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疑窦生

鹿鳴宴,乃是皇帝宴請科舉學子,用來表示皇恩浩蕩與國家對人才的器重之意。鹿鳴宴常在殿試之後的三四月左右,于皇宮撷英殿中的瓊林苑中舉行,三四月之交,正是杏花盛放之時,殿試高中的進士也被稱作“天子門生”,這些英才與皇帝一起于春日的杏林之中宴飲,正是象征着國家人才濟濟,蒸蒸日上。

今年的鹿鳴宴也如之前一般熱鬧,皇帝除了宴請新科進士之外,還邀請了文武百官一同入席,在文武百官之中,最為得意的要數戶部侍郎雲鏡,他的養子雲麒在殿試之中高中探花,并且據坊間傳言,若不是為了避着雲侍郎的身份,雲麒早已是皇帝欽點的狀元郎。

雲麒不僅相貌俊朗無雙,更是要比那些同屆進士要年輕許多,那副少年得志的面孔上甚至還帶着些許的稚氣,不由得讓人生出英雄出少年的感嘆

“瓊林苑中繁花似錦,繁花之中更是有探花郎俊朗如玉。”皇帝傅從明舉起手中玉盞,扭頭看向一臉謹慎嚴肅卻也藏不住笑意的雲侍郎,“雲愛卿為咱們大周養了個人才。”

“多謝皇上。”雲侍郎喜不自禁,連忙拉着雲麒跪在地上叩頭謝恩,雲麒初次面聖便不慌不忙,十分沉重淡定,倒是更讓皇帝生出十分的喜愛。

“探花郎名叫雲麒?”皇帝走上前去,一把扶起雲麒,也示意雲侍郎站起來,“朕的東宮太子名字中有一個‘麟’字,合起來正好是‘麒麟’。”

皇帝這句話說得不溫不火,臉面上也是十足的笑意,雲侍郎心中驚慌不已,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學生一定用心輔佐皇上,輔佐太子。”雲侍郎驚惶無措,卻是雲麒毫不驚懼的坦然跪下,“定使我大周海晏河清,江山萬年。”

“好!”

皇帝喜得笑容滿面,又問道:“探花郎,朕今日與你有緣,朕欲賜你官職,卻思索不到,你既然如此冰雪聰明,又有宏圖壯志,不如自己說一個如何。”

“皇上。”雲麒伏在地上,聲音卻是十分篤定,“學生願為大理寺少卿,願我大周江山千裏,再無冤刑。”

“那朕便賜你大理寺少卿一職。”皇帝一手扶起雲麒,一手端起酒杯,“小雲愛卿,朕與你初見便覺得十分有緣,你可千萬不能讓朕失望。”

“雲大人定不會叫父皇失望的。”

杏林之中,太子手持也手持酒杯走來,伸手為雲麒敬酒,“既然本宮與雲大人姓名中有緣,還一定要請雲大人滿飲此杯。”

雲麒伸手接過太子手中的酒杯,微笑着一口氣飲盡杯中瓊漿玉液,就在衆人喝彩時,他仿佛看到杏林中有一女子穿行而過,這女子身着宮裝,頭上帶着一簇鮮花,面孔嬌嫩嫣紅。她急急從杏林中擠到皇帝面前,撅着櫻桃小嘴嗔了一句,“父皇在這裏吃喝,怎麽也不叫兒臣?”

“景朦,來。”皇帝慈愛的看着那少女,伸手在她嬌俏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佯怒道:“朕正在與大臣們宴飲,你一個女孩子,怎麽也不管不顧的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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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新科進士嘛,我知道。”長樂公主傅景朦背着手走到低眉垂目的雲麒身邊打量一陣,又一把拉住了太子的手,格格笑道:“這就是新科狀元嗎?不知道才學怎麽樣,倒是長的挺俊俏!”

“這是探花郎。”太子微笑,伸手指向一處,“那位才是新科狀元。”

“探花就探花,‘探花’這名頭聽上去可比‘狀元’要風流許多~”傅景朦笑道:“你說是嗎,探花郎?”

這一次,向來淡定的探花郎雲麒卻是害羞的雙頰緋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鹿鳴宴結束之後,雲麒與其他士子一道拜謝皇上,準備離開,卻被太子叫住,燦爛日光之下,太子身着明黃色衣袍,頭戴鑲玉金冠,自然是貴不可言。只是他的臉色稍顯蒼白,疏朗眉目間卻透着掩藏不住的虛弱病态。

“探花郎要去哪裏?”

“皇上賜臣為大理寺少卿,臣想去大理寺看看。”雲麒的語氣謙和有禮,“大理寺中有不少陳年案卷,臣今日無事,所以想去翻閱一下。”

“小雲大人倒是勤勉。”太子友好的笑笑,問道:“小雲大人可介意本宮同去?”

