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紅巾篇

我偏愛紅巾,天山馳騁大漠縱馬,驅趕每一個膽敢南犯的女真蠻子,是一直以來的願景。我以為,可以帶着族人,帶着所有志同道合的大好男兒,将這種快意恩仇的日子永遠繼續下去,甚至以為,自己所向披靡,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叫人為難。直到碰見她,那一朵草原上帶露的銀蓮花。

她自稱玉兒,迷路在天山腳下,找尋着折返部落的路。那天我心情很好,因為剛在阿克蘇草原擊潰女真正藍旗,替死去的父親狠狠報了仇,于是對她的話信以為真,并帶她去了傍晚的篝火大會。我覺得,歡慶與熱鬧,是驅散迷路人兒心頭不安的最佳良藥,況且她有着清水般的大眼睛,加上婀娜玲珑的身段,跳起舞來當是傾倒衆生的存在。

此外,我還留意到,她有一頂漂亮花帽,嬌豔銀蓮花在帽檐上插做一圈,別出心裁,格外好看。

“你是哈薩克族?”我問。

她睜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腼腆一笑,整齊潔白的牙在兩瓣紅唇中大方顯露,我頓時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擊中心口,毫無還手之力,以至于忽略了她其實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的事實。許久後才知道,她姓博爾濟吉特,是蒙古族,女真最親密的夥伴,我天生的仇敵。

但是晚了,我已經喜歡上了她,就在篝火旁,她沖我笑的剎那。

我喜歡這個嬌豔動人、同為女子的她。我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感情,用師傅的話來說,飛紅巾是大漠的鷹,驕傲而自負。

我師傅是白發魔女,曾經有過一段肝腸寸斷的愛戀。盡管她從來沒有承認,但是我知道,她其實深深愛着一個女人,并且愛得刻骨銘心,然而任是怎樣的滿腔熱血,怎樣的追悔莫及,都已喚不回那縷香消玉殒的孤魂。師傅一夜白頭,性子變得益發孤僻,神鬼莫近,以至于世人提起她的時候,只說白發魔女四個字,忘了她的真名練霓裳,也忘了那曾經的綽號玉羅剎。

“你會踢毽子嗎?”玉兒摘下花帽,露出光潔額頭以及古樸的亮銀頭飾,她的笑容很燦爛,在月光下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豪情瞬間湧上胸口,我望着篝火用力點頭,自信滿滿:“當然!”然後飛身上前,加入踢毽子的行列。

我輕功向來不錯,手長腳長更是占盡優勢,然而以往那麽多次的篝火大會,那麽多次的踢毽子,都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興奮。我早已習慣族人的贊美,習慣周遭熱烈的掌聲,可是現在,看着玉兒驚喜的笑容與歡呼雀躍的身形,竟覺得怎都不夠,怎都不能滿足,只希望看見更多,得到更多。

作為回報,玉兒圍着篝火翩翩起舞。果然,她的舞姿十分好看,妩媚但不嬌弱,高貴亦不失活潑,直好比精靈一般,肆意攫取着所有人的目光。我側身半卧在草地上,靜靜看着她,默默感受,一顆心慢慢融化,融化成水,想要滋潤那朵美麗的花。

她也一定看到了我,臉上掠過紅潮,半垂下眼簾。我知道自己默不作聲時,容顏會格外冷豔,眼神也會帶上俾睨衆生的桀骜,沒有人可以抗拒,無論男女。所以,我篤信,她會被這樣的我所吸引。但,還不夠。

我站起身,脫去靴子,腳鏈上的小巧銅鈴随步伐晃動發出清脆聲響,悅耳動聽。我用紅巾圈住玉兒腰身,拉近她一同起舞,我要竭盡所能,用所有一切去吸引她的注意,然後走進她的心底,在裏面烙上飛紅巾的印記。

