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壽宴

老人家過整歲時通常都要大辦,多請些人熱鬧熱鬧,說是能招些福氣,村裏便是不那麽富裕的人家,每到家中長輩整歲的時候也多半會擺上幾桌。

蘇家的老太太今年整六十,也算是大壽,在壽辰前幾天就請了村裏親近的人家到時候去吃酒,家裏忙的熱火朝天的。

蘇得志雖說是被分了出來,但又沒斷了關系,自然是要回去幫忙,劉荷芳近來也每日都跟着去了。

只有蘇永悅不樂得見那一家子,爹娘也怕他去了控制不住脾氣,就讓他在家裏老實呆着,直到壽辰當天才一大早的提前跟着回去,幫着忙叨忙叨晌午的宴席。

今天請了不少人過來,所以桌子板凳的也跟鄰裏們借了借,在堂屋和院子裏共擺了六桌,圖個吉祥的數,過壽而已,雖說大辦,但到底不是婚喪嫁娶,也不會那般的誇張。

蘇永悅瞅見這樣的排場就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的氣音,從他們家要走了整三兩的銀子,結果就擺了這麽幾張桌子。

等他被打發到竈房去幫忙,白眼更是要翻到天上去,菜色倒是有魚有肉,但顯然也用不了那般多錢,連只雞都沒舍得殺,菜還是自個兒家種的。

“堂哥,你過來了。”蹲在地上幫着洗菜的蘇草看見他就站起身,迎上來露出笑容。

有些日子沒見,對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人也清瘦了很多,顯然是過得不舒坦,蘇永悅皺了皺眉,擡手捏了下他的臉,肉都拎不起來。

竈房裏除了他和孫秀蘭,還有幾個請來幫忙的婦人,這會兒正忙的熱火朝天,沒人有功夫注意他們兩個小的。

蘇草看他神情不怎麽好看,還當是因為裏面的吵鬧煩躁,用沒沾到水的手背推了推他,道:“這裏能忙的過來,你出去等着開席就成。”

蘇永悅沒順着他的力道出去,拽着人在他剛才洗菜的大盆邊蹲下,挽了袖子就下手,顯然是要幫忙的。

見他願意待在這兒,蘇草倒是也不說什麽了,伸出手繼續洗菜,邊道:“難得家裏有件熱鬧事,你也能回來看看。”

蘇永悅側頭看了他一眼當作是回應,爹娘平日裏也會抽個空過來走動走動,他是完全不樂意的,上回難得的來一趟也是因為不放心這人。

去跟老太太打過招呼的劉荷芳踏進竈房裏,看見他沒惹什麽麻煩老實的蹲在那兒幫忙洗菜才放下心,挽了袖子去幫其他人。

就是知道竈房裏只有孫秀蘭在所以才把他打發了過來,雖說跟他們之間的關系算不上好,但從不主動招惹,倒是能彼此相安無事。

等到院子裏逐漸嘈雜起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竈房的菜基本上都已經備好,只等着開席盛上去。

平時村裏難得的有件熱鬧事,能有個由頭坐在一起樂呵樂呵大多數人都是高興的,院子裏都是互相攀談的歡聲笑語。

因為現下的天氣,晌午的日頭最是毒辣,在太陽底下坐着吃完一頓飯指不定就要中了暑氣,所以蘇家昨天就臨時在院子裏撐了粗布做臨時的棚子,桌椅都擺在下面,算是有了一塊陰涼地。

像是村長他們這樣有些身份和比較親近的人家都是坐在堂屋的兩個席面上,自然是比外面好受一些的。

蘇家的幾個小輩也都被安排在外面,孩子們都年輕,熱些也就那麽回事兒了,指不定吃沒兩口就要跑掉。

一直到菜都端上去,準備開席的時候不樂意跟他們打交道的蘇永悅才從竈房出來,他悶在裏面大半天出了一身的汗,但比起跟那些人一桌吃飯,他寧願待在裏面。

蘇草見他滿臉的不高興,伸出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怎麽說也是老太太過壽,他總這麽挂着臉又要被人抓着由頭說教了,到時越發的不愉快。

感覺到他的動作,蘇永悅才緩了緩臉色,反正他跟爹娘說好了,吃完飯就先回去,不在這裏多待,這麽一會兒忍忍便是。

只是他想要安安靜靜的把飯吃完就走人,其他人卻沒想讓他痛快,幾乎是屁股剛挨到凳子,有人就開了腔。

“呦呵,這不是阿悅堂哥嗎,有些日子沒見了,怎的還是這般的……”說話的人特意拉長了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随後便笑了笑沒有開口。

蘇永悅夾了口菜放進嘴裏,連眼皮子都沒擡,顯然不願意搭理他。

開口的人叫蘇智淵,是他小叔蘇得才的兒子,今年約莫着有十五歲了,因為他爹的緣故識些字,有那麽點小才氣,只是跟蘇得才一個德行,肚子裏有點墨水就愛擡着下巴看人。

沒得到他的回應,蘇智淵竟然也沒有生氣,反而拿起手邊的酒盅一擡,道:“許久未見堂哥甚是想念,弟弟我敬你一杯。”

蘇永悅還沒有表示什麽,蘇草先皺了皺眉,替他開口道:“堂哥是雙兒,不好飲酒,莫要為難他了。”

一般姑娘家和雙兒都是不怎麽喝酒的,蘇永悅自然也是沒有沾過,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就是覺得那玩意兒辛辣又難喝,不好入口。

“對啊!”蘇智淵突然用空着的手一拍腦門,自己把那一盅酒喝了,晃着杯子笑道:“堂哥總是那般悍勇,我都差點忘了他是雙兒來着。”

