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破繭

肖勁松把江河背回他住的地方,家裏門開着燈亮着,客廳沙發上黃衫正躺在那玩電腦。

之前專門去請教他他把自己挖苦了一頓,現在他自己尋求問題的解決方法,不稀罕他來湊熱鬧。

江河沒好氣地說:“你怎麽在這裏?”

黃衫裝作沒聽見,就在這功夫,二傻子歡天喜地領着張槐也回來了,一見江河還在肖勁松背上,張槐那薄唇抿得跟條直線似的。

江河要從肖勁松背上下來,肖勁松故意沒讓,江河就晃着他的肩膀不耐煩地說道:“你快放我下去。”禁受不住他摧殘的肖勁松松開手,江河腳一沾地沒穩住差點摔倒。

張槐扶住他問:“怎麽又把腳弄傷了?你們去哪了?”

江河自覺這次問題不大,是肖勁松非要背他回來,對于張槐的問話,他只道:“沒有去哪,不小心絆了一跤,我都沒感覺有多疼。”

肖勁松不知道江河的打算,立即就拆穿了他的謊話:“張槐哥,江老師大晚上要去給你抓蝴蝶呢,明天還準備再去呢。”

江河白了肖勁松一眼,卻也不想在黃衫面前表現得太反常,這妖怪到底有多少神通江河不了解,不過應該很多事情也瞞不過他的眼睛,他想掩飾的東西很可能他早就一清二楚了。

江河讪讪一笑,張槐倒沒有過多的表示,沒見江河的腳有紅腫或者外傷,就讓他洗手去吃晚飯。

雪球依偎在黃衫身邊和他講了今天發生的事,他玩完一盤連連看之後,擡頭沖肖勁松笑道:“他們連我的飯都不管,你想蹭飯是不可能的。”說完合上電腦,起身一邊伸懶腰一邊朝門口走。

肖勁松第一次見到黃衫,不知道他是什麽人,莫名其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秒,覺得他說的話非常沒有道理,誰想蹭飯了?他就是要留在這裏當高瓦數的電燈泡!才不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

肖勁松真的相當有骨氣,江河和張槐兩人都叫他吃飯他也沒吃。

等他們吃完飯,江河主動提起之前他骨折的事情,問他醫藥費一共花了多少。肖勁松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發票收據以及一個記賬的小本子,和他算了小半個小時,最後算出來江河應該賠給他三千七百二十一塊五毛錢。

“還有我的精神損失……”

江河正肉痛無比,聽到肖勁松的話不禁脫口而出:“我還認為你的話對我來說是一種傷害呢,太沒有三觀太沒下限了。要精神損失可以,不過你也得補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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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勁松的目的其實不是要錢,江河當即加了他的微信把錢轉給他之後,他就沒理由繼續待下去了。不過臨走前他表示明天還要和江河一起去抓蝴蝶。

江河跟張槐說了今天的事,并且把他的猜想也告訴了他,加上有雪球親眼所見,他覺得對楊立行的懷疑基本可以确定了,畢竟怪事也是在楊立行來了之後才開始發生的。

“你覺得他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啊?做這些事到底是為了什麽?不會是吸食小孩子的精氣,然後複活地底下的什麽東西吧?”有點等不到明天,想立刻去挖開那邊的地看看究竟有沒有埋着東西,不過被張槐攔住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江河領着張槐叫的幾個村民一起上了山,沒有帶肖勁松,他自己也睡懶覺忘記了時間。

白天的時候蝴蝶确實是黑色的,遠遠看去就像是燒野火留下的痕跡一樣。

不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幾個村民完全沒有注意到地上的黑色蝴蝶,臉上沒有絲毫疑惑,動作也毫不猶豫,一句廢話也沒有,很快就将蝴蝶形成的痕跡挖開了三分之一的區域。可能是挖的面積雖然廣,但是漫無目的的挖也不夠深,一上午他們都沒有任何發現。

江河悄悄問張槐:“他們為什麽都不意外一下?心理素質都這麽好?鋤頭每一下起碼都要砸到十幾只蝴蝶,有沒有蝴蝶屍體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嗎?”

