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其實,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縱使大家夥兒皆是心知肚明,可是,主母治家,即便是審問個奴才,也該公平公正,依着證據二字方能長久處事。

何況,如今這個主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

屋子裏靜默了一陣。

殷氏端坐在太師椅上,神色已有了幾分疲倦,旁邊的冉氏倒是看戲般,神色帶着幾分意味深長,而阮氏與呂氏二人則紛紛壓制着哭聲,各自憤恨不平。

良久,殷氏咳了一聲,正要了事收場,卻未料正在此時,忽而一個丫鬟掀開簾子進了來,疾步走到殷氏跟前小聲禀告了幾聲,殷氏似有些詫異,微微挑眉,擡眼瞧了阮氏一眼,而後沖丫頭微微颔首,丫頭沖門口打簾的婆子使了個眼色,不多時,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映虹姑娘來了。

映虹進來後遠遠地朝着殷氏及冉氏、阮氏分別行了禮,這才言笑晏晏的沖着殷氏道:“太太,七娘子發燒了,吵鬧得厲害,小嘴裏直哭着喊着要姨娘,老夫人打發奴婢過來詢問,太太這邊事情妥了麽,可否将阮姨娘借上一借?”

映虹笑容甜美,說話俏皮嬌憨,說笑間左邊臉頰梨渦閃現,甚是可愛。

映虹的話語一落,屋子裏的人各自交換了個眼色。

殷氏正踟蹰到底該如何發落了,如今,聽到映虹一言,倒是面上一松,笑着道:“正好已經完事兒了。”又說:“老夫人來借人,豈有不借的道理。”再問七娘子身子可還好,一會兒她這邊完事了再去親自探望。

映虹一一回話。

而那邊原本軟倒在椅子上,正氣得出氣大,進氣少,渾身軟綿無力的阮氏聽聞七娘子病了,聽聞七娘子身子不好,頓時臉色一變,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就從椅子上一下飛蹿了起來,一臉聲勢浩大道:“安安……七……七娘子怎麽了,怎麽忽然間就燒起來了……”

說罷,連要狀告呂氏這事兒也壓根顧不上了,只立馬急急來到了映虹身邊,映虹乃是老夫人跟前的人,縱使是個二等,卻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阮氏有些卑微讨好,又有些火急火燎道:“七娘子哭得厲害麽,看起來很難受嗎,映虹姑娘,咱們這便,這便……”

映虹笑着安撫道:“阮姨娘莫急,老夫人派人請了大夫,應當無礙的,咱們這便過去吧。”

阮氏忙不疊點頭,一臉神色不安的跟着映虹去了。

二人走後,匍匐在地的呂氏偷摸擡眼瞅着上首的殷氏一眼,殷氏見狀,沉吟了片刻,忽而道:“行了,今日之事兒便到這裏吧,呂氏——”殷氏忽而喚道,最後這二字語氣有些嚴肅冷凝。

屋子裏一肅。

呂氏立馬朝着殷氏磕了個頭,顫顫巍巍道:“奴……奴婦在。”

殷氏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厲聲道:“雖今日之事未曾揭露你的罪行,無法給你定罪,可并不代表你當真就是個無辜清白的,所謂無風不起浪,倘若你往日行事妥當,又何故遭人狀告!”

說着,目光打從屋子裏所有人的臉面上一一掃過,厲聲道:“還有你們,是不是我往日太縱着你們呢,還是覺得我平日裏禮佛,不動殺念,便一個個驕縱上頭,奴大欺主了!”

此話一落,整個屋子裏所有人全部齊刷刷的跪下了,紛紛一臉慌張道:“奴婢不敢。”

呂氏更是一臉惶恐道:“奴婦不敢!”

