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晉
江雪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抓回自己的思緒,又将目光掃向窗外。學生們已經開始自由活動了。彭然高挑的身影在籃球場上來回奔跑着,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的異狀。那一晚,他趁着江雪睡着後離開了。過了兩天之後江雪從門縫地下拾到一張機票,終于趕在春節之前回了家。再然後開學、上課,彭然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雖然她心中微微有些不甘,但這也不失為一個最好的結局,直到陳子軒的出現。
江雪很難分清楚自己對陳子軒的關注有多少是因為這孩子可憐的身世,有多少是因為自己的同病相憐,又有多少是因為心裏對彭然的那份不甘。
人們審視靈魂的時候,往往會發現其實是在凝視着深淵。江雪想知道自己在深淵最黑暗的地方究竟藏着一些什麽,現在,彭然的一封辭職信将一切解釋得合乎圓滿。她不在乎這個班上少了幫手會不會亂作一團,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管教這些難搞的小孩,她只想問問他,那一晚究竟算怎麽回事?
相較于□來說,江雪更喜歡激情過後的那一段時間,兩個人沒有索求、沒有争奪,就那樣安靜而□地坦誠相見。她難以相信男人在前戲或者進行中的話語,那裏面摻雜了太多的欲望;卻總是很難抵抗他們在事後的那一句句低吟和傾訴。她反複想着彭然那天中午醒來之後緊致的懷抱,她不願意告訴自己,那只是欲望與內疚。或者,這些原本就該由他來告訴她。
辦公室的門又一次被敲響,江雪擡頭看見陳子軒。
“江老師,我可以進來嗎?”陳子軒很乖巧地詢問。
江雪的心頭又隐隐地疼了起來,這種近乎見外的禮貌是多麽地熟悉。陳子軒的安靜如同他的冷漠,可當他出聲或者接近的時候,那種寒冷反而更加沁人心脾。清瘦的身子、深刻的輪廓,上周也就是看着他這樣單薄地站在風裏不動彈,走近前去才發現已經燒得滿臉通紅。就算沒有彭然在那裏鬧心,自己也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陳子軒的吧。
“快進來,怎麽了?”江雪沒有問他為什麽不跟同學一起自由活動,畢竟太過涼薄的性子在這群好熱鬧的孩子們之間是不可能讨喜的。就連對自己,好像他也從來沒有接近過。這次主動來辦公室找她也是頭一次呢。
陳子軒向前挪了幾步,微微低下頭,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江雪,抿抿嘴唇,“老師,對不起。”
江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說這個,她突然有一點被感動的——被自己感動,因為自己能夠終于讓陳子軒有所改變。這種感動顯然有些不合時宜沖動,于是她忙回話,“別這樣想,你沒做錯什麽。”
“不,如果不是我,班長就不會辭職了,您也不會發那麽大的脾氣。”陳子軒些許激動地把話說完,就直直地看着她,仿若不讓他擔下責任就不依的樣子。
江雪有些失然地笑起來,“別那樣想,這的不是你的錯。如果說一定要改正的話,老師希望你能和同學們多交流多溝通,好嗎?許多問題是要大家一起才能夠解決的。”說完,鼓勵地看着他。
陳子軒有抿了抿嘴唇,“老師,你準備讓誰做班長?”
