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碗姜湯

蘇得志一家吃完早飯收拾了碗筷沒多久,大門就被人敲響,心裏頭帶上了些納悶兒,這是誰一大清早的就過來串門兒?

拉開門時站在外面的人讓他一愣,這一臉憔悴的樣子顯然是昨兒晚上沒睡好,“餘小子,你這麽早過來是有啥事兒?”

聽到他的問話餘峰露出個苦笑,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大早上就來打擾人家,“叔,我們家屋頂塌了,想問問您村裏有沒有泥瓦匠。”

“啥?”

眼前的人把眼睛一瞪還沒來得及回話,剛喂完雞撫着袖子走過來的劉荷芳神情一變,快步上前把人打量了一遍,“你受傷沒?”

對方首先挂念的是他的安危,讓餘峰的心裏升騰起一股暖流,他笑着張了張手,回道:“我沒啥事兒。”

見他身上确實沒什麽傷痕,劉荷芳才松了口氣,想想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他那個破房子肯定撐不住,瞧他這精神狀态,估計也不是今兒早上塌的,卻到現在才找過來,心裏還怪心疼的,“你這孩子,還找啥泥瓦匠,家裏頭先前補屋頂的泥料還有,讓你叔去跟你收拾,費那錢作甚。”

村裏頭的人沒那麽多講究,房子有點什麽小缺小漏都是自己個兒上,時間長了都是一把好手。

“這……”餘峰有點不太好意思,自己麻煩人家的已經挺多了,這回再讓人家去幫自己修屋頂,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就這麽定了,嬸兒說了算。”劉荷芳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拒絕,擺了擺手沒給他機會,剛好自家雙兒洗好碗筷踏出竈房走過來,她一把将人扯到身邊,“把阿悅也帶上,從小沒少跟着爬高上低的,能幫幫忙。”

被她拽住胳膊的蘇永悅茫然的眨眨眼睛,還沒搞清楚事兒是怎麽個事兒,又被推了一把說讓去院後的雜物房拿泥料。

對方一通雷厲風行的指揮,餘峰就是想拒絕也已經喪失了機會,只好抿了抿唇把話咽回去,頓了頓又道:“謝謝嬸兒,謝謝叔。”

“別老一天到晚謝不謝的,到了西山村那就是鄉親鄰裏,以後我們有啥事兒也得找你幫忙,都是一樣的。”怕他心裏有什麽負擔,劉荷芳拍了拍他肩膀安慰。

蘇家父子倆跟着他回到小破房子,瞅了瞅缺了個洞的房頂,比他們想象中好一點,梁柱什麽的倒是沒有問題,修補起來也不太費事。

知道餘峰這肯定是啥也沒有,要用到的梯子鏟子他們直接帶了過來,在院子邊上找個地方和好泥培就能動手了。

村裏面的人蓋房子大多都是土磚泥料,磚瓦那些是論個賣的,要花費不少銀子,大多人都用不起,只有個別手裏富裕的才能住青磚瓦房。

蘇永悅跟蘇得志忙活着和泥培,餘峰對這些也不懂,想了想轉身去了竈棚,把木桶裏剩下的水倒進竈臺上的木盆裏,提着空桶出了門,打點水這種事他還是能幹的。

踏出門的時候喉嚨有點發癢,擡手掩在唇邊輕咳了幾聲,腦袋也感覺有點發懵,他猜測着多半是昨天夜裏着了涼,如今這副身子真的是不頂用。

聽到動靜的蘇永悅擡頭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收回視線看看父親這邊已經用不上他幫忙,擡手跟對方示意了下就去了竈棚。

之前劉荷芳送過來的東西裏,一些調味的基本也有考慮到,他在放食物的地方翻了翻,很快摸出一塊兒老姜來。

為了省銀錢,他們着了涼大多不會去找什麽大夫,都是熬個姜茶喝兩天就沒事了,再不行就去山裏找找草藥,鄉下人大多身體健壯,這點小毛病很快就能好。

不過餘峰在他眼裏是個身體“柔弱”的,喝姜湯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是聊勝于無,他這會兒看着也不大嚴重。

洗了姜切成細絲丢進沸騰的水中,跟着放了些基本的調味進去,雖說是用來治病的,但總歸也得能下咽才行。

完事了他就撥小火,把鍋蓋子蓋好,任它去炖煮,自己回了已經和好泥培的父親身邊,幫着他把梯子架好。

蘇得志才剛剛爬上梯子頂,餘峰就提着桶水回來了,看見他爬了那麽高就把桶往門口一放,大步向前幫着扶穩梯子,仰頭道:“叔,還是我上去吧。”

聽到他的聲音蘇得志低頭看了眼,一翻身就坐在房檐上,動作挺利落的,一看就是常幹這活兒,“你會修屋頂嗎?”