那晚格外盡興,自父親死後,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過了,多虧有她,我的玉兒。我不确定她心中是否有了我,只知道我倆越走越近,舍不得分離。偶爾獨立斷崖,看着地上的孤單影子,我會希望旁邊再有一個她;每當蒼鷹展翅高飛,盤旋不斷時,也會希望在那底下除了我,她也會在看,這樣落在我們眼中的東西是相同的,彼此熟悉、彼此牽挂。

漸漸地,我感到一絲不安,生怕哪天遠方的哨探突然帶回她族人的消息,生怕她就此遠走,走到無法觸及的地方。還好那一天遲遲不曾到來,我與她稔熟依舊,幾乎形影不離。相處愈久,我愈發深陷,終于,在又一次篝火大會的晚上,我做了個決定。

那晚徹夜狂歡,青年男女開始玩“刁羊”游戲,他們騎上駿馬,馳騁在草原上頭,男在前女在後,若被追上了,小夥子可得任由姑娘們鞭打。姑娘們也不是胡亂追逐,她們追的只是自己心愛的人。所謂“秋夜鳴蘆管,歌聲遍草原,姑娘騎駿馬,長鞭打所歡”,指的就是這種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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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跨上白馬,走到玉兒跟前,長鞭遞出,笑着問她:“你敢追上我麽?”那一刻,面上冷靜,心中早已如擂戰鼓,突突跳個不停。就在心髒幾乎不受控制将要跳出胸膛之際,她眨了眨大眼睛,翻身騎上棗紅馬,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有甚麽不敢的!”話音未落,她的臉又紅了,我确定自己沒有眼花,不會看錯。

調轉馬頭,我意氣風發,快樂得仿佛天山上的鳥兒。我自诩騎術不錯,可玉兒技藝似乎更為精湛,若非白馬神駿,怕是早被追上了。好幾次,眼看她越來越近,我便突然調轉馬頭,變向疾走,惹得她在後面又氣又叫,一疊聲地嚷“賴皮”,她的聲音直爽中藏着腼腆,仿佛夜風掠過青草,帶起沙沙細響,聽着異樣惬意。

靜谧星空下,我倆嬉笑追逐,樂此不彼。轉過一座陡峭山壁後,突然傳來轟隆水聲,我提缰停住,眼前是數丈高的瀑布,規模不大,聲勢卻不小,紛紛揚揚濺起無數水沫,落在臉上涼涼的。

啪!

馬鞭卷過,出于本能我擰腰一閃,右手緊緊抓住鞭尾,拉直了定定看着緊跟上來的玉兒,些微詫異:“你真要用鞭打我?”

“要不然呢?”玉兒昂首挺胸,頤指氣使仿佛高傲的公主,眼角帶笑。

“只有找到了情郎,才這樣打。”我試探着,心如鹿撞。玉兒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住下唇,看我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面上越來越紅,忽然大聲道:“打的就是你!”她猛地抽回馬鞭,我猝不及防,竟沒能躲開接踵而來的第二鞭,馬鞭抽在肩上,不疼,很甜。

“你怎麽不躲?”玉兒急了,策馬來到跟前,一手撫上我肩膀,關切在問。我心頭一熱,想要将她摟入懷中。不料被躲開了,她頑皮一笑,驅着棗紅馬轉身就跑。我夾緊馬肚奮起直追,很快便齊頭并進,然後不再客氣,伸臂将她抱了過來,穩穩圈住。

玉兒發出一聲驚叫,然後老老實實窩着不動了,溫順得就像草原上的白兔。情不自禁地,我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壓抑許久的感情噴薄而出,宛如身後歡快奔騰的瀑布。我緊緊摟住她,臉貼着臉,問:“這樣,你可喜歡?”玉兒羞得耳根透紅,俏臉用力埋進我肩窩,讷讷道:“總之,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了。”

“好!”我握着她手腕,蕩起馬鞭在空中奮力一揚,抽出一記勁響,傾身在她耳邊念道:“只要在一起,無論草原還是大漠,我們總能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臂彎中傳來溫熱觸感,原來抱一個人在懷竟是那麽地舒服。低下頭,我輕輕吻她潔白滑膩的臉頰,吻她□□圓潤的鼻子,吻她柔軟微涼的唇,她嬌羞的怯怯回應,叫我如癡如醉。