江雪有些詫然他的問題,本來這是不方便提前告知單個學生的,但她心中确實已經有了答案,“黃飛,他一直做清潔委員,做事情也比較負責。”關鍵是他太老實了,大家都不好意思欺負他,江雪心裏想。
“那您還需要選個新的清潔委員。”
江雪有些期許地看着他,眼中有些明了,有些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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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軒緩緩對上她的雙眼,輕輕地說,“我想試試。”
江雪在班上宣布了新的幹部安排,學生們果然有些蒙。不等他們反抗,她便趕忙宣布放學。周五連住讀的學生都回家,人人急着走,也就沒什麽反對的意見了。結果等學生走光,江雪才發現,整間教室只剩下新晉清潔委員陳子軒和自己,原本應該做清潔的那組人都跑得沒影了。
非暴力不合作,江雪心裏想。無奈地笑笑,看着陳子軒,有點對不起他的感覺,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勸慰。
陳子軒也笑起來,還是那樣淡然,“沒事的,老師,我自己來。”
“算了吧,一整間教室你自己不顧來的。我周一來了讓他們補清潔。”
“不用了,”陳子軒彎腰拾起掃帚,“我不急着回家。”
江雪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子軒的爸爸一出差就是十天半個月,這段日子估計又走了。看着清瘦的人兒彎腰掃地,掃了一眼淩亂的教室,去到教室後門拿了一把掃帚,“我也沒啥事,幫你吧。”
陳子軒有些笑笑地看着她,扭頭繼續掃地,“老師周末沒什麽活動嗎?”
江雪有些意外陳子軒會主動跟她說話,還是很感慨自己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終于讓這個小自閉在健康的路上又邁了一大步。欣慰地笑笑,回答說:“我對涼山城不熟,認識的人也不多。”
“也是,”陳子軒繼續道,“涼山城除了山就是山,沒什麽特色。”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江雪趕忙解釋,“我這人本來就比較懶,不太喜歡到處跑。”
“老師是宅女?”陳子軒笑着地擡起頭。
江雪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應該是什麽表情,只好吶吶地說:“那也不是吧,我只是不知道該去哪裏罷了。”
陳子軒看出了她的尴尬,又笑起來,“其實涼山城的山還是不錯的,老師沒事的話,明天和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江雪很驚訝陳子軒原來也有好朋友,但想自己周末确實很無聊,于是也就順嘴應承了下來。
回到寝室,李可早已包袱款款地回家度周末了,江雪順手打開電腦,看到張言在線,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聲招呼。
“還沒睡?”
“小雪下班了?”
“嗯,今天周末,沒有晚自習。”
“辛苦了一周,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吧。”
“嗯。”
“小雪?”
“?”
“我想你了。”
江雪猶豫了一下,回複:“嗯,我也想你了。”
那邊打過來一個大大的笑臉,“小雪乖~”
江雪有些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手足無措,忙回複,“你忙完了早點睡吧,我要做飯了。”
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好的,小雪好好吃飯吧。”
下線,關機。江雪在腦海裏狠狠地搜尋了一下張言的樣子,卻發現翻來覆去都是彭然的臉。
張言大江雪6歲,是同校學生物的師兄,早年畢業之後直接去了美國讀博士,好不容易熬到明年準備畢業,年紀一大把了也沒空解決個人問題。張媽媽在公園鍛煉的時候遇上同樣着急江雪終身大事的江媽媽,一拍即合地把兩人二一送作堆。那時的江雪正值畢業準備支教,心中無限感慨萬千良多,也需要有人分享格外寂寞的情懷,于是沒有排斥與張言的聯系。聽張媽媽說張言對自己感覺也不錯,于是就一直這樣靠着網絡聯系着。人的年紀大了終歸是要有個歸屬的,但張言就是自己的歸屬嗎?江雪說服自己相信。
感情是一種太過玄妙的東西,看不清的時候很容易一頭沖動地栽進去,最終卻害得自己遍體鱗傷,回頭細數傷口的時候才發現,理智才應該成為一切的主宰。江雪有時候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那些亂七八糟,無一不是在頭腦發熱荷爾蒙過量的情況下鑄就的悲劇,漸漸地就給自己下了一條鐵律:理智和感情起沖突的時候,無條件服從理智。
理智告訴她,現在的孤單和寂寞都是暫時的,鳳擇良木而栖,張言雖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歸屬,但總好過和扭七扭八的小屁孩糾纏不清。
道理說出來,任何反駁的理由都沒有,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麽樣做。只是,如果能夠怎麽決定就怎麽做的話,也不會和彭然糾纏不清的吧。又想想,怎麽叫做糾纏不清呢?明明是人家吃幹抹淨不見蹤影了,就算糾纏也是自己不肯放手啊。醒醒吧,江雪老師!
