館的床上。

“你換了電話號碼,我聯系不到你,給你發郵件也不回,我很擔心你,知道嗎?”劉章摸着他的頭發,笑容一如往昔。

呂都瞪大了眼睛看劉章,他的手在發抖。

劉章,劉章,劉章!

仿佛夢魇一般的名字,這兩年來每一次想起他,呂都就覺得天地都是昏沉的,恨得刻骨,但現在人真的出現在他面前了,他卻發現自己只想流淚。

哭自己的感情,哭着自己的愚蠢,哭回不來的過去。

看到呂都忽然哭起來,劉章笑了,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道:“都都又哭了,乖,別哭,等下哥哥買糖給你吃啊。”

連反應都跟以前一樣,劉章對呂都太熟悉了,從來不會因為他的情緒而慌張,他知道該怎麽安撫呂都,且每一次都有效,但這一次卻不一樣。

呂都看着他,似乎和兩年前沒有區別,一樣的語調,一樣的笑容,可是一切都跟以前不同了。

他愛的劉章已經離開,他在原地停留這麽久,該走出來了。

呂都揮開他撫弄自己頭發的手,用手背抹幹了眼淚,低頭解開左手的手表,他的手有些抖,簡單的一個解扣動作卻做不好,弄了幾次才把手表給解下來。

他用手指撫了撫手腕上的傷疤,當初割開的時候那麽痛,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現在看着已經愈合的傷口才覺得疼。

呂都把左手伸到劉章面前,将傷口展示在他眼前,緩緩開口道:“你走了之後我割的。”

劉章看着呂都手腕上的疤痕,一臉驚訝,有些難以置信,但很快收斂表情,略帶責備的對他道:“都都,你太傻了,怎麽能做這麽傻的事呢?你不該傷害自己的身體,為了什麽都不值得。”

呂都一直盯着他的表情,沒有愧疚,沒有惋惜,沒有心疼,他不覺得失望,反而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收回手,握住了自己的傷口,微微用力讓自己感覺到疼,手上越疼腦子越清醒,他問:“為了你也不值得嗎?”

“當然。”劉章深深的注視着他,道:“你不該為了任何人傷害自己,誰都不值得你這樣做,”

“我明白了…我錯在太愛你,甚至超過我自己。呵呵…”呂都笑了,垂下眼簾,喃喃道:“你不是不愛我,只是更愛你自己。”

不對等的愛,永遠無法長久。

“都都…”劉章似乎想說什麽,可最後卻只是嘆了一口氣。

呂都起身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劉章沒有阻止他,只是安靜地看着,等呂都穿外套的時候才開口道:“你的外套濕了,還是穿我的吧。”

呂都穿衣服的動作一頓,外套是因為淋雨弄濕的,他忽然想起了穆涵,他把穆涵一個人扔在了菜市場。

劉章起身要給他換外套,呂都退後一步,拒絕道:“不!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呂都轉身要走,忽然又頓住腳步,并沒有回身,就這樣背對着劉章,對他說:“劉章,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不想看到你。”

他說完就走,腳步快得像要逃,劉章卻叫住了他。

他說:“呂都,對不起。”

呂都的眼睛一酸,忍了忍,終究忍住沒有讓眼淚流下來。他邁開步子走了,離開這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

已經無所謂對錯,至少曾經真心,呂都不後悔,他們有緣無分罷了。

回到穆涵家樓下,呂都仰望穆涵家的窗戶上透出來的燈光,像是這黑夜裏唯一為他點亮的燈籠。

呂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勇氣再愛一次,他并不是感情的失敗者,但要走出新的一步卻讓人忐忑,不知道前方會是什麽,也許是一路鮮花,也許是萬丈深淵。

他已經變得小心謹慎,不敢賭。

呂都坐在小區的綠化帶邊,雨後的空氣陰冷潮濕,他用手扣緊了衣領,卻仍覺得寒冷難耐。

他在樓下坐了一晚,樓上的燈光也亮了一晚。

那燈是為他留的嗎?

呂都有點想笑,凍僵的身體也有了一點暖意,那是從心口的位置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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