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水
蘇永悅站在籬笆門外向裏張望了幾眼,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人影,唯一的一間屋子門緊緊的關着,這一大清早的,他一時不敢确定對方是沒睡醒還是出了門去。
他出不了聲沒辦法喊人,又不好直接闖進一個單身漢子的家裏去,竹條交錯成的籬笆門也沒法兒敲,他心裏有些為難,想着是不是待會兒再來。
“永悅弟弟?”
但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辦,身後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微微一頓轉過身去,出了滿頭汗的人就已經靠近了過來。
為了提高自己的體能,餘峰每天一大早就要去附近跑幾圈,完了再回來吃飯,之後就會去山上逛逛,采采野菜什麽的,剛好晌午下山的時候順帶在河裏游兩圈,既鍛煉身體又洗了澡。
這會兒他就是剛跑完步回來,一眼就瞅見了站在自家院外的人,氣息都還有些沒平複就迎了上去。
蘇永悅等他用袖子擦了臉上的汗水平複呼吸,便把手中抱着的包袱遞了過去,動作間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铛聲。
餘峰顯然沒有忽略這聲音,目光一轉就順着看了過去,先前自己送出去的手繩正戴在對方的腕子上,因為方才的動作,鈴铛還在微微的晃動。
他沒伸手接東西卻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讓蘇永悅有些許尴尬,他一把将包袱塞到對方懷裏,收回手拉着袖子遮了遮紅色的手繩,只是很可惜,那一陣悅耳的脆響卻是沒法掩蓋。
雙兒将包袱按進自己懷裏時,餘峰隐約間能夠嗅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他亦很清楚那是什麽,唇角不覺勾起笑容。
自己認真挑選的禮物有被對方好好的使用,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心情十分愉悅的事,而且這兩樣似乎都十分的适合他。
他抱着包袱把視線又往雙兒用手遮住的腕子上落了落,思索了下誇贊道:“你戴着很好看……也很好聞。”
蘇永悅聽到他這話卻是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後紅色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臉頰,神情驟然變得兇狠,瞪了他一眼就轉身快步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逐漸遠去,餘峰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後半句話說的有些不妥當,似乎帶着幾分調戲的意味在裏面。
縱然神經大條如他,也難免的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擡手摸了摸鼻子,這怕是又把人惹惱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哄回來,他心裏這麽想着,眼睛裏卻流露出或許他自己也沒發現的笑意。
直到雙兒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轉身推了籬笆門進院子,人正在氣頭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別追上去火上澆油了。
回去喝了口水緩解喉嚨的幹渴,餘峰把對方給的包袱打開,裏面放着兩套嶄新的粗布衣服,針腳縫的十分細密,一看做的人就很用心。
他提起一件上衫在身前比了比,估摸着應該是合身的,只是現下自己一身臭汗,不想髒了這幹淨的衣裳,不然就上身試試。
他把衣服重新折好放回去,手掌放在上面輕摸了摸,想起方才紅着臉落荒而逃的人,不覺又露出笑容,平日裏再怎麽的渾身是刺,到底還是個臉皮薄的孩子。
看過了新做的衣裳,他便去了竈房打算給自己弄點東西吃,昨兒他從住的不遠的嬸子家買菜的時候順便也買了幾顆蛋,這東西放在這裏十分金貴,村人自家都不常吃,大多是用來換錢。
餘峰會買倒也不全是因為嘴饞,而是他這具身體着實是不硬朗,天天吃糠咽菜的不行,偶爾該吃些好的稍微補一補。
他從醒來到現在也有小半個月了,比起剛開始那會兒已經好上了許多,每日基本的那些運動都在逐步加量,相信再過上個把月便不是現下這般了。
填飽了自己個兒的肚子,簡單收拾過,他提了院裏的一個籮筐拎上,家裏的柴快燒完了,他打算到山上撿些回來,順便再找點野菜野果什麽的。
他盤算着等到身體更好的時候,說不定還能逮點野兔野雞,他每次進山都能看到這些小東西偶爾蹦噠着在眼前晃。
關好并沒有什麽實際作用的籬笆門,他手扯着籮筐上的繩子挎在一邊的肩膀上,轉身走開的挺拔身姿就像是背着杆槍。
軍人的舉止習慣十幾年如一日的貫徹進他的骨血中,或許應該說,早已印刻進了靈魂,縱然是換了具軀殼也沒能遺忘。
他喜歡現在平淡的生活,但也願意銘記從前的習慣,因為這是他熱愛的過往,是會保存一生的記憶。
他常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那場車禍,自己真的像原先設想的那樣娶妻生子,所過的生活會不會也像現在一樣平靜。
答案總是否定的,那個世界早已染上了太多浮華,便利的交通早已讓所有平靜之地無處遁形,即便是曾經和奶奶生活的那個村子,也早就已經改變了。
餘峰微挑了挑眉,或許像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安排,雖然這樣想有點對不起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
“啊!!蘇永悅你放開我!!”
一道十分尖利的聲音傳進耳朵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了河邊上,熟悉的名字讓他下意識就擡頭看了過去。
遠遠的就能看見穿着粗布衣裳的人正揪着一個雙兒的後衣領,扯拽着似乎打算往跟前的河水裏丢。
餘峰看見這樣的場面微微一愣,連忙加快了腳步靠近過去,嘴裏邊喊道:“永悅弟弟,快把人放開!”