白馬馱着我倆在瀑布周圍轉了好久,一夜依偎,數不盡的柔情蜜意。回到帳篷時,天際已微微泛白,接下來半月,是過得最開心最無憂無慮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快樂時光轉瞬即逝,我到底還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那天早上,看着手裏畫着她姣好容顏的告示,我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這張蒙古人的告示上頭,明明白白寫着科爾沁貝勒欲尋次女的字樣,一筆一劃,力透紙背!我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念了三遍,然後撕得粉碎,狠狠丢下懸崖。

匆匆趕回,掀簾而入,帳內已空無一人,獨獨留下一封書信和一個翠玉扳指。信裏,玉兒對自己的身份直認不諱,最後那句話更是猶如剜刀一般直直刺入心窩,她說,她就要出嫁了。

原來,人生是這麽荒唐。

我把信燒了,将玉扳指砸得粉碎。牽着白馬,失魂落魄盲目奔走,鬼使神差地竟又到了瀑布之下,玉人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奈何逝水無情奔流不複返。我仰天長嘯,站在瀑布裏任由激流将渾身打得濕透,過往種種點滴浮現,陡然間,我明白過來,當初的她根本就沒有迷路,而是逃婚,她不願嫁,卻不得不嫁!

為何你偏偏是蒙古人!一邊乃款款情深,一邊乃仇敵不共戴天,叫人如何取舍?我恨恨一拳砸向水底的圓石,血色無聲蔓延,紅了滿目。那一夜,我蜷縮在山頂冰冷岩石上頭,淚止不住地流。

三日後,驕陽熾熱,一如初見之時。

騎着白馬,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營帳,刺眼黃旗迎風飄揚,當中還有裝潢得格外喜慶的大帳,他們的皇帝正準備迎娶側福晉,那位側福晉,就是我的玉兒!

玉兒,我豈能将你拱手相讓!若你心中還有我,便出來讓我再見一面!

我勒緊馬缰,看了看身後三族十四部落的勇士,他們摩拳擦掌、鬥志高昂,他們不會知道,身為盟主的我,其實暗藏了私心,不僅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更要搶回我的玉兒!

“沖!”

馬鞭揮出,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帶着熱血健兒,我們在炮火中無畏前行,倒在馬蹄下的旗人越來越多,死在大炮下的族人亦有增無減,兩撥人馬彼此膠着,厮殺苦戰,雙方都不肯退讓。戰況愈演愈烈,濃稠黑煙與猩紅鮮血為荒涼草原染上無盡悲壯,攪得天昏地暗。

玉兒,你還不肯出來麽?這麽大的動靜,你怎能無動于衷?

一遍又一遍,我在暗無天日的戰場上不住默念,心碎成一瓣又一瓣,痛得不能呼吸。

“飛紅巾,再不撤就全都死這兒了!”塔山組酋長在旁邊大聲嘶喊。我們深入太多,後援不及趕至,再不退就只有死路一條!這點我豈能不知,只是,好不甘心!

不甘心,卻不得不當機立斷!

“撤!”

我咬牙念道,看着那邊炮火紛飛中毫無動靜的喜慶大帳,喉嚨湧上鹹腥血味。剎那間,我又想起了師傅昔日的話語:“你是大漠的鷹,永遠只能單飛,只有你自己就夠了。”我用力将嘴裏的血咽下,背後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身子好痛,卻連心頭哀傷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我摔下白馬,暈死過去。醒來時,已被送回師傅身邊,保住了小命。

兩個月後,傷勢漸次痊愈,這段時間裏,聽說科爾沁一族接連得到封賞,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不在話下,這一切,都是拜那側福晉所賜。

玉兒!