就連冉氏也跟着起身了。

殷氏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盯着腳下衆人淡淡道:“我鎮日吃齋念佛,不愛動殺念的,亦不喜懲戒管束人,可并不代表着我便是個愚昧無知是個好糊弄的!這些日子你們最好消停着些——”說到這裏,殷氏語氣頓了頓,忽而道:“真正的掌家人不日便要到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說完,緩緩伸手,大丫頭念雪立馬上前攙扶着,沖衆人道:“太太乏了,該回哪兒便回哪兒,都散了吧!”

說罷,念雪扶着殷氏進了裏頭卧房。

進了屋子後,殷氏歪在了軟榻上,念雪見殷氏神色疲倦,順勢坐在一旁輕輕地給她捶了捶背,想了想,道:“太太,一會兒可是要去老夫人院裏瞧瞧七娘子?”

殷氏閉眼未睜,緩緩道:“你一會親自去走一趟吧,那裏有老夫人,有阮氏在,我便不去了。”

念雪想要勸上一句,還是太太親自去走上一趟較為妥當,畢竟七娘子病了,怕是多多少少與莊子上有些緣故,到底是府裏之前怠慢了,可是想到太太這性子,心裏不由嘆了一口氣,到底咽下未提了,想起了一遭,便又道:“自打昨兒個大老爺抱着七娘子親自送去了老夫人院子裏,府中便開始傳言,說……說老夫人有意要将七娘子養在榮安堂,可染雲居那位自打老太爺病逝後便一直打着榮安堂的主意,想要将九娘子抱到榮安堂養在老太太跟前,如今,七娘子送過去了,想來染雲居那頭不會善罷甘休,日後且有得鬧了,太太……不論是七娘子,還是九娘子,到底是咱們五房裏頭的人,您是正頭夫人,這事兒,怎麽着也得率先經過您的首肯才成,太太您……您可是有何打算?”

殷氏聽了,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念雪咬了咬牙又道:“橫豎無論是染雲居那位還是秋水築那位,便是連那秋水築西廂房裏的譚氏,她們想要鬧騰,終歸底下是有個娘子可以鬧騰的,不像太太屋子裏,鎮日冷清……”說罷,念雪措詞良久,鼓起勇氣咬牙道:“前些日子夫人跟前的蘭兒托人送了口信給奴婢,讓奴婢勸勸太太,夫人說她如今後悔了,知到老爺如此靠不住的,早知道當初便是将太太您養在閨閣裏養上一輩子,也總好過将您送到這衛家來活受罪,夫人說……說她對不住您,可……可事已至此,已無後路可走,夫人如今已經歇了心思,不試圖勸您跟老爺服軟了,只盼着夫人您……您留個子嗣傍身,哪怕生個姐兒也好啊!”

念雪苦口婆心的勸解道。

說着說着,殷氏忽而睜開了眼,定定的看着念雪。

念雪自知說的這番話逾越了,忙不疊起身告罪。

殷氏只淡淡的說了句:“今日這番話往後莫要再提了。”

念雪咬了咬牙,緩緩點頭,心裏有些複雜。

待安頓好殷氏後,念雪準備起身往那榮安堂去,臨走前,殷氏想起了什麽,忽而問道:“呂氏走了麽?”

念雪道:“應當還沒走,呂氏一心想要獲得莊子的管束權,如今太太未曾松口,這會兒估摸着還未曾放手,怕是一門心想要疏通關系,太太可是要留人?”

殷氏想了想,緩緩道:“不用了,老夫人自會處置的。”

說罷,殷氏閉上了眼,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卻說殷氏走後,呂氏果然急得四處亂竄,後被染雲居那位派人悄摸領走了。

而榮安堂裏,阮氏随着映虹來到了某處偏房,此時,屋裏屋外安安靜靜了,并無半分喧嘩,外頭雪停了,可打從外頭進屋的人皆帶來了一身寒氣,阮氏被映虹領着在次間裏整理一番,又暖了暖身子,這才進了屋。

一進去,屋子裏暖和得直叫人舒服得想要喟嘆出聲,這樣溫暖的環境,是這個冬日裏以來,打頭一回感受到,也唯有在這一刻,阮氏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們是真的回府了。

