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九

陵越在離開江都之後，最先去了一趟青玉壇。

青玉壇建築在山間，曲徑通幽，郁郁蔥蔥林間偶見一兩房屋，也如仙境。

碧藍天空下，翠色的樹葉之間陽光折射出彩虹。

“師兄看，此處與天墉城相比，如何？”歐陽少恭道，順手添滿茶盞。

“青玉壇亦是清修之地，”陵越答，“各有千秋，何需相比？”

歐陽少恭笑出了聲，道，“師兄倒是将着不争之念悟的透徹。”

陵越也笑，“此處頗為清靜，天墉城與之相比多了份喧嚣。”

“這是在說我青玉壇名氣不如天墉城？”歐陽少恭反問道。

“有少恭在此，青玉壇再起興盛也不是難事，”陵越道，“只是，辛苦難免。”

“師兄肯留下幫我便少辛苦。”歐陽少恭道，聲音低了幾分。

突起了陣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和樹間鳥鳴交錯成一首自然的曲，湮沒了歐陽少恭言語。但陵越還是聽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作答。

歐陽少恭看到他的猶豫，溫和的笑，道，“留下來吧，陵越。”

陵越看他，那不是玩笑之語，四周安靜的聽得到樹枝上鳥兒跳動的聲音。

片刻，陵越微笑，伸手輕握住歐陽少恭的手，道，“好。”如願見到對方明媚的笑，又言，“但不能是現在。”

“我知道，”歐陽少恭道。

陵越言，“此次再回天墉城，我會與師尊說明我們之事，但，我終究是天墉城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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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少恭點頭，笑道“我明白，此事以後再說。”

陵越離開的時候，歐陽少恭送他。

“之後有一段時間，可能見不到了，”陵越道，“我會盡快處理手邊事情，然後來找你。”

“不必那麽趕，過幾日我要閉關，待屠蘇帶回月靈花後，便要全力研究仙芝漱魂丹之事。”歐陽少恭道。

“有你在此，我也可對屠蘇及其他人放心了，”陵越道，見歐陽少恭笑眼彎彎，心念一動，伸手将他一拽，輕柔的吻落在唇角。

歐陽少恭伸出右手輕撫他的臉頰，微微側頭，唇齒相貼。

“我等你。”

彼時歐陽少恭的計劃已近結尾，這樣的話也只在這心念微動的時刻說來。總覺得于彼此終歸是無妨的。

然對陵越而言，恍惚而過便如莊周夢蝶般，夢中蝶舞翩翩，醒來萬般皆空。唯在回首時，才驀然懂得，人世間命運的變化，總是來的這般悄無聲息。

手中雖然執劍，任需天意成全。

但人這一生，總有幾段記憶，幾幕畫面，值得用全部的記憶去珍藏。

“你是天墉城的新弟子吧，叫什麽名字？”

“在下青玉壇丹芷長老歐陽少恭。”

“你有夢嗎？”

“歐陽少恭已将琴川百姓盡數化為焦冥。”

“留下來吧，陵越。”

“何以飄零久，何以少團栾……”

“若有夢成那日，你可願回來渡我脫離苦難。”

“我……不……甘心……怎能……甘心！”

“你喜歡我。”

“有人同你說過嗎？從你的眼裏能看到萬丈星空。”

“在對他立誓。”

“要不，就留下一個陵越吧。”

“師尊！這樣夠了麽？”

稚嫩的童聲問道，擡眼望去，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少年，眉間一點顯眼的朱砂，提着桶水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桶裏的水偶爾随着他的搖晃灑出來。

“夠了。”陵越笑笑，接過少年手裏的水桶放在一邊，自己依舊蹲下來，不顧拖地的紫色大氅，小心翼翼的将樹根旁的泥土壓實。

“師尊，我來幫你澆水吧。”一旁的少年拿起木瓢舀了些水走過來。

“不用，我自己來，”陵越婉拒，“玉泱提水過來也累了，在一旁休息吧。”

被喚做玉泱的少年睜着圓圓的眼睛，一邊好奇的打量着師尊，一邊提問：

“師尊，你這是在種什麽樹啊？”

陵越笑笑，也不厭煩，有一句便回一句，“我在種下一個願望。”

“願望？”玉泱摸了摸頭，疑惑道，“那為什麽要把願望重在膳堂這裏呢？難道師尊也會餓肚子？”

陵越被他的童言無忌逗的抿嘴一笑，道，“因為願望要種在一切開始的地方，即使将來遺忘了，也依然留在眼睛裏，簡簡單單的就能想到。”

玉泱搖頭表示不解，小跑兩步走過去看細心澆水的陵越。那一個瞬間，被他的眼神震的再問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說不出的溫和與平靜，就像無風時波光粼粼的海面，不見波瀾，卻深幽的能掩埋下整個天空的故事。

微風輕輕搖晃種下的小樹，枝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這裏能聽到不遠處天墉城弟子三三兩兩的笑語聲，卻不甚清晰。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陵越轉身提起水桶欲走時，玉泱又忍不住問道，“那這樹會長大麽，以後會結果子嗎？”

陵越笑笑，伸手摘下一片樹葉遞到少年的手裏。

少年跟在他身後離去，将那樹葉緊緊的攥在手裏。

“會的。”

陵越輕輕地回應就那樣飄散在風中，如夢醒時蝴蝶破碎的翼，再無跡可尋。

不論過去多少年，玉泱從未忘記過師尊那日的眼神和說過的話。

秋日的陽光溫暖昏黃，他走到膳堂外，如幼時那般摘下片微微發黃的樹葉攥在手中。

我在種下一個願望，種在一切開始的地方。

而今，亭亭如蓋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