一句話就把餘峰問的啞口無言,他要是會修屋頂,也不用一大早就去請人幫忙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蘇永悅看他一眼,只覺得這人越來越蠢,唇角抿出一個小小的弧度,轉開視線看着父親在房頂上忙活。

他們在下面除了偶爾給對方遞遞泥料,也幫不上什麽其他的大忙,仰了半天的腦袋脖子都是酸的,餘峰低下頭擡手揉了揉。

看見他動作的蘇永悅倒像是想起了什麽,撒開虛放在梯子上的手轉身走開,靠近竈棚的時候已經能嗅到一股濃濃的姜味。

他掀開鍋蓋看了眼,整個人都淹沒在升騰的熱氣中,擡手在眼前扇了扇,從旁邊拿過陶碗,盛了滿滿的姜湯進去。

餘峰帶着些疑惑看着他那邊,心裏暗道對方是肚子餓了嗎?竟然會在他這裏煮東西,可随後又想起他找過去的時候,蘇家似乎剛吃完早飯。

還沒等他思慮清楚,竈棚裏的雙兒就端着碗回來了,還直接遞到他跟前,濃郁的姜味沖進他的鼻息,下意識往後避了避。

看他躲開蘇永悅還當是他不願意喝,眼睛一瞪就把姜湯送到他嘴邊,熬了半天這家夥敢不喝試試!

回過神的餘峰這才反應過來對方這是給他的,以前感冒的時候這玩意兒也不是沒喝過,自然知道它的作用,所以是聽到他先前的咳嗽特意熬的?

姜湯的熱氣飄到他的臉上,似乎一下子能溫暖到心裏去,讓他的眼神柔和了些,看着對方還不滿的瞪着他,沒有拒絕他不客氣的好意,向前一湊就喝了口。

姜湯這種東西當然是不那麽利口的,只是放了調味進去也沒有那麽難喝,順着喉嚨到肚腹中,整個人都感覺暖了起來。

微垂着眸喝湯的人卻沒注意到蘇永悅不自然的神情,漢子竟然直接就着他的手喝讓他有些不知如何反應,捧着碗的手也有些僵,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收回來。

他正在猶猶豫豫的時候,一碗湯幾乎就被餘峰喝見了底,姜湯跟中藥一樣,千萬別去回味它的味道,一口氣喝完就沒那麽難了。

坐在屋檐上的蘇得志糊完一鏟子泥培,低頭正打算讓下面的人再盛些上來,正正看到自家雙兒喂人喝湯的一幕,心中莫名一動。

餘峰喝碗湯松開扶着梯子的手用袖子擦了把嘴角,覺得滿嘴都是姜味兒,但出了身汗倒是感覺有點沉的腦袋舒服了很多,“謝了,永悅弟弟。”

喝都喝完了,蘇永悅再不自在也沒法表達什麽,抿了抿嘴角轉身去竈棚洗碗,只是掩在發絲下的耳尖染上了些薄紅。

三個人忙忙叨叨了一上午,除了破損的那一塊,其它有隐患的地方也都塗了一遍,避免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他可不見得每次都那麽幸運。

臨近晌午,沒等餘峰發愁怎麽請幫了他大忙的兩個人吃飯,劉荷芳就過來了,說是已經做好了飯,想着他們這邊應該也忙的差不多了,所以來叫人。

麻煩了人家還要讓人家請自己吃飯,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但是拒絕的話對方顯然又要不開心。

稍稍思索了下,終究是沒說什麽不去的話,反正現在自己欠人家的已經越來越多,以後慢慢還就是了,總是扭扭捏捏的也太過矯情。

将東西簡單的收拾過,洗去手上沾染的泥料,他們扛着東西一道回了蘇家,路上遇到過幾個鄉民,停下來聊了兩句。

“最近餘小子可是跟你們走的近,莫不是有什麽打算?”一個中年漢子瞥了眼走在後面的兩個小輩,笑着開口打趣,倒是不帶什麽惡意。

蘇得志想起他先前看到的情形,神色微微一頓,很快就擺擺手笑鬧着回道:“你這人可莫要瞎說,壞了兩個孩子的名聲,娶不了媳婦兒嫁不了郎君,準上你家讓你給說親去!”