我無聲吶喊,蒼白無力,頹然半坐在黃土地當中。我的玉兒,還是成為了別人的妻……

忽地,破風聲突兀響起,我不及閃躲,被鞭子狠狠抽在身上,是師傅。除了她,不會有人出手這麽快,這麽決絕。

“我白發魔女的徒弟沒有弱者,倒得下去,站得起來!”師傅冰冷而威嚴的聲音環繞飄蕩,震得耳鼓生疼,我無言以對,将下唇咬得鮮血淋漓。

随後數月,我對盟會之事不聞不問,只想要将所有煩惱一一抛開。可還是會有女真的消息不斷灌入耳中,我知道那個男人待玉兒極好,也知道玉兒獲得的尊重越來越多,更知道他們的野心随着實力的增長在快速膨脹……

也許我不該強求于她,要她在族人與我之間做選擇,畢竟這樣的難題永世無解。可是玉兒,即便不能相伴天涯,你怎能狠心不見我,甚至連一封噓寒問暖的信都不寫,叫人好生心寒。

湛藍蒼穹下,我深深吸氣,想忘難忘。

酷夏消退,秋冬漸至,山澗中的瀑布越來越細,最後竟幹涸了,再也落不下半滴水。幾個月前,這裏還生機盎然,轉眼間變成這樣,看來這個世界沒什麽是長久的。

猙獰山壁叫人莫名厭煩,我豁然讀懂了師傅話語中的意思,于是決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一切一切!我提筆給玉兒寫了封信,信中只寥寥數字:你我之間剩下的只有感情,如果我肯放下,就沒有了牽挂。

放飛手中雄鷹,如釋重負。

緊了緊身上皮裘,寒意襲上心頭,很冷,天山和大漠似乎已不适合呆下去。我向師傅辭了行,只身南下,以為江南的水鄉可以遠離硝煙戰火,不再有煩惱。可是錯了,南朝一樣兵荒馬亂,不見太平。

所謂眼不見為淨,我索性寄情山水,不去理會俗世煩惱。江山雖亂,無礙于景致的大氣磅礴,我不懂詩詞歌賦,更不擅長傷春悲秋,可往往會在藍天白雲下木然矗立,青山綠水前一站便是數個時辰,腦中空蕩蕩一片,什麽都不想,也不願想起。

哀,莫大于心死。

後來,我到了蜀地。

蜀地山川秀麗,使人流連忘返。其實,之所以長留在此,是因為這兒也有瀑布,并且比塞外壯觀不止十倍。這樣的瀑布,該不會幹涸了吧?我悄聲自問。站在瀑布前的時間時長時短,唯有一點,無論風吹雨打,每天總會過來望它一眼,從不間斷。如此慢慢過了兩歲,秋冬交替,繼而重新迎來酷暑盛夏。

這日,瀑布的寧靜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一如我波瀾不驚的心湖。

瀑布素來宏偉,擎天水柱所帶出的巨響宛若龍吟虎嘯,震耳欲聾。然而在這嘈雜水聲當中,我還是聽到了一絲纖細清脆的鈴聲,叮鈴鈴如踏破虛空,仿佛無形絲線在勾動心弦,格外清晰。

我策馬上前,意外發現瀑布旁的棧道上多了個少女。她穿的并不華麗,臉上未施脂粉,簡簡單單一襲白色長裙,已美得叫人窒息。這樣的美不染塵埃,很動人也很溫柔,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遠都無法忘記。

她輕輕逗弄着飛流直下的水珠,手上銀鏈纏繞,鏈上系有小小鈴铛,似銀非銀,似金非金,與我的銅鈴竟有異曲同工之妙,适才那如珠玉般的脆響,便來自于此。我定定看着她,看她戲水,看她天真爛漫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塞外那道瀑布之下,本來水源是幹枯了的,此刻突然被重新注滿,流淌正歡。

我以為不會再對任何人動情,但是在她面前,我知道自己又錯了,用力握緊的馬缰深深陷進肉裏,很疼,卻敵不過心動的矛盾與苦楚。

我記得,師傅有一副畫像,她喜歡看着畫像發呆,然後喃喃自語。畫中女子明明很美,可師傅卻說,沒有哪支畫筆能畫出那人的風韻。這種贊美用在眼前少女身上,似乎也正合适。突然間,我有了一種沖動,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帶到師傅跟前,讓她也看一看,除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世上也還有其他難以用畫筆所形容的絕色。

“你叫什麽名字?”少女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扭過頭來,目光充滿好奇。

“我叫飛紅巾。”我淡淡道,不露聲色:“你呢?”

