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梁換柱

看着炸毛的陸沉菀,顧君瑜心中的憤慨頓時消散了一半,這孩子不止聰明還很護短。

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成長于深宅後院中,還能對這些大是大非有她自己的堅持與見解,實屬難得。

論及安王此人,倒也不能因他流放後的消沉頹靡而将他昔日成績一筆抹殺。

安王身為皇長子,又系嫡出,皇上對他頗多寄望與厚愛。原主年滿周歲便被立為太子,說是上天的寵兒也不為過。

明德皇後薨時,太子才四歲,皇上對他更加憐愛,養于身側親自栽培。

太子聰穎早慧,七歲便能作詩文,同時他亦有明德皇後仁厚之德。

景平三年,年方十三的太子因偶然機會出京,見外面世界并非百官口中的四海升平,土地兼并嚴重,農民流離失所,便勸皇上力懲豪取巧奪的風氣,提倡輕徭薄賦,以安民生。

景平七年,青州水患,太子請纓前往青州赈災。他此去查出一幫貪官污吏,全部一網打盡,又力谏皇上修河堤治水患。

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這些舉措也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之太子此人心性率真單純,涉世不深,最終走入別人精心設計的圈套,才落得流放黔州的境地。

關于廢太子的過往生平,民間也早有流傳。

貪官當道,民生艱難,老百姓其實對官府之言并沒有那麽盲目迷信,如今聽陸沉菀說起安王過往政績,他們更容易被感染。眼前的安王不屈不撓,正義凜然,言行舉止無不令人敬服,又怎會行那種亂臣賊子之行徑?

可恨蒼天無眼,忠良之後竟淪落至此,還被許航主仆這種地皮蛇欺負,誰能不義憤填膺?

謝家小厮目瞪口呆,小聲結巴道:“公……公子,他真是……安……王?”

謝浩然也是震驚不已,眼前的顧君瑜臉上哪還有剛才的散漫狡黠?

他就這樣站在街道上,依然一襲布衣,卻目光凜然,無端多出了一種正義和威嚴,将那幾名匍匐在地的惡犬襯托得猶如蝼蟻。

謝浩然心情複雜,隔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颔首,“難怪我覺得他的名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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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小厮一臉苦相,“公子,我完了,我得罪安王了!”

“睜大眼睛學着點,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謝浩然毫不給面子道。

謝家小厮滿腹委屈,明明公子你也沒認出來呀!

不過興許是與許家主仆動了氣,顧君瑜察覺自己胸悶氣短。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安王自流放後常出現這種症狀,嚴重時便會不省人事。

他才穿來沒幾天,而今無權無勢,也不适合和這許家賴皮強争高下。

陸沉菀也察覺到顧君瑜臉色蒼白,又思及大夫說他需靜心養神不可大喜大怒,便軟語道:“夫君,我們走吧!”

顧君瑜緩了緩神,“你稍等,我與他說兩句便走。”

他轉身緩步朝錦繡坊門口走去。

他的臉沒什麽血色,身形清瘦,五官還留着些少年特有的柔和俊秀,看上去應該是溫和無害的長相。

然而一對上那雙冷沉如墨的眼睛,他給人的整個氣場就變了,變得堅定銳利、不容亵渎。

許航看着走過來的人,酒意醒了幾分,嘴上依然狂怒道:“你想幹什麽?快,給我擋住他!”

顧君瑜冷冷一笑,語态從容:“許公子何必這麽緊張,我來只是為了跟你分享一個秘密,關于你的秘密。”

“我……我有什麽秘密?你少在這裏故弄玄虛!”許航抗拒道,大抵是顧君瑜臉上那抹嘲弄的笑讓他太過不安。

顧君瑜也不急,只似笑非笑地将許航打量了一遍,“像,真是太像了!”

許航被他的目光盯得發毛,心中十分不耐,正要發怒,又聽顧君瑜幽幽道:“若不是親見,我還差點以為許公子該叫羅公子呢!”

他的聲音不大,不過和許航站得比較近的幾個繡娘肯定都聽清楚了,其他百姓也都住了聲,伸長脖子想聽個明白。

許航一聽“羅公子”這稱謂,頓時醉意全無,臉色巨變。

猜忌、震驚、恐懼……紛紛湧現在那雙三角眼裏,好似雪山崩塌,壯闊極了。

顧君瑜饒有興致地觀察着他的神情變化,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公子?”和許航茍且的繡娘見許航魂不守舍,便想在許航面前積極表現,就道:“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們公子姓許,可不姓羅,你再胡言亂語……”

“啪!”那繡娘話還沒說完,便着着實實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

“滾!”許航被這無知蠢婦氣炸,他此生最忌諱聽到“羅”字,這蠢婦還敢如此大聲說出來,生怕旁人聽不到。

許航教訓了繡娘,又恨恨看向顧君瑜,“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顧君瑜上前一步,走到許航跟前,壓低聲音:“羅家灣,羅九郎,我想曾夫人、許老爺肯定很感興趣。”