沒想到張槐卻說:“其實,我也沒怎麽看到你說的蝴蝶,只能隐隐約約感覺地面上有一團霧氣。”

“不會吧?怎麽這樣呢?可是肖勁松都看到了呀。”

“不清楚,但我不會說謊騙你。”

中午村民回家吃飯,江河想一個人留在這裏繼續挖,反正張槐也看不見,不如就讓他回家做飯下午給自己帶一份來。張槐都沒考慮就拒絕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寸草不生的地方對着太陽直曬,就算沒有潛在的危險他也心疼。

來回跑耽誤了一些時間,下午又多叫了幾個人來,沿着中心點不斷拓寬範圍和深度,一直到快要挖到岩層,始終沒看到任何東西。每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卻都不明白這樣做的意圖。

太陽漸漸下山,黑色的蝴蝶依舊在翻開的土地上方飛舞盤旋着,不知道哪裏開始有一點藍色的熒光閃爍,而後整片蝴蝶群就變成了藍色。

村民們決定回去了,張槐和他們一一說着感謝的話,等村民都走了去看江河,只見他正半跪在地上仰頭目不轉睛盯着一個方向。還沒和他說什麽,他又魔怔一般低頭看向土裏的石塊。

“小河——”張槐擔心江河出了什麽狀況,連忙跳下土坑到他身邊去,但是江河只是從土堆裏扒出一枚橢圓形的石頭,他興奮地打斷張槐的話,說:“好漂亮的石頭!”

在張槐看來,那只是一枚外表光滑但是并沒有什麽特色的石頭,可是從江河的眼光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塊石頭不應被普通人看到的變幻多姿的色澤,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其中的緣由,不能和江河有一樣的感受,他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挫敗感。

江河沒注意到張槐的異常,還在舉着石頭對着殘餘的天光端詳:“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他眼裏的石頭其實主要顏色只有一種,是非常純淨的松石綠,但是表面卻時而有一絲黑色像水面泛起的漣漪。

在手中的觸覺也不像一般石頭那樣冰冷,他拿給張槐讓他也感受了一下,張槐因此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你之前和我說你來南星村的那一天鳳凰把山神石給了你,山神石是什麽樣的?”

江河當時眼鏡壞了根本沒看清,只依稀記得閃着紅光。“我不記得具體是什麽樣子,也沒拿到手裏仔細看就被迫吞了下去。你覺得村裏的事和這塊石頭有關嗎?”

張槐搖頭表示不确定:“還是離它遠點吧,用衣服包起來給我拿着。”

回去之後,張槐又找了個盒子把石頭鎖起來,江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裏就很暖。

累了一天,江河洗漱完基本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但是很不踏實,總覺得身體被什麽束縛着像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左手中指驀地一疼如同針紮一般。

“咔咔——”細微的近在咫尺的聲音,仿佛冰面憑空裂開一條縫,一直延展到了湖中央。

安靜了有十幾分鐘的時間,猛然又從天外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床板震顫了一下,黑暗中江河猛得坐起來:“打雷了!要下雨了!”

張槐摟住他剛要安慰他是他在做夢,可是聞到了空氣中一股不是很友好的味道。江河“啪”得打開燈,跳下床氣沖沖地對二傻子說:“慫狗,叫都不會了嗎?”

二傻子夾着尾巴以為自己又在房間裏撒了尿江河一定會打它,嗷嗷叫得凄慘:“我怕!”

江河沒搭理它,拉開房門又沖到客廳,張槐裝石頭的盒子還在原地,但是鎖被打開了,裏面空無一物。

正懊惱不已,窗外傳來了雪球的聲音:“江河!快出來!”

和張槐一起拿着手電打開門繞到房子後面,只見雪球正站在人形的黃衫肩膀上,一邊揮舞着手臂大聲招呼着他們快一點。

“黃衫哥哥做了陷阱,抓到一個大家夥!”

