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一刀還有點生疏, 第二刀捅到腿上,裴停今的動作就熟練了不少。

他緊閉着唇,把差點發出來的吸氣聲咽了回去。

印白玉鼓了鼓掌:“對嘛,配合一點,我們都省事。”

“對了,朝暮哥。”印白玉又回過頭看時朝暮,“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選擇今天動手嗎?”

時朝暮睫毛輕顫,但仍然沒睜開眼。

現在刀俎和砧上魚肉分明得很,左右插不了手,連話都說不了,那不如看也別看了。

印白玉繼續自言自語着回答:“因為阿信在你們劇組待得差不多了,我們前期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随時都可以開始。而且阿信的身體不太好,兩個月前醫生就給了最後通牒,說他只剩下小半年的時間了。”

“對了,我跟你們說說阿信吧,他幫了我這麽多,得在你們那裏留個印象才行。”印白玉扭頭看裴停今,“說之前,第三刀,換條腿捅吧。”

裴停今閉了閉眼,在另一條腿上下了一刀。

印白玉看上去确實不太像會傷害時朝暮的樣子,但裴停今不敢賭,也沒必要賭,他來之前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一個精神狀況極不穩定的人,瘋癫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裴停今清楚得很,也沒對印白玉的良心和底線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只是裴停今這樣始終一聲不發的配合,印白玉在最初的滿足感過去之後,就開始有點不舒坦了。比起裴停今這個态度,他更想看到更加戲劇一些的東西。

嘆了口氣,印白玉接着剛才的話題:“阿信是我的高中同學,他高中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了,是家族遺傳病,治不好的。阿信不愛跟人說話,但和我的關系還不錯。之前我出院了,他在網上聯系我……他和我一樣都不想活了,最後他答應幫我報複裴停今,我答應了跟他一起死。”

“對了表哥,你不知道吧,我之前離開這裏去的那個小鎮,住的那家民宿,就是阿信開的。”印白玉笑得有點乖巧,“我本來還很為難,你讓那麽多人看着我,我想搞點事情還是要費些精力的。沒想到第一天你就讓人撤了,我當時可奇怪了,還不敢信,阿信暗裏幫我盯了幾天,确定人都走了,我們的行動才大膽起來。”

“機會是你提供給我的,需要的錢也是你給我的,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啊?”

印白玉笑了會兒,然後說:“第四……”

“刀”字還沒出口,裴停今已經擡手落下、自動捅了自己第四刀,顯然認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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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白玉皺起眉:“裴停今!”

印白玉難掩不滿,回頭氣鼓鼓看時朝暮:“你看,都這會兒了,他還要給我添堵,也不怕我撒氣到你身上。”

時朝暮眼睛沒睜,跟睡着了似的。

但印白玉知道他沒睡着,這種情況怎麽可能睡得着。

“不理我就不理我吧……”印白玉說,“對了,我剛剛說到……阿信!阿信的事說完了,還有什麽來着……噢噢,我為什麽要今天動手。是為了你呀,朝暮哥。”

時朝暮嘴角緊抿。

印白玉高興道:“你不要不信,我說的真是實話。你之前交了離婚申請,我算了下時間,三個月自動生效嘛,差不多要到時間了。如果裴停今在到時間之前死了的話,只要你撤銷掉申請,那他所有的遺産都會是你的。”

“那麽龐大的遺産,足夠朝暮哥你每天撒着錢玩了。”

聽到這兒,時朝暮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看向印白玉的目光複雜萬分。

印白玉被他看得眨了眨眼:“朝暮哥?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那我把布拿開一會兒,你不要再說那些讓我不高興的話了,好嗎?”

時朝暮嘴裏的布再次被拿走,他用嘴呼吸了兩口空氣,然後看着印白玉笑:“你真是……印白玉,我真的服了你的想法。”

印白玉皺起眉:“朝暮哥,你是在反諷我嗎?”

“裴停今上個月已經同意了我的離婚申請,我們的離婚協議也已經走完了,我跟他早就沒關系了。”時朝暮在印白玉的錯愕中繼續道,“就算還沒有結束,裴停今死了我也不會要他的遺産,別的不說……我就是很奇怪,你為什麽會覺得我缺錢用呢?”

印白玉癟了癟嘴:“……可也不會嫌錢多吧,反正是裴停今欠你的。他還欠我哥的,但我哥不在了,所以都一起還給你好了。”

“我又不知道你們已經離完了……”印白玉越說越有一種自己認真籌備卻一拳打到了空氣的感覺,有點惱羞成怒起來,随手丢開之前堵時朝暮嘴巴的布,起身大步走到了裴停今面前。

“還剩三刀,一次性來吧,要不要我幫你?”印白玉靠近道。

裴停今握着刀柄,目光無神的看着印白玉:“你打算什麽時候、怎麽放了朝暮?”

印白玉眨了眨眼:“先把剩下三刀捅完再說,捅肚子,別再可着大.腿下刀了,沒意思。”

時朝暮看着面如金紙的裴停今,以及裴停今身下地板上的血窪,眉頭緊蹙。

裴停今下意識看向時朝暮,見他也在看自己,就笑了笑:“朝暮,別看。是我自己做的孽,我活該。”

時朝暮別開眼,不再跟裴停今對視,喉間滾動了幾下,才用鎮定平靜的語氣道:“你聽印白玉的,還是聽我的?”