聽見其他人的聲音李柳驚慌的情緒中頓時升騰起喜悅,還沒來得及叫救命,就感覺領子後面的手跟着一頓,他趁機掙脫開往後退了兩步。
餘峰趕到跟前見人已經被放開就松了口氣,這裏的河水不淺,要是不會游泳的掉進去肯定要嗆水,若有個什麽好歹就糟糕了。
“餘大哥,他、他欺負我!”李柳一轉頭就看見熟悉的臉孔,逃過一劫的恐慌讓他紅了眼眶落下淚水,腳下一軟就下意識伸手想去扶對方的胳膊。
“你這身上怎麽都濕了?”看清楚蘇永悅模樣的餘峰卻剛好關切的向前一步,錯開了那只扶過來的手,也沒注意到對方晃了晃差點坐倒在地。
蘇永悅知道自己現下的樣子有些狼狽,剛對上漢子的視線就後退了一步側過頭避開,同時擡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滴,卻後知後覺的想起袖子也早就濕透。
以往總是精神的雙兒現在像是個落湯雞,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窘迫,微縮着身體,看的餘峰這個自認當哥的略有些心疼,但還沒等他開口再問,在場的第三個人就先開了腔。
“他自己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落了水剛好被我看見,怕丢人就要把我也扔下去,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李柳氣憤的瞪了濕淋淋的少年一眼,對于跟前傾慕自己的漢子不關心被吓壞的自己而去關心對方亦有些不忿。
聽到那人當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蘇永悅眼神一狠就想上前,但是看了看眼前的人,卻終究是停了動作。
“是這樣嗎?”餘峰垂眸看着擰緊了眉頭的人,他當然是不打算聽那花枝招展的雙兒一面之詞。
但他這般沉靜的詢問聽在蘇永悅的耳朵裏卻更像是質問,他擰着衣擺的動作一停,擡眸對上凝視他的眼睛。
他這一擡頭的動作,餘峰卻剛好看到他鎖骨上的一道傷口,邊緣還帶着些青紫,不知道是不是磕到了哪裏,擡手就想觸碰,“你這裏……”
蘇永悅并不愉快的往後一讓避開他的動作,隐隐有些刺疼的鎖骨讓他用手碰了下,拿開的指尖上沾着些血絲,他一皺眉就想用袖子擦拭,手腕卻被人握住,連帶的剛好捏住晃動的鈴铛,止住了清脆的響聲。
“河裏的水不幹淨,你別用濕掉的袖子去碰,會感染。”握着他腕子的手指接觸到了一小片皮膚,冰涼的觸感讓餘峰皺了皺眉。
雖說現在天氣已經較為炎熱,但上晌日頭溫和的時候還是有些涼,整個人掉進水裏必然是會冷的,再穿着濕衣服待一會兒怕是要着涼。
他松開對方的手,扔了籮筐在地上,脫掉身上的外衫披在雙兒的身上,手掌輕握着他的肩膀,“先回去換衣服。”
還帶着對方身體溫度的衣裳将他包裹住,讓蘇永悅方才因為他的詢問有些焦躁的心情被安撫,他有些微愣的看着對方包含擔心的眼神,一時間竟忘了避嫌掙開他。
“你們、你們……”似乎已經完全被無視的李柳顫着手指他們,光天化日的竟敢這般親近,還披一個漢子的衣服,簡直不要臉,“不知廉恥!”
他氣惱的跺跺腳,想這漢子當真是三心二意,前些日子還對他傾慕有加,現下就和別人勾三搭四,哼,還好他已許了人家,并未将這人放在心上!
他的聲音讓蘇永悅回神,擡手一擋就将漢子的手撥開,兩手攥着那件衣服略緊了緊,濕發掩蓋下的耳根有些發紅。
被他擋開了手餘峰也沒在意,回頭看向那跟先前一般打扮惹眼的人,道:“這位雙兒可莫要胡說八道。”
“我說錯了嗎?”李柳手插在腰上擡高了下巴,對他們發出一聲冷哼,“一個雙兒這般和漢子挨挨碰碰,真是好不要臉!”
“你……”
餘峰話才剛出口,蘇永悅就一把将他撥開,幾步走向似乎得了理的人,一個漢子跟雙兒争論太過不像樣子,還是他來解決更為合适。
“你、你想幹嘛?”他一靠近李柳就開始慌了,“蹬蹬蹬”的往後退了幾步,卻還是被對方一把揪住了衣領扯過去,“你可不要亂來!”
蘇永悅上下掃了眼瞬間慫掉的人,微沉了沉眸光,一把扯住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往身邊一帶就放在自己肩膀上,落下的手輕搭在他的腰際,放松了身體輕靠向對方,變成了被扶着的姿勢。
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驚的僵了身體的李柳瞪大眼睛,不明白他這是要搞哪一出,想把人推開卻被擡眸瞪了一眼,瞬間停住動作。
站在一邊的餘峰卻有些明白了他此舉的用意,默默的背上自己的籮筐,順便收拾了沒洗完的衣服。
身上濕透了披着件漢子的衣裳,不管他是自己回去還是被自己送回去,路上遇了人都說不清楚,但身邊跟着個雙兒就不一樣了,最起碼不會讓他們過于的浮想聯翩。
李柳在被迫扶着他往家走的時候也恍然明白了過來,頓時咬着牙暗罵對方狡詐,但苦于不是他的對手只能不情願的幫了這個忙。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因為記恨上次的事将他推到河裏了,差點讓自己吃了虧不說,現下還得送他回家,這人把整個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沉死了,當誰都像他那般有一身小子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