手電光照到那個“大家夥”身上,看清了是什麽之後,江河的心情有點複雜。

還以為多厲害的妖怪呢,居然只是一只山羊。

不過無論江河怎麽盤問,那山羊始終一聲不吭,就跟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似的。

伸手戳了戳山羊的腦袋,它倒是“咩咩”叫了起來。

“會不會是弄錯了呀?”江河有點懷疑,可能是對萌萌的動物天生讨厭不起來,順便也覺得山羊這麽弱小可憐不能幹壞事。

黃衫笑吟吟地說:“弄錯了剛好,反正出現在你家房子後面就是你的羊,明天殺了它烤來吃。”

江河的心情更加複雜:“你自己也是動物,面對同類都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我是動物修成的精怪沒錯,但這也剛好說明我已經跳出了被人生殺予奪的自然法則,我現在和你們人類毫無兩樣,也沒見你們吃豬牛羊雞鴨魚肉的時候有任何猶豫呢。不說你們,就說動物,雪球可是天生的食肉動物呢,要同情的話,你先讓它餓死吧。”

江河反駁不了黃衫的話,只得說:“好好,是我僞善行了吧,不過我不愛吃羊肉,你想吃也得自己動手。”

黃衫想了想說:“我喜歡吃新鮮的,這麽大一只不能久放,你把羊送到張屠夫那裏換錢,給我留一條羊腿,羊肝羊腸那些可以給雪球和你的狗。”

江河都要信了他的鬼話,突然聽見雪球說:“黃衫哥哥,羊哭了。”

“我一心做好事,為什麽要是這樣的結局?你們是不是太殘忍了?”

第一次聽到動物說出人類的語言,張槐居然四處望了望,想知道剛才是不是有什麽人經過。江河拉住他手臂偷偷笑,心裏想着等會兒一定要好好安撫他一下。

“你說你做好事,但是為什麽大晚上跑來我這裏偷東西?石頭呢?你把它藏哪了?”江河又戳了一下山羊的腦袋,叫你裝,以為剛才那“咩咩”叫他聽不出來是故意學的麽。

山羊忽的從趴在地上的羊的狀态變成一個人形,江河沒有心理準備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楊書記……”張槐愣愣地看着楊立行拉起江河,都忘了做出反應。

山羊化成的人說:“我才不是什麽書記,這個人開着車翻到河裏,我把他拉上岸,還把他破洞的身子修補好,最後他還是爛得不像樣子,所以我才變成他的模樣,幫他繼續生活下去。那些小孩子的事也不是我做的,我還每回都幫你們找回來呢。我今晚過來只是想拿回我損失的修為,我來的時候裏面的東西已經不在了,但是殼子上還有殘留的靈力。”

他說着就伸出手給他們看,掌心只有一塊塊石頭碎片,雖然還是松石綠的顏色,但是色澤黯淡了許多,黑色的紋路也不再流動,靜靜的就像死水一樣。

“這是什麽?”

“千年前的蝶繭,一直想要破繭成蝶所以化成了妖物,可能是實在太寂寞了,近期突然開始吸食小孩子的精血,我去阻止時把我的修為都吸走了不少,今天能化蝶大概是因為也吸了你的血吧,不信你看看你的中指。”

江河把兩只手都伸出來,最後果然在左手中指上看到一個非常細微的紅點。

“不是說吸小孩嗎?我早就成年了。”

“沒錯,你不是小孩,但是你體內的靈氣比所有的小孩加起來都要充沛,一靠近你就能聞到非常誘人的味道,不僅是我,任何一個精怪見了你都想吃掉你。”

“你不是說你吃素嗎……”

山羊精又委屈起來:“對呀,我一直秉持着食草動物的本性,從不沾葷腥,成精很多年一直老老實實吃青草喝露水,我從沒幹過壞事,你們不能吃我。”

江河實在不想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哭哭啼啼的樣子,趕緊說:“不吃不吃,放心好了。不過,你說那蝴蝶跑了,它會不會繼續吸人的血呀?”

山羊精沒有答話,一旁的黃衫說:“不會,它已經實現夙願得到自由,接下來的修行會非常容易。”

“那就好。”所幸它也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就随它去吧。

困擾得以解決,江河的精神一下就松懈了,打了個哈欠說:“既然沒事了,那都回去休息吧。”

山羊精拽住江河的袖子,乞求道:“我……我咬你一口可以嗎?”

“不可以。”張槐把江河護在懷裏,十分堅決地替江河拒絕了。

“哦。”山羊精落寞地轉身,還一步三回頭,許久之後才完全消失在手電光照的範圍內。

黃衫有點惋惜:“唉,好好的羊腿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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