一晚上睡得極不安穩,天剛蒙蒙亮便再也睡不着了。随手煮了碗面條,拿了兩袋餅幹做幹糧,江雪出發去學生宿舍樓下等陳子軒。
“江老師啊,這麽早過來?”看門的阿姨正好出門倒垃圾,看到她便湊過來打招呼。
“嗯,今天跟學生們去爬山。”江雪笑笑。
阿姨回憶了一下,說,“是不是那個什麽陳子軒啊?”
江雪有點奇怪阿姨怎麽會記得自己班上學生的名字,這座宿舍樓住着全校的住讀生,少說也有兩百來人,陳子軒剛來沒幾天就被盯上了?
阿姨看出江雪眼中的疑惑,繼續解釋,“就是那個新來的準學生吧?唉,造孽啊,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那幫小魔頭,三天兩頭把他的東西扔出寝室,那孩子也不知道知道告狀,就自己撿回去。碰到幾次想幫他教訓一下那些小鬼,他還不讓,說是鬧着玩。挺招人疼的一孩子。”
江雪想起黃飛告訴自己說陳子軒被人欺負,看來他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呢,那種感同身受的心疼又湧了上來。
阿姨沒有留意江雪的異樣,接着說:“這整個周末也就他一人不回家,我也沒好多問。你直接上去他寝室吧,403.”
江雪點點頭,徑直爬上了四樓。
403就在樓梯的旁邊,江雪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沒有人應聲。房間裏傳出幾聲奇怪的“嗚嗚”聲,江雪有點疑惑地繞到窗戶邊想探個究竟。
“江老師?!”陳子軒的聲音有些驚訝地從背後傳來。
江雪回頭看到清瘦的少年端着漱口杯,毛巾随意地搭在白淨的肩膀上,全身休閑的樣子,似乎是剛起床去到洗手間裏洗漱了回來。“嗯,我今天起得早,就提前過來了。”
陳子軒有些了然地笑笑,用鑰匙開門,“您稍等我一下。”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門後湊到江雪的腳脖,吓得她差點尖叫出聲。低頭一看,一只椒色的雪納瑞正在她的腿上來回拱着。
陳子軒用手将它摟到房間裏頭,歉意地看着江雪,“對不起,江老師,它比較粘人。”
江雪有點驚訝,“你在寝室裏養狗?”
陳子軒充滿愛溺地看着那只雪納瑞,“養了兩年了,我不在家它就不吃飯,保姆沒辦法又給我送過來學校的。你不會揭發我的吧?”
江雪仿若看着第八大奇跡一樣看着陳子軒眼中不斷外溢的柔情,果然悶騷啊……不過看他那樣子,根本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揭發。不過一個寝室四個人,其他人有沒有意見就難說了。怪不得阿姨說他的東西會被其他人扔出來。
“不是人人都喜歡狗的。”江雪彎下腰,揉揉狗狗毛茸茸的腦袋,小家夥陶醉地嗚嗚叫着,原來剛才的聲音是它發出來的。
“您肯定喜歡!”陳子軒很肯定地說。
“你憑什麽知道?”
“呵呵,”陳子軒不說話,低頭笑起來。眼睛融成了星辰,柔柔的綴在溫潤的面頰之上,江雪看晃了神,冰山融化的時候原來這麽動人心魄。“反正我知道。”
江雪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什麽邏輯?
小家夥又湊過來嗚嗚地撒着嬌,江雪忍不住多摸了兩把,“叫什麽名字啊?”
陳子軒正背過身挂毛巾,聽到問話動作呆滞了一下,幽幽地說:“小雪。”
作者有話要說: 真想每章都H……
有好心的童鞋給我點意見吧,每章都H行不行啊……
我決定cj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