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未眠客

日頭漸漸向西,不多時已到午後時分,傅季珩和裴蓁一起蹲在懿善坊胡同的拐角處,天寒地凍,裴蓁穿的依舊不多,忍不住打了兩個寒顫。

“咱們還要等多久……”裴蓁冷的跺了跺腳,“你确定咱們等在這裏,就能見到雲麒?”

“他要去雲侍郎家裏的話,就一定會路過這裏,只是……”傅季珩想了想,不好意思道,“如果他還跟着那些朋友,興許會一起走大路……”

“哎呀!”裴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咱們八成見不到了!”

“你這麽着急,那小白眼狼倒是跟別人玩的很好……我跟你說,在那酒館的時候,他都看見你了……哎呀!”傅季珩的話還沒有說完,腦袋上就已經挨了裴蓁重重的一擊。

“你別瞎說!”

“噓……”傅季珩突然扭頭捂住裴蓁的嘴,“你看……”

果然不出傅季珩所料,那胡同口出現了一隊相随的身影,裴蓁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大冬天還拿着扇子的李公子,看着那些人暫時還沒有分開的舉動,裴蓁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一個蓮青色的身影從衆人中走出來,鄭重的與其他人致意告別。

“你看!雲麒!我說的沒錯吧!”

傅季珩興奮的拍拍裴蓁的肩膀,卻沒注意到裴蓁的神情,也不知是冷還是十分緊張,他不僅臉色慘白,就連雙手都在不住的顫抖。

待到雲麒與那些人完全分離,傅季珩便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前,雲麒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在這裏等他,有些吃驚的向後退了一步,恭敬道,“二公子好。”

“你看我把誰帶來了?”傅季珩一把扯過還躲在角落裏的裴蓁,“想他嗎?”

“麒兒……”裴蓁有些艱難的開了口,他全然失去了與傅季珩說話的神氣,反而變得畏畏縮縮起來,兩只凍得關節發紅的手交疊在一起,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勢放在哪裏。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比起傅季珩和裴蓁,雲麒顯的特別的冷靜,他自然的拉起裴蓁的手,輕聲道,“你們跟我來。”

“你怎麽又穿的這樣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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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角落的一間酒肆裏,雲麒解下自己身上的蓮青色披風遞給裴蓁,這件衣服不僅做工精美,就連衣服上的毛領也是雪白柔順,不知是什麽上好的皮毛。裴蓁用他凍得通紅的手不知所措抱着這件披風,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怎麽不說話?你是怕我怪你讓我搬走?”雲麒笑着遞給他一杯茶水,又看了看站在酒肆門口望風的一臉緊張的傅季珩,“還是怕我怪你還跟着他?”

“不是……”裴蓁有點害怕的搖了搖頭,嘴裏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麽。

他大概是想問,雲麒到底有沒有在酒館中看到他。

“爹。”雲麒微笑着開口道,“你別擔心,我還是你的兒子,要做的事情我也也不會忘。”

“我不是這個意思……”裴蓁見到雲麒微笑,心裏逼着自己放松了幾分,“你還是要學會自保……”

“嗯。”雲麒點了點頭,輕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麒兒,我們以後可能就不會經常見面了……”裴蓁的聲音越來越輕,“有件東西,你能不能留給我做個紀念……”

“什麽?”

“你母親留下來的金鎖……”

“好吧。”

雲麒無奈的點點頭,伸手從脖子裏取下一樣東西,那是一條紅繩拴着的吊墜,那墜子卻是一枚金子制成的同心鎖,這小鎖雕镂精細,做工複雜,正面是祝福同心合和的吉祥花紋,背面卻是一個複雜的篆字。

然而這枚小鎖卻只有一半,似乎是工匠有意為之,可以與另一半拼合起來。

裴蓁小心的接過金鎖,收進了自己衣襟內的荷包裏,又将荷包挂在脖子上,安穩的收了起來。

得月樓一角,鸨母綠衣帶着幾個濃妝豔抹的姑娘坐在裏面,綠衣打開随身的化妝箱,開始為幾個穿着輕薄舞衣的女子描眉畫眼。

“綠娘這麽早便來了?”得月樓的老板許聞風上前打了個招呼,“現在離入夜可還有好久。”

“晚上太冷,怕姑娘們受凍。”綠衣放下手中的胭脂,滿意的看看面前舞女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問道,“許老板,聽說前幾日你的生意好得很,怎麽這次卻要我栖鳳樓的姑娘?”

“快別提了,那些胡女可真難管。”徐聞風苦笑道:“她們的頭兒走了,其他人便說什麽也不肯留在這兒,這些人就是不如咱們這兒的姑娘善解人意。”

“她們的頭兒?”綠衣眼睛轉了轉,問道,“那個姑娘不是很火嗎,怎麽說走就走了?”

“也不知被什麽大官看上了,咱們惹不起。”許聞風笑道,“罷了罷了,反正我也有錢拿。”

“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傅季珩與裴蓁同雲麒分別後,雲麒便回到了雲侍郎的府中,只剩下了滿臉自豪的傅季珩和失魂落魄的裴蓁,裴蓁的手中依舊緊緊抱着雲麒送他的那件披風,卻始終沒有将它穿在身上。

傅季珩見裴蓁不理他,有點委屈的拍了拍裴蓁的肩膀。

“啊,謝謝二公子。”裴蓁敷衍的答了一句,卻沒有再說什麽。

“你現在去哪裏,要跟我一起去吃個晚飯嗎?”傅季珩笑着看看他,“我們去得月樓怎麽樣?”