待繞過屏風,遠遠地只見老夫人脫了鞋,歪坐在羅漢床的床頭處,懷裏半摟半抱着一個小女娃娃,一邊輕輕拍打着她的背,一邊耐心的哄着。

小女娃娃滿臉通紅,尤其是那雙眼,腫成了一條縫隙,此刻似乎是睡着了,又睡得并不踏實,一邊輕輕地啜泣着,一邊發出濃重的呼吸聲,小臉上滿是不安,臉上滿是未幹的淚痕,可以瞧得出在此之前哭得是有多麽激烈。

尹氏見了眼中一紅,心裏擔憂得不得了,可到底老夫人在此,不得也絲毫不敢逾越,在阮氏心目中,老夫人是整個衛家最尊貴之人,便是她入府這麽多年,也不過遠遠瞅見過幾回,此刻見了,只隐隐有些束手無策。

周媽媽見狀,走了過來,沖她使了個眼色。

阮氏立馬撲騰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老夫人重重的磕了個頭,結結巴巴道:“賤……賤妾見……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千秋萬代。”

整個人趴跪在地毯上,戰戰兢兢的不敢擡眼。

老夫人目光一直落在懷裏的女娃娃臉上,未曾擡眼,也未曾開口說話,老夫人未曾發話,阮氏就那般誠惶誠恐的跪着,絲毫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聲,不知過了多久,老夫人見懷裏的小人兒睡安穩些了,這才緩緩起身,周媽媽見狀,立馬過去,輕手輕腳的将人給安置了。

老夫人起身,穿了鞋,沖映虹吩咐道:“好生看着七娘子。”

便由周媽媽扶着往外走,經過阮氏身邊時,步伐略停了停,周媽媽意會道:“阮姨娘且先起來吧,老夫人有話要問。”

阮氏忙不疊爬了起來,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忍不住扭頭往羅漢床上瞧了一眼,顫顫巍巍的跟了上去。

外頭次廳,老夫人坐在上首,全程未曾發話,阮氏跪在腳下,經由周媽媽發問,結結巴巴、磕磕碰碰的将入莊子裏這大半年遇到的所有事皆一五一十說了,說到傷心處,只忍不住滾落了眼淚,凄然道:“這些日子賤妾都不知到底是如何熬過來的,這些苦賤妾是吃的住,可是……苦了七娘子,跟着賤妾一道遭了這麽多罪,先是得了天花,從鬼門關死了逃生,後又摔了腿,磕了腦袋,差點醒不過來了,如今,如今這便又一病不起了,老天爺緣何如此狠心,她還這麽點大,如何受得住這一波又一波的苦難啊!”

阮氏說到傷心處,只忍不住趴在地上嘤嘤哭訴了起來,她本柔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了事兒,除了哭,便是哭,有些煩人,可是從頭至尾,卻沒有提及自己是如何遭罪的,滿心滿眼皆是心疼七娘子,到底是一番真情實意,到底令人動容。

周媽媽嘆了一口氣,領着阮氏進屋查探身子,可是內宅間的勾當,從來皆是陰險又歹毒的,許多大宅門裏頭處置下人,皆是捆了身子挑最不顯眼的地方下手,可勁的折騰人,面上從來都是尋不到一絲出處的,又加上這兩月被呂氏好吃好喝的供奉着,除了腿上有幾道口子、手指頭勾破了,滿是粗粝外,整個身子上竟尋不到一絲痕跡,便是有,也總是有借口可開脫的,不僅阮氏,就連七娘子身上亦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今收到編編通知,本文于1月13,本周日入V,當日2-3更不定時掉落,感謝支持,紅包不定時降落,V後盡量多更,多謝支持,麽麽!

另外不好意思,本來是周日入V的,作者一下子點錯了,23,24章提前發出來了,是22章以前的內容,大家暫時不要購買,點進去了也沒關系,今晚或者明天一早會盡力更換過來,抱歉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