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鴕鳥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涼山城整潔的街道上,良好的隔音效果讓車內空間安靜的難免有些尴尬。

“什麽時候學會開車的?”江雪率先打破沉默,在這麽靜下去,她擔心自己還能不能夠控制住情緒。

“一出去就學了,在那邊不開車太不方便了。”輪廓分明的臉龐依然帶着溫和的笑容,目不斜視地注意路面的狀況。

“呵呵,那倒也是。”

冷場。

“沃爾沃的車?挺貴吧。”明顯的沒話找話。

“嗯,父親是出車禍走的,我媽現在很看重安全性能。”

繼續冷場。

說嗎?不說嗎?怎樣說?一直覺得自己能言善辯的江雪從沒有感到過如此無所适從。雖說彭然的态度很禮貌、很謙和、很不介意,但正是這種毫無道理的寬容讓她愈加無法開口。也許這就是理虧的感覺?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是鴕鳥一只,特別是當自己做錯事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就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沙土之中,以為眼不見心就能不煩。說她是個主動型的吧,卻打心眼裏不願意做那個虧欠別人的人;你說她是個被動型的吧,卻又絲毫不希望失去對生活的掌控。

隔了這麽久遇見彭然,還是在他父親去世之後,不說點什麽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也不符合自己一貫的做事風格。但這樣貿然地開口,究竟好不好呢?

無論如何,先把這段路撐過去吧。“你在瑞士……”

“江老師,”彭然打斷她道,“不好意思,我開車的時候不習慣分散注意力,所以,有什麽待會到了再聊不急,如何?”繼續地目不斜視。

只感到熱血上湧,江雪沉沉地悶下頭,不再言語。

視線的餘光掃到他的手指,長長的,還是記憶中那般骨節分明,正在穩穩地握住杠杆、幹脆地換擋、轉向。修長的腿仿若鋼琴演奏一般地踩踏,加油或者剎車。

人們常用“男人是血管中流淌着汽油的動物”這句話來形容雄性生物和這鋼鐵怪物的奇妙組合,江雪今天才是第一認真觀察并且發現,開車時的男孩好像突然就會變得很成熟,又或者,他原本就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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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好像沒地方停車。”過了半晌,彭然的聲音再次響起,“稍等一下吧。”

江雪擡起彎得快要斷掉的腦袋,匆忙向外打量着,小小的招待所門前确實沒有停車的地方,而汽車駛向的居然是馬路正對面的M高中。

守門的大爺不知道去哪裏了,連帶着校門洞開也沒有人管。彭然似乎沒有意識到什麽不合适的,腳下一帶便快速駛入早已放了寒假的空空校園。

持續的低溫已經蕭瑟了校園的大部分植物,失去生氣的教學樓也仿若灰色的水泥怪獸,在這原本寂靜的空間裏制造着冷清的氛圍。

江雪手指緊緊扒在把手上,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

幾乎感覺不到震顫,車穩穩地停在了教學樓後的兩層小樓前面。

故意的嗎?心中的揣測越來越明顯。

“我想抽根煙,不介意吧?”他沖着她微微傾下頭。

有些失神地擺手,思路混沌成一片,為什麽要學會抽煙呢,不喜歡這個樣子,卻又好像不再有什麽教訓你的立場了。

“我也覺得在校園裏抽煙不是個事兒,”從衣兜裏掏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燃唇齒間的香煙,彭然無奈地苦笑,“可我每次開車都覺得特別累,不提提神擔心撐不回去。”

試圖解釋什麽嗎?江雪來不及揣測,只是接下話茬,“為什麽開車會覺得累呢?”

“不清楚,知道爸爸走了之後就這樣,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煙頭伸出車窗外輕輕地彈了彈。

在長指間輕微跳動的紅光,點點指向的正是江雪從前住過的宿舍。蕭瑟的寒風中,早已空置多時的門窗都有些老舊的印記。一陣涼風從車窗縫隙中透過來,急急地侵襲上她尚未做好準備的內心……

紅色的外套,紅豔的唇齒,還有那惹事的紅酒;暗夜的哭泣,絕望的抱緊,還有那無奈的放棄……往昔的一切,順着那忽明忽暗的煙頭,就在她本已不平靜的心頭翻騰,嘶吼,仿佛要将人的靈魂也撕裂成碎片才肯罷休。

“我媽那邊的事情,你們別太介意了,”吐出一陣飄渺的煙霧,在狹小的車內空間灑下一片昏暗,“她只是不甘心我爸就那麽死掉罷了。”

“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江雪喃喃道,試圖去理解李妍不可理喻的偏執。

“看不出來你也有向佛之心呢。”抿着唇,彭然用力地将煙頭擰滅在車內的煙灰缸中,“明天就能拿到機票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吧。”