“嗬,這我可擔不起,擔不起!”那漢子趕緊笑着拱拱手叨擾,不過玩笑歸玩笑,他們也都是知輕重的人,自是不會當真四處亂說。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餘峰雖是聽了明白,卻沒往心裏去,蘇永悅于他而言就像個弟弟,兩人之間沒有暧昧,自然也就不會覺得尴尬。

倒是他身邊的雙兒略有些不自在,側眸看了眼一臉平淡的人,微抿了抿唇感覺也跟着冷靜了下來,垂眸盯着地面不再被那些入耳的話影響情緒。

晌午頭都是要趕着回家吃飯,幾個人也沒有攀扯太多,簡單打趣了幾句就相互道別離開。

到了家蘇永悅沒有讓自己娘親忙活,自己徑直去了竈房盛飯,餘峰想了想,也放下東西跟着去了。

看着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在院子裏的桌前坐下的蘇得志眼底帶上些沉思,收回視線對身邊的媳婦兒道:“你覺得餘峰這孩子咋樣?”

“自是個好的。”劉荷芳在他面前的碗裏倒上晾好的白開,頭也沒擡的回答:“性子穩不浮躁,也知道感恩。”

都說村人憨厚老實,但真正在這裏生活就會明白不全是這麽回事兒,有些個肚子裏的花花腸子那是多得很,淨想着怎麽沾別家便宜,眼皮子淺的很。

餘峰這個孩子,打他清醒之後就越瞅越稀罕,這長了一副好相貌,不管幹什麽腰杆子也都是挺的直直的,光精神頭就跟村裏的小子們不一樣,更別說行為也是進退有禮,叔叔嬸嬸的叫的人十分舒坦。

“那你說……他是不是個做郎君的好人選?”蘇得志看他眉眼裏都透着喜歡,也就試探着開口詢問。

他話一出口,劉荷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詫異的擡眼看他,見他神情認真不似玩笑,收起驚訝神色,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說實話,若當真是把雙兒交到這樣的小子手裏,她是會安心許多,雖說他目前身無長物,可以稱得上一貧如洗,嫁給他開始的日子必是會過的凄苦些。

可他若是對着自家雙兒好,那些個便都不重要,再不濟還有他們二人在後頂着,總不會真難到過不下去。

這些天兩個小輩的相處他們也看在眼裏,阿悅的脾性倔強又暴躁,少不了使性子的時候,餘峰卻每每都能包容,笑呵呵的讨饒示弱。

雖說他們疼寵自家的孩子,但心裏清楚雙兒如今的地位如何,他們貌似男子,孕育子嗣也更加不易,稍稍有些家底的都不願意娶回去做正妻。

便是他們先前考慮過的洪武家,也是話裏話外的表示過,做好将來容納女子進門的準備。

但這些于他們而言還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那漢子是不是當真能對他好,他們看上洪武也是覺得他性子憨實,不管怎樣定不會欺負他家雙兒。

他那邊如今算是沒了指望,他們就得給自家雙兒找尋新的出路,餘峰是個不錯的人選,至少從目前看來是如此。

“再處處看吧……”劉荷芳思慮良多,心中還有些猶豫,“他如今記憶全失,什麽都不記得,從前是否娶妻也不知曉,更何況他被撿到時雖渾身是血,衣着卻金貴,萬一有一日想起些什麽……”

她的未竟之言蘇得志是聽明白了,神情一頓倒也覺得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剛好此時兩個小輩端着飯食從竈房走出來,點了點頭便沒再說什麽。

把東西放在桌上的兩個人毫無察覺自己是被讨論的對象,雖覺他們氣氛古怪,但到底是長輩的事,沒有開口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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