“這……”雲麒不解其意,卻也還是點了點頭,“殿下不介意勞累,臣自然願意。”

“行了,出來吧。”在雲麒驚詫的表情裏,太子無奈的向身後花叢中招了招手,長樂公主頭上戴着用來隐藏的花瓣,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出現在了二人面前,太子無奈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可為你留住了你的雲麒同學。”

“公主……”

“你既然想看看卷宗,我們陪你一起去……”長樂公主紅着臉拽了拽太子的衣角,“對吧,哥~”

“好吧……”太子不好意思的看看雲麒,沖着公主點了點頭。

原來長樂公主早在國子監時就見過雲麒,這位公主深受皇上疼愛,做事也十分任性,她曾經穿着男裝在國子監中假裝求學,雖然沒有堅持了幾天,卻在無意中見到了雲麒。

衆多纨绔子弟中,唯有雲麒年少博學,眉目間還帶着幾分與衆不同的氣質,倒是讓這位公主記了很久,難以忘記。

如今在鹿鳴宴上見過雲麒,明确的知道了他的身份,任性妄為的長樂公主更是開心不已,一定要求着太子為她留住探花郎,太子向來愛護這個妹妹,便也同意了。

長樂公主與太子并非一母,而是皇上賢妃的女兒,賢妃入宮時年紀不大,嬌憨可愛,不解世事,很受皇上的喜愛。但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賢妃在生下公主當晚便匆匆去世,皇帝為之震怒,還下令處死了當時在場的産婆與太醫。

只是宮中另有傳聞,當時賢妃并非完全因難産而死,而是在暗地裏中了某種慢性□□,因為生産無力,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只是查無實證,除了遷怒太醫之外,皇帝也找不到其他的方向來排解哀思。因此才會對長樂公主傅景朦格外照顧,無論她如何任性妄為,都盡量滿足她的心願。

站在大理寺高大厚重的書架前,雲麒的眼神似乎變得格外認真,一向愛鬧的傅景朦也不敢說話,只是遠遠地望着雲麒的側影出神,看到自家小妹靈魂出竅的樣子,太子也無可奈何的。不過太子不知道雲麒與裴蓁的關系,他只覺得雲麒聰明優秀,若是真的能與公主有緣分,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而且在他心中還有另一番打算,洛子辛已不再是京官,傅季瑛又讓人難以信任,若是他能夠促成雲麒與公主的美事,倒是可以将雲麒拉攏在自己身邊。

此時,雲麒伸出一只雪白削瘦的手,微微踮腳從書架高處中抽出一本厚厚的舊書,輕輕抖去上面的灰塵,伸手翻動那好久無人問津的泛黃書頁,他扭頭看了一眼公主與太子,手竟然開始莫名的顫抖。

大理寺卷宗,一百零七頁,用毫無情感的館閣體記載着一個證據确鑿的案子:

太醫秦怡然,玩忽職守,不慎在賢妃的止咳藥中加入了生南星,致使賢妃輕微中毒,生産不利,着令抄家問斬,家眷流放東北撫遠,終生不得回京。

罪名罪狀,一一俱全,上面還留着秦怡然認罪畫押的紅色指印。

一瞬間,雲麒的面孔上慘白無色,他的手微微顫抖,一不小心将卷宗掉落在地,空氣中的微塵随着書本的掉落而揚起,在書架間窗口陽光形成的光柱間胡亂飛舞。

太子與長樂公主站在雲麒身後錯愕相對,皆不知道發生何事。

雲麒在皇宮中出盡風頭,裴蓁在寧王府中卻受盡白眼,傅季珩雖然愚笨,早課卻是不得不去,房間中又留下了裴蓁與脾氣不好的丫鬟青蘿。

“真不知道晚上做什麽,酒杯都扔在了地上!”青蘿故意揚着聲音罵了一句,卻不回頭看裴蓁,只當是在自言自語,“我只聽說過陽春坊出來的女子各個妖妖調調,沒想到這男人都不幹淨!”

裴蓁躺在床上,仰天長嘆,反複思索着如何提出自己想要洗個澡的心願,才不會讓青蘿感到反感。

“哎呦!”

裴蓁還沒有來得及出聲,就聽到了青蘿的一聲驚呼,他剛想開口問候一句,青蘿就已經掐着嗓子罵了起來。

“真是會玩!這麽厚的書都能弄在地上,我就奇了怪了,怎麽我家憨憨厚厚的二公子現在也變成了這樣!”

“書?”裴蓁突然探出頭去,“什麽書!”

“誰知道你們怎麽把書弄在地上,撞到姑娘我腳趾上了,哎呦呦,裴公子,你就不能克制一點嗎……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

青蘿的聲音尖的有些劃耳朵,裴蓁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他記得昨日他跌在地上的時候,地上的書明明有兩本,一本是被他不小心抽出來的,而另一本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掉在地上的。

靠着床榻的書架上都是一些厚重的書本,傅季珩從來不曾去動過他們,如果不是因為裴蓁踢到地上的書,這本書也絕對不可能被抽出來,而剛剛傅季瑛看到兩本書都掉在地上,卻只撿起了床邊書架上的這本,并且立刻将它放回到了原先的書架上,而另一本書到現在都還躺在地上。

難道……

“青蘿,這書架可曾動過!”裴蓁眼睛瞪着青蘿,有些焦急的問道。

“這書架這麽重,二公子又不看,好幾年都沒人願意去動它……”青蘿先是回答了一句,卻又突然翻臉開罵,“你當你真的是誰家的貴重公子,連個姑娘也不叫了,什麽德行……”

裴蓁又重新躺回到床上,他隐約覺得,在從來不碰書的傅季珩房間裏放這麽大的書架,又在上面堆着滿滿的古籍,這書架之後也許會有什麽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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