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舍
看着他又轉過去的臉龐,江雪只覺得如鲠在喉。
莫名的,就是不想讓子軒知道自己和彭然還有聯系,昨天回去也只是推說車站人太多,沒有買到票,絲毫沒有提及是他送自己回來的事情。
只是,只是不想讓他不舒服罷了。
做賊心虛?肯定不是,江雪想。她從來不相信什麽天長地久,每次看到李可被書上那些破鏡重圓的故事感動的熱淚盈眶,只會冷冷一笑。這是一個變化太快的年代,我們身邊都有太多誘惑,即便是每天相伴的人,都會有離開的可能,何況天涯海角?
那就是羞愧吧。我們都願意把最好的那一面展示給自己愛的人看,李妍說出那句似有似無的話之時,并不擔心其他,只是不想要子軒知道她曾經的無奈與殘酷。現在,對待彭然的态度,更多的恐怕還是覺得對不起他,而這其中的緣由,總是不好講給子軒聽的。
手機隐隐的振感從靠近心口的位置傳遞到身體的每一寸神經。
“我,我想去下洗手間。”磕磕絆絆地解釋道。
依舊溫婉地一笑,“讓你早上別吃那麽多,去吧,我等你。”
急沖沖地随他手指的方向奔去,清晨墓園中彌散在空氣裏絲絲的涼意也沒有讓她冷靜下來的力量。
躲到牆後才掏出震動不止的手機,仿若她那顆禁不起考驗的心,赤&裸裸地在手中跳動不止。
“……喂?”奔跑之後的氣息依然不平。
“江老師?”淳厚的聲音帶着幾分懷疑問道,“你的聲音怎麽這麽不穩?出什麽事情了嗎?”
“沒,沒什麽,剛才在走路,沒聽到電話鈴聲。”努力的平息那喘息。
“呵呵,這樣啊。”那邊很禮貌地沒有繼續追問,“我給你們定了下周一的機票,已經放在招待所的前臺了,記得去取。”
“噢。”就這樣了嗎?就這樣結束了嗎?
電話那頭也沉默了片刻,“我年後要回去瑞士,母親那邊的情況,還是會及時跟你電話聯系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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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
電話挂斷,那一聲聲斷線的蜂鳴都拷問着她的靈魂,心頭這戀戀不舍的感覺,究竟是什麽緣故?
陳子軒父親當年入獄之後便與家人斷了