許航眼中頓時滿是殺意。

顧君瑜:“我知道你想殺我滅口,不過你最好安分點,我一死,便會有人把這個秘密傳到羅九郎耳中。如果你還想保住自己的地位,那最好規矩點。”

許航頓時面色慘白,腳下打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繡坊門口的石階上。

之前被踢中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許航痛呼一聲,惹得圍觀路人哄然大笑。

許航指着笑他的路人破口大罵。

顧君瑜轉過身,陸沉菀已在身後等着他。

顧君瑜忽然覺得自己像帶着一條可愛的小尾巴。

這種感覺似乎還不賴,他道:“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陸沉菀看他臉色慘白,輕輕嗯了一聲。

許三屁滾尿流地爬過去攙扶許航,“公子,小的扶你起來。”

“廢物!給老子滾!”許航心中正惱怒,一腳踹向許三,不小心又扯到了蛋,疼得他龇牙咧嘴。

謝浩然讓車夫将馬車掉頭,這條路行不通,他們得繞道出城。

謝家小厮戰戰兢兢,不敢去車內,便和車夫一同坐到車門前。

好在謝府不缺錢,謝浩然的馬車都是豪華型的,搭這麽多人也不在話下。

顧君瑜胸悶氣短,上車後便閉目養神。

其實太子被廢之前身體很好,不過流放後就似乎有了心疾,不能情緒過激。

他原以為這是安王的心理作用引起的,但今天看來可能是這具身體本身就出了問題。

不知此病能不能治好,要是當一輩子的病秧子,那就少了許多樂趣。

正胡思亂想着,額上傳來輕柔的觸感,顧君瑜睜開眼皮,對上一雙熟悉的眸子。

與以前的平靜不同,現在這雙眸子裏多了關切和自責。

“我沒事。”顧君瑜寬慰道。

陸沉菀細細将他額頭上的汗珠擦幹,不由得紅了眼眶,“我給夫君添麻煩了。”

她耷拉着腦袋,像犯了錯的小動物,可愛又可憐。

顧君瑜心口被她這憨厚的萌态沖擊,就算真有氣,也該被軟化了。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錯不在你,你不用自責。不過我們是家人,今後你有什麽困難不能憋在心裏,也不能一個人扛,今天這種情況太危險了。”

陸沉菀擡起頭,眼裏有些詫異。

顧君瑜拉起陸沉菀的右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多了一層薄薄的繭子,原來她這些天都在房間裏偷偷繡東西。

顧君瑜忽然想起安王曾對陸沉菀說過的氣話,不由又心疼這個懂事的小女孩,“以前是我想不開,讓你受了許多委屈,今後你不用做這種苦活,銀子之事我會想辦法。”

坐在對面的謝浩然輕咳一聲,他忽然有點嫉妒。

要是悠兒妹妹對他也這麽溫柔體貼就好了。

陸沉菀紅着臉收回手,顧君瑜倒依舊面不改色。

謝浩然好奇道:“不知安王與許航說了什麽?”

顧君瑜道:“一個偷梁換柱的故事。”

謝浩然狐疑不已地看着顧君瑜。

顧君瑜:“好奇心殺死貓,謝公子還是不要知道得好。”

将顧君瑜和陸沉菀送到莊子上,謝浩然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這裏家徒四壁,這根本就稱不上莊子,想着昔日風光無限的太子竟淪落至此,謝浩然不由生出幾分唏噓。

不過顧君瑜似乎并沒有覺得什麽不妥,反而笑侃道:“謝公子這表情,似乎是想多捐我一些銀兩?如果謝公子願發這樣的善心,那我也卻之不恭。”

謝浩然:……

陸沉菀第一次聽安王開玩笑,心下詫異,嘴上還是幫着顧君瑜打圓場:“安王快言快語,還請謝公子不要見外,請自便。”

謝浩然:“安王妃不必客氣。”

他讓小厮将布匹送進房間,并沒在顧君瑜這裏多作停留。

從謝家回城,小厮便勸道:“公子,我們最好還是和安王保持距離……”

“我倒覺得安王此人有情有義,率真還不失聰明,比許多人都有趣。”

“他聰明那為何還被流放了呢?”

謝浩然斜了他一眼,小厮噤聲了。

陸沉菀回家便去給顧君瑜熬藥,顧君瑜一個人在房間歇着。

這具身體體虛,容易出汗,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沾濕,貼在後背很不舒服,顧君瑜将濕了的上衣脫了。

看着這一身皮包骨頭的白斬雞身材,顧君瑜不免嘆息,他前世堅持鍛煉才長出來的八塊腹肌就這麽沒了。

看來今後還是得多加強鍛煉,看看能不能改善這具身體的健康狀況。

顧君瑜伸手摸在自己胸部,今天發病就是這裏極不舒服。

“夫君,藥好了,該喝……”陸沉菀端着藥碗走進,正好撞上顧君瑜光着身子在胸口摸來摸去。

她一時愣在原地,臉色驀地就紅了。

顧君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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