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久必分 怎麽了嗎,怎麽了嗎,怎麽了……
南淮市春秋短,夏冬長。
校園裏的樹葉一旦發黃掉落,很快就迎來了寒流降溫。
祝餘前陣子把薄衛衣換成了厚衛衣,今天還要在厚衛衣外面加一件厚外套。
少年正長身體,個頭幾個月就竄一點高度,去年的衣服拿出來穿,倒是有些小了。
祝欽給了祝餘五百塊錢,讓他放假和朋友一起出去買點衣服。
這是筆不小的金額,祝餘沒敢接。
祝欽就把錢壓在他書桌的筆筒下面,一壓就壓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一號下了初雪,今年雪來得有點遲,嚴格來說,還是雨夾雪。
學校外的早餐攤一個個搭了雨棚,往外冒着朵朵白煙。
祝餘撐着他那把淺藍色的傘,剛到學校門口就見着了傅辭洲。
“少爺,”祝餘把傘柄搭在自己肩上,笑着走在了傅辭洲的身邊。
傅辭洲剛戳開一盒豆奶,擡眸看見祝餘的傘,心有餘悸道:“你這破傘用幾年了?怎麽還沒壞?”
祝餘轉了把傘柄:“少爺,您也盼我點好。”
兩人并肩走進學校,傅辭洲怕祝餘雨傘甩來的雨滴再濺着他,特地和對方隔了一米遠。
可祝餘卻像是想往他身上黏一樣,走着走着總湊過來。
“哎,你周末有空沒?”祝餘問。
Advertisement
傅辭洲一擡傘檐:“幹嘛?”
“陪我買衣服。”
“哦,行。”
傅辭洲咬着吸管,把手裏的盒裝豆奶喝癟下去。
然後他手一擡,包裝被扔進垃圾桶。
“昨天徐磊找我呢,”傅辭洲手一插兜,回憶道,“說元旦想搞個特別一點的活動慶祝。”
祝餘點點頭:“他也跟我說了,就搞呗。”
去年祝餘還是班長的時候,中規中矩計劃個元旦晚會都快愁禿頭,今年可算是用不着他操心了。
“徐磊想舉辦個舞會,找我去彈琴,我同意了。”
傅辭洲十八項才藝技能,鋼琴最為熟練優秀。
“跟我說幹嘛?”祝餘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會是徐磊讓你來勸我的吧?”
傅辭洲點點頭:“我記得你小時候手風琴拉的賊六,怎麽沒同意?”
祝餘幹笑一聲:“好久沒碰,到時候幫倒忙不好了…”
傅辭洲“嘁”了一聲:“信你的鬼話。”
到了教學樓門口,祝餘收了傘。
傅辭洲似乎離他更近了些。
“就覺得你不是不願意幫忙的人,”傅辭洲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嘟囔了一句,“怎麽了嗎?”
怎麽了嗎,怎麽了嗎,怎麽了嗎。
祝餘都快對着幾個字ptsd了。
一句“沒怎麽”兜在嘴裏,繞着舌頭打了幾個轉,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別老問我。”祝餘進了教室,悶頭就往自己座位上走。
傅辭洲一撇嘴:“問你這麽多次也沒見你回答過。”
祝餘聽後沒好氣道:“反正我又不回答,你還問什麽呢?”
傅辭洲的脾氣頓時也上來了:“那我他媽問了那麽多遍,你就不能回答一下嗎?”
今天英語早自習,有單詞聽寫。
除了個別打小抄準備作弊的,班裏的同學大多都在臨時抱佛腳拼命背單詞。
祝餘拉開凳子坐下,沒再和傅辭洲說話。
他拿出課本翻到單詞表,自己低頭背書去了。
傅辭洲讨了個沒趣,把英語書往桌上一摔,“砰”的一聲巨響直接震驚了整個班級。
面對“唰”的一下突然轉向他的一堆小腦袋,大少爺往椅背上一靠,滿臉都是被激怒後的不爽:“好看?!”
那些轉過來的小腦袋們又重新轉了回去。
“我去,你今天咋了?”王應回頭問道。
傅辭洲單手翻翻課本,把書頁撥的“呼啦”直響:“我他媽腦子有病。”
王應腦袋上“突突”冒出三個問號。
很快,他意識到事情不對,又轉向一邊沉默寡言的祝餘:“你們怎麽了?”