“不必了。”裴蓁笑着擺了擺手,“我自己回家就好,你也快點回家去吧。”

“為什麽!”傅季珩突然停在原地,有些不太高興的扁扁嘴。

“為什麽……”裴蓁苦笑一聲,心中思忖了好久,還是緩緩開口道:“二公子,你究竟為什麽喜歡我……”

這句話一開口,就連裴蓁自己也覺得很是羞愧。

“那天……在醉仙樓裏我第一次見你……”傅季珩緩緩開口,“雖然是因為我那個大侄子給你吃了不好的東西,可是我還是……一直都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傅季珩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後來我想要找你道個歉,卻還是……我這個人智商不高,大家都這麽說,所以才會這樣一次次的傷害你……“

“你覺得你傷害我,所以就同情我?”裴蓁冷笑着看看傅季珩,“我又不是女人,為什麽要你的同情?”

“小蓁,我不是這個意思……”傅季珩笨口拙舌,“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個女人……”

“就這樣吧,二公子。”裴蓁冷漠的沖着他搖搖頭,“我不缺錢了,也不再要你做我的恩客了,從今天開始,我不賣了。”

“小蓁,對不起……你別這樣……”

傅季珩話音未落,裴蓁已是拔腿就跑,他似乎是在躲着什麽窮兇惡極的猛獸,既不敢回頭看,也不敢放松腳步。

直到跑出了這條巷子,他才敢緩緩的回過頭去,可是他身後空無一人。

傅季珩沒有跟上來。

黃昏時分,裴蓁已經繞着京城的幾條小胡同轉了一大圈,再确定周圍沒有別人之後,他靠着矮牆慢慢的坐了下來。

終于甩掉他了,裴蓁嘆了一口氣,心裏卻有些惴惴不安。今日在酒館受人白眼,又想到了雲麒那有些吞吞吐吐的話語,裴蓁一向脆弱的自尊心終于堅持不下去了。

假如別人知道雲麒認識他這樣的人,還不知道要說什麽樣的閑話,傅季珩玩個男寵沒什麽,只是對他而言,跟着傅季珩就如同在他的臉上刻着“私娼”兩個大字,讓他始終喘不過氣來。

而且此刻傅季珩沒有追着自己,心中應該也是十分失望,不過也好,對他來說自己不過是個玩物,而且他的腦子也思考不出來剛才自己突然發難的理由有多牽強,現在他最多也就是難受難受,回家再待個一陣,或者再見到什麽引人動情的那男女女,估計也就忘記了。

裴蓁這樣想着,拍拍屁股上的土從地上站起來,又不自覺的向後望了望,才慢慢離開胡同,走到了大街上。

快要過年,街市上人聲鼎沸,大家似乎都出門采買年貨。街上各個小攤擺了整整一路,賣鞭炮的,炸油糕的,賣頭飾的,寫對聯的,扶老攜幼,各個熱鬧無比。

裴蓁打了個哈欠,擡頭正看到一座高大的酒樓,那酒樓上挂着一個金光燦燦的大牌子,上書“得月樓”三個大字。

“今天我終于擺脫了大型犬傅季珩,就用他的錢提前過個年吧。”裴蓁摸摸袖口,想着裏面還有不少銀票未用,于是他潇灑的披上那件披風,把自己随身的藥箱藏在衣服裏,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得月樓的門。

然而裴蓁的豪氣還沒持續片刻,整個人就瞬間軟了下來,因為就當他剛剛準備叫一壺好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向他走來。

“呦,裴公子。”綠衣高興的朝他揮揮手,“你這是掙了大錢?要不要請我喝一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裴蓁已經喝得滿臉通紅。得月樓的酒果然是上好的佳釀,喝一杯只覺得入口綿軟,回味無窮,然而待你喝到一壺喝完之後,就已經醉的感覺自己快要上天了。

“別喝了!”綠衣一把奪過裴蓁手中的酒壺,,直接上手抓了一塊點心塞在他嘴裏,“聽你之前說的好像很高興,怎麽現在又難過起來。”

快要入夜,得月樓的人也是越聚越多,綠衣一向只見到裴蓁冷言冷語的挑傅季珩的錯處,卻沒想到他随便找理由甩了傅季珩後依舊難過,看着他一杯一杯喝得神情恍惚,綠衣也有一點擔心起來。

“綠衣,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卑鄙下賤。”醉的有些發昏的裴蓁大着舌頭,“明明是我下了藥求着人家,現在卻又對人家說這種話……”

“你下賤?你就是讓雲麒給刺激着了!”綠衣突然笑得花枝亂顫,“其實我們都下賤,我早跟你說過,我們本來做的就是不入流的事情,又何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我跟你說,你既然選擇了讓雲麒去個高貴的地方,就不要老是惦記着人家不方便認你!”

“是呀,雲麒本來就高貴……”裴蓁的聲音越來越輕,以至于他的後半句話聲音極低,像是在說給他自己。

“雲麒天生就是高貴的,不似我,天生就是罪人……”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可以嗎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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