“沈璧君。”少女笑,毫不做作,清雅優美。

聽說,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也叫做沈璧君。我幾乎可以立即斷定,眼前少女就是那個沈璧君,因為任何女人的光彩都及不上她。

“我帶你去個地方。”我毫不猶豫開口相邀,仿佛相知多年的老友。少女點頭,伸出潔白如玉的右手:“好啊。”我牽她上馬,她的手軟若無骨,握着很舒服。

“你不怕我加害于你麽?”這樣的不設防叫我感到意外,我已很直接,可她更為坦然。

“不怕,”她反握我的手,依然是笑:“你是我命中注定要遇上的人,我等了好久好久。”那時候,我滿以為她說的不過是客套話,可後來發現,她說的全是真的。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罔論輪回轉世,直到親眼看見她與師傅相見。

與其說是相見,不如說是重逢來得更為恰當一些。

冰冷石殿內,大理石雕砌的碩大石椅上,坐着冰冷的師傅,看到沈璧君的剎那,她眼中居然有了溫度。驚訝、錯愕、悔恨、懊惱種種情緒在她臉上交替反複,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态。師傅放開手邊畫像,對沈璧君叫出了一個令我心驚肉跳的名字:“紫霞……”

我真傻,世上哪可能會同時存在兩個驚世絕豔的佳人,她們分明就是同一個,也許前世也許今生。但統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在她心裏依舊放着師傅。強烈酸楚迅速充滿整個胸膛,我愣愣看着沈璧君,看她如青蓮般站在空曠大殿之上,孤單得叫人心疼。她分明在等一個擁抱,又或是一句溫柔話語,哪怕僅僅一個眼神。但是沒有,師傅依舊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師傅。

沈璧君面上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悠悠道:“你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冰,封鎖着自己,也隔絕着別人。”

師傅勃然大怒,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刺出,那分明是斬情絕義的一劍!這一劍雷霆萬鈞,我不假思索地挺身上前,将沈璧君護在身後,長劍瞬間刺穿左肩,離心髒只差兩分,險象環生。

“你今天拿出來多少感情,就準備好将來收回多少的苦。”師傅臉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又變回了我熟悉的模樣,就連說話也一如既往那樣冷冰冰硬梆梆。

師傅看穿了我的心思,看出了我對沈璧君的偏袒,那又如何,我不退。不得不承認,沈璧君就是那種會讓人情不自禁,忘記一切的女人,能在最為失意的時候遇上她,我何其有幸?怎能退讓?

四目相對,多少年了,我第一次這樣大膽忤逆。

師傅不再說話,一下将長劍拔出,随手丢在地上。走出大殿的瞬間,她分明頓了頓,微微側頭,似乎想要最後回望這邊一眼,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大步而去。遠遠留下的只有一個清冷寂寞、白發飄飄的背影,不知為什麽,我很想哭,但是沒有淚。

沈璧君怔怔看着師傅離去,面如死灰,默然無語。

隔了好一會兒,她蹲下把我扶起,仿佛自嘲又仿佛是在對我說話:“這又何苦?”我捂着傷口,小聲道:“只要你還肯沖我笑,便也夠了。”随後擡頭,定定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一如先前在瀑布下的偶遇,移不開目光。然後就看到了,那張美麗溫柔的臉龐緩緩綻放笑容,傾國傾城,再接着,她朱唇輕啓,輕聲念道:“認識這麽久,從來都是你看我笑,我卻還沒見過你笑的樣子呢。”

我愣了愣,旋即莞爾,嘴角勾起一抹彎月。

大漠的朝陽金光四射,毫不吝啬地透窗而入,灑在地上斑駁一片。窗子外頭,蒼鷹展翅翺翔,在它旁邊,終于也有了另外一個影子,□□入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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