印白玉不滿道:“朝暮哥……”

“印白玉,你做的惡心事歸你自己想做,別再把帽子扣到你哥頭上,打着個印白書的名頭。人都死了,還要被你這麽糟踐。你也犯不着對我假裝和顏悅色,想放就放,不放就不放,今天要是死在這兒死在你手裏,我确實甘心不起來,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誰讓我眼神不好之前沒把你放在眼裏過。”

被堵着嘴憋了太久,時朝暮語氣很差語速極快:“今天要是死了,我就當我這輩子是渡劫來的,下輩子……下輩子再說吧,反正就算能有下輩子,誰還記着這輩子的事。”

印白玉有點茫然的站在原地。

“裴停今,雖然今天你是因為我才來的,但說到底還是你連累了我,我不會記着你的好。你手裏的刀也給我丢開,我看着煩,你再多捅自己一刀,我就會多覺得被道德綁架了一次,腿上那幾刀算你自己活該,還往肚子上捅?你真想死在這兒?孩子你不管了?那麽大個集團那麽多人的工作你不管了?操,你他.媽今天來幹什麽的?不是說過不出現在我面前了嗎?”

裴停今被時朝暮罵得有點慌亂又有點無措:“我……”

“你連累了我,我還把祝離這小孩給連累了,那個抑制劑要是把他腦子弄壞了,我怎麽跟人家爸媽交代?你活着自己交代去。我就想下半輩子自己一個人高高興興沒牽沒挂的,你不要死在這兒給我添麻煩。”

印白玉從茫然中漸漸回過神,面上戾氣橫生:“夠了!時朝暮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

“你有什麽不敢的,連命都不要的人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時朝暮冷笑了聲,“我倒是想好好活着,可你不讓啊,既然不能好好活着,那我又有什麽不敢說的。”

印白玉被氣得呼吸急促,胸.前起伏個不停,他咬咬後槽牙:“我不要聽你說話了,我不要聽了!無所謂,你愛怎麽說怎麽說,反正還有十幾分鐘了,我一定會把裴停今丢到海裏喂鯊魚,他一定要死,死無全屍!”

印白玉邊說邊轉身往外走,步子有點虛浮不穩,邁出門時差點被不高的門檻絆倒,走出去後連船艙的門都沒關過來。

時朝暮緩緩吐出一口氣,閉眼往後靠。

裴停今放下手裏的水果刀,看向時朝暮。過了幾秒,他小聲開口喊:“朝暮……”

時朝暮沒回應。

裴停今又喊了一聲:“朝暮……”

“你煩不煩啊,都要被丢去喂魚了還這麽多事。”時朝暮說完,靜了幾秒之後問,“喂,你不會真自己一個人來的吧?”

剛剛捅了自己幾刀,流血流得多了點,但人倒是清醒了不少,裴停今覺得至少頭不昏了。他強忍着腿上傷口時時傳到中樞神經的痛感,扶着牆站了起來。

時朝暮聽到動靜睜開眼,見狀皺起眉道:“你又要幹什麽,就不能安分點嗎?”

裴停今面色蒼白的對他笑了笑:“等我一下。”

裴停今手上腳上還被铐着,抑制劑的效果和副作用,加上腿上幾個并不算淺的傷口,讓他行動起來很是艱難。

時朝暮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到船艙門口,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

裴停今扶着門框,将船艙門拉過來關上,然後從裏面反鎖了兩道。

确認門反鎖好之後,他又轉身,一瘸一拐呼吸沉重的往時朝暮這邊走。

“你把門關上,我們也還是在這艘游艇上,跑不掉……事實上,就算現在他們讓我們跑,也跑不掉,祝離還暈着沒有醒的跡象,你從裏到外都是傷,走幾步都難,我這手铐拷在牆上也打不開。”時朝暮語氣平平道,“你有其他安排?”

裴停今扶着沙發背艱難坐下,邊點頭邊喘氣:“嗯……”

“我……”裴停今吞咽了兩下,把呼吸順過來,然後接着開口,“我現在确實沒什麽力氣,大概連印白玉都制不住,他走了正好。只是……朝暮,你剛剛說那些話太冒險了,萬一他被刺激了,真傷了你怎麽辦?”

“關你什麽事?”時朝暮嫌棄道。

裴停今笑了笑:“現在沒事了,別擔心。不幸中的萬幸,裴家離南岸碼頭距離不近,他們剛剛給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讓我趕過來,這一個小時能做很多事了。我手底下沒有足夠和專業的蛙人,對這片海域也不熟悉,所以求助了警方。”

“海警離得近些,但臨時行動需要調人和做準備,我到碼頭的時候他們差不多剛到。沒弄清楚游艇上的具體情況,印白玉的情緒狀态又很不穩定,他們不敢貿然行動,但時間也不能耽擱,所以我就先來了。”

“印白玉他們沒有停留就直接開了游艇,可能有點出乎警方他們的意料,但肯定能追上來的。”裴停今擡手,從耳朵裏掏出一個精細小巧的黑色圓粒,“監聽器,我的人會把聽到的情況告訴警方,我也能聽到他們現在的計劃。而且除了警方之外,我提前讓人調了快艇過來,但怕刺激到印白玉他們,我最開始也不清楚印白玉到底有幾個同夥,所以快艇沒敢靠近……“

“總之你放心,我安排了人,警方也緊急行動了,他們會在最小心、不引起印白玉他們發現的情況下溜到游艇上來。印白玉他們現在手裏沒有人質,要制住他們兩個人很容易,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逃跑、自殺甚至是拉着我們同歸于盡的……”

裴停今的聲音越來越弱,從有氣無力到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的程度。

時朝暮抿了抿唇,想說既然都有安排了,那之前那麽配合印白玉做什麽?又是手铐腳鐐打抑制劑,又是自己捅自己的,捅的力道還不輕……有自殘傾向嗎?

但看了眼裴停今的臉,時朝暮到底還是沒罵出口,只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就閉嘴,安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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