“沒怎麽,”祝餘的視線釘在書上,連眼皮都沒動一下,“背單詞吧。”
“嘩啦”一聲,傅辭洲蹬開自己的椅子,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都要上課了,你去哪?”王應問。
傅辭洲頭都沒回:“廁所。”
祝餘這才擡起頭,卻只能看到傅辭洲一閃而過的背影。
“你們…吵架了?”這回連一直安靜看書的許晨都忍不住問了。
祝餘收回視線,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沒什麽。”
許晨:“……”
一般說沒什麽,那都是有什麽。
話說越短事情越慘,不說話的話,那就沒救了。
十二月的冬天很冷,不說話的祝餘和傅辭洲更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後排兩個大哥莫名開始鬧起了別扭,前排的王應許晨一上午沒敢回頭說話。
直到中午放學,祝餘一拉書包,連帶着從桌洞裏掉出了一包大白兔奶糖的包裝袋。
裏面的糖早已經吃完,只剩下個空蕩蕩的包裝。
祝餘突然想起來這是傅辭洲在一個多月前的演講之後給他買的。
可再一擡頭,傅辭洲已經出了教室了。
早上還答應和他一起買衣服,中午就冷戰鬧別扭不理人。
祝餘嘆了口氣,開始反思問題到底出在誰身上。
最後,他十分不情願的承認,這個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祝餘背上書包,默默走在放學人群的最末端。
自己表現的那麽明顯嗎?
也不是不告訴他…
教學樓的樓梯就那麽寬,祝餘被擠在靠牆的一側,慢慢蹭下去。
要怎麽說,能說什麽。
那些應該塵封閉鎖的過去,如果重新翻找出來,怕是也落個滿手灰塵。
算了。
祝餘垂着眸,看自己的鞋子一節一節下着階梯。
出了教學樓,道路寬闊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給傅辭洲發了幾條信息。
魚:少爺。
魚:還生氣呢?
很好,傅辭洲壓根不搭理他。
祝餘呼了口氣,心道少爺和自己不一樣,少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沒讓自己跪着唱認錯就已經很仁慈了。
沒事,反正他不要臉。
祝餘翻了翻表情包,發過去一張痛哭流涕的貓貓頭。
魚:爸爸!我錯了!!!
魚:求您原諒我!!!
幾分鐘後祝餘到家,剛換好鞋子手機就是一震——傅辭洲終于有了點回應。
少爺:#微笑
祝餘捧着手機,又發了個痛哭流涕貓貓頭。
這次傅辭洲壓根不回他了。
祝餘關了手機扔兜裏,很好,下午去學校再接再厲。
踩着棉拖進了卧室,祝餘把書包一摘,剛放沙發上就看到了客廳角落裏多了一盆被剪光枝葉的白蘭。
自從那天晚上他折斷白蘭的枝條之後,都已經好幾個月沒見着它了。
家裏只有兩個人,他沒動的話,那就是祝欽搬走的。
“放外面怕凍壞了,”祝欽端着菜出來,随口說了一句,“等雪化了再挪院子裏。”
祝餘收回視線,低低地“嗯”了一聲,洗洗手去盛飯。
三菜一湯,依舊是父子倆沉默的午飯。
只是這次祝欽在放下筷子時看了眼祝餘身上的外套,多叮囑了幾句:“晚上冷,換襖子吧。”
祝餘其實沒覺得多冷。
但是祝欽既然開了口,那他還是要換一身。
卧室裏的衣櫃換了也有小半年了,打開還是會有一股味道。
祝欽之前放了點香薰和樟腦丸進去,祝餘受不了那味道,全給偷偷扔了。
選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祝餘拎着衣領拍了拍,拍出了一股子樟腦丸的味道。
落地窗前灑着陽光,祝餘撈過立在床頭的衣架,把羽絨服放在屋裏曬着。
時間還早,掐頭去尾能睡二十分鐘,祝餘倒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見床頭櫃上扣着一個木質相框。
相框似乎有一定的年頭,木頭陳舊,上面染着不清不楚的黑色。
祝餘趴着身子,伸長手臂把相框扶起來。
那是一張三人全家福。
具體來說,也是一張有了年頭的照片。
照片裏的祝欽和尉霞還年輕,他們依偎在一起,懷裏還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孩子。
孩子的五官雖然還未長開,可是眉眼已經像極了尉霞。
祝欽低頭看着母子二人,眸底滿滿全是愛意。
祝餘一點不老實,正沖鏡頭扮鬼臉。
他們背後的天很藍,隐約可見黃燦燦的油菜花。
是在春天裏。
祝餘長呼了口氣,突然爬起來跪坐在床頭,把那張照片從相框裏取了下來。
接着,他從床底拉出那個箱子,之前扔進去的毛線星星還墜了一個在邊角。
照片被祝餘從縫隙裏塞進去。
接着,他手一擡,把相框重新扣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