他的話音都未落下,席間就響起幾聲輕笑,除了坐在他另一側的蘇梅和蘇有財毫無顧忌,其他幾個安排跟他們坐的同村小輩也都低頭笑出聲。

蘇永悅的脾氣全村沒有人不知道,惱起來不管是誰他都敢動手,确實稱得上悍勇,哪有這般的雙兒。

被這般當着衆人的面諷刺,連蘇草都有些不愉悅,只是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桌上的手就被人按住。

今天來的時候爹娘千叮咛萬囑咐,讓蘇永悅莫要招惹麻煩,有什麽不好聽的話聽聽也就過去了,暫時忍上一時,這般的幾句言語其實也不至于讓他動氣。

“來,各位,今兒是我娘親的六十大壽,讓我們來敬她一杯,祝她老人家福如東海。”

倒是也沒有再給他們争執的機會,堂屋裏就傳來蘇得才提高的聲音,為了方便幾桌人能看到,堂屋的門是大敞着的,讓屋裏也不至于顯得冷清。

兩鬓斑白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坐在正中的位置,穿着一件暗紅色的衣裳,臉上挂着樂呵的笑容,看着倒是十分的慈眉善目。

他這麽一帶,周圍頓時都是此起彼伏的祝壽聲,一時間熱熱鬧鬧的一副歡慶景象,只有蘇永悅低頭吃東西,面無表情。

他應該稱之為奶奶的這位老人,從他記事起心就是偏的,仿佛他爹是撿來的孩子一樣,再加上娘親只生了他這麽一個雙兒,更是越發的不待見。

蘇得才有些才氣會說話,三言兩語就能把人哄的喜笑顏開,最是受她寵愛,蘇得文雖說嘴笨,但勝在他沒有主心骨,十分的聽話,娘親說什麽就是什麽,也招她喜歡。

只有他爹蘇得志,雖老實肯幹,但既不會說話又有自己的主見,難免就有讓她不順心的時候,兩相對比之下,心自然是要偏的。

因為這些緣故,蘇永悅又是個雙兒,哪裏還能入的了她的眼,每次看見他就像看見讨債的,比起蘇草來還要不待見幾分。

“可憐堂哥了,雖有心祝福,卻開不了口,當真讓做弟弟的心疼。”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默默的吃東西,剛送了祝福的蘇智淵笑着開口,哪有半分心疼之态。

“可不是嗎,妹妹也是心疼的緊呢。”蘇梅随着他開了腔,一雙眼睛看着吃菜的人,滿眼都是嘲諷之色。

聽着他們倆在那裏一唱一和的說話,蘇永悅總算是擡眸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個冷漠的弧度,又撇開了視線不再理會。

蘇梅微皺了皺眉,沒想到他今日這般的沉得住氣,還想讓他發發脾氣鬧些麻煩,給他的兇悍之名再添一筆呢。

“要我說啊,讓這麽個啞巴來幹什麽,話也說不出口還挂着一張臉,看了平添些晦氣。”蘇有財嘴裏嚼着的菜還沒有咽下去,就十分嫌棄的開口,附帶一個毫不掩飾的嗤笑。

他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毫不顧忌,從不在乎什麽臉面不臉面,讓桌上其他本來只是看戲的人不免的都有些尴尬,只低頭扒飯當自己不存在。

“哥哥怎能說出這般話來……”那兩個明裏暗裏的嘲諷也就算了,他這般□□裸的就給人難堪,蘇草的臉色都難看幾分。

“哪裏有你一個雙兒說話的份,還嫌這些日子給家裏丢的人不夠!”他不開口倒好,一開口蘇有財越發上火。

“啪!”

筷子被人拍在桌子上的聲響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過去,一只安安靜靜的人面沉如水,盯着他的眼神十分冷漠。

“怎、怎的?我說錯了?”蘇有財被他這舉動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就挺了挺腰,揚着下巴看他,“你們這兩個雙兒,除了會給家裏丢人還會……你要幹嘛?!”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永悅就按着桌子站了起來,看着對方下意識往後一仰身,勾唇露出個冷笑轉身從席上離開,往後院的方向去了,估摸着是去茅廁。

他一走,一桌子的人都下意識的松了口氣,從小到大他打過那麽多次架,在他手裏吃虧的漢子也不在少數,只要是他一發脾氣就跟不要命似的,實在是不好招架,跟一個雙兒認真動手,也丢了他們這些小子的臉啊。

蘇草見他離開有心想跟上去看看,周芬卻偏偏這時候叫他去給屋裏的人加些菜,他只能收回擔憂的目光去了竈房。

倒是蘇梅的眼睛一轉,湊在蘇智淵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而後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她就起身往後院去了。

蘇永悅會離開自然不是去上茅廁的,他只是心裏窩着火不能發,所以出來透口氣,免得一時控制不住掀了桌子。

耳邊的敬酒說笑聲逐漸變的遠去,讓他緩緩的舒了口氣,飯沒有吃上幾口,那些人的嘴臉卻讓他直犯惡心。

聽到小雞稚嫩的叫聲,他轉頭瞥了眼不遠處的雞圈,擡步走過去蹲下,有人靠近大雞小雞們還以為要開飯了,湊到他跟前擠成了一團。

他伸出手在一只黃澄澄的小雞腦袋上戳了下,被小家夥啄在手指頭上,不疼,有點癢癢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好了那麽一些。

他收回手放在膝蓋上,面容柔和下來,看着沒有得到東西吃的雞崽們不滿的叫着散去,搖搖晃晃的繼續鬧騰。

“堂哥,前頭那般熱鬧,你怎的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裏,可是哥哥的話惹你生氣了?”

剛剛覺得心情稍放松了些,身後傳來的女聲便讓他微微皺起眉,側了頭看過去,果然是自己不待見的人正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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