除了點頭,江雪想不出其他任何合适的反應,“那個,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說完,逃也似的打開車門,快步走向校園。

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學會了開車、學會了抽煙,可能還學會了如何與其他的女人打交道,而我,也有了新的人陪在身旁抵禦寒冬,誰說這不是一種幸福呢?兩條原本就不該相遇的軌跡,如今不過是回到應有的位置罷了。

打開房間的門,子軒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床沿上翻閱着什麽。

“去哪兒了?”雖然很少去主動問他什麽,此刻還是忍不住出口,随便說點什麽也好,只是不想讓神志再這麽搖擺下去。

“哦,”男孩微微擡頭看了看她,“回去原來家裏拿了點證件。”

“你剛才就是去辦這事?”将外套挂進衣櫃,随他坐在床沿上。

“嗯,不想讓你犯忌諱,所以幹脆自己去了一趟。”陳子軒一邊繼續翻閱,一邊沖她安慰地笑了笑。

“我說過不介意的。”有些惱怒他的自以為是,禁不住提高了一些音量。

“好了,乖,”湊上前吻了吻她的唇,“下次一定叫你去。”

淡淡的一吻,似乎平息了心頭的很多漣漪,江雪看着他手中的材料,問道,“話說回來,你取這些證件回來做什麽?”

終于找到一本冊子,男孩一邊确認一邊說到,“我的戶口本。”

“戶口本?”江雪有些驚異,“你的戶口沒有轉到學校去嗎?”

苦笑着搖搖頭,“你忘記我是以特長生的名義保送的了?不需要轉戶口的。”

“那你的住所地?”

“還是涼山城。”說着,将冊子翻到那一頁遞給她看。

第二天早上,陳子軒終于肯叫上她,一起去為父母掃墓。

兩張黑白照片記載了陳家父母相識的最初,男人沉沉的臉上沒有什麽笑意,女子溫柔的唇角讓江雪想起子軒某些時候的神情,雖然知道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還是很自然的覺得有些莫名的相似。

“你和阿姨有些相像呢。”輕聲說出心裏的想法。

“可能吧,”少年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麽,“我爸爸不怎麽喜歡講話,那種性子搞銷售只有吃虧的份兒……”搖搖頭,繼續道,“以前媽媽在家時都是她管我。”

江雪沒有說話,難怪他對彭家佑那麽反感,這冷冷性情的男孩也許只有把母親當作最親的親人吧。

“我媽是個很能幹的人,”看着父母的照片有些微微失神,“家裏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辦,小到針頭線腦,大到家用電器,基本上都能搞定,”幽幽地嘆了口氣,“憑我爸的條件,能找到這麽個媳婦确實靠運氣。”

“你爸看起來也挺不錯的啊。”讪讪地說道,看着照片上顯得有些老相的男子,江雪想起自己和他打過的幾次為數不多的交道,鞠着躬,反複說道,“江老師啊,我們家子軒就拜托您了。”确實沒有彭家佑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卻讓人願意相信那發自肺腑的真心。

“什麽不錯,”陳子軒有些無奈的搖頭,“我爸文革的時候因為‘反革命’坐了7年牢,放出來已經被徹底磨沒了脾氣。如果不是因為好心救了我舅舅,我媽是肯定不會跟他的。”

江雪很少聽到他講自己家裏的事情,所以沒有插嘴,默默的聽着。

“可惜他命中注定了孤家寡人,到頭來十年了也沒能讓我媽生下一兒半女,最後沒辦法了才決定收養一個,也就是我。”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臉上依然是一幅淡然的神态,仿佛事不關己。“那時候我已經一歲多了,過沒多久就開始記事,媽媽從來都沒隐瞞過什麽,從一開始就告訴我,我是從福利院抱養的。”回頭看向江雪,“你說她是不是因為懶,所以才不願意費神騙我?”

“不是這個原因吧……”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不想要他有着如此悲觀的态度。

“那恐怕是跟你一樣,想把生活過的簡單一些,結果卻逼得身邊人不得不複雜起來。”有些悲哀的況味浮現在那讓人心碎的清秀面容上。

作者有話要說: 咔咔,日更哦~

昨天晚上回頭看了看自己最近寫的內容,發現偶這文還真是慢熱……

原本是想單純地寫寫關于老牛吃嫩草的故事,可是寫着寫着就不受控制了,夾雜了很多自己在其他事情上的看法,情節走的也有些慢了,反省ing……

不過,各位着偶滴親們(特別是積極留言的gg、漂漂貂和終于回來了滴落落^.^)請放心,只要是故事就一定有結局,只要條件允許,偶就會日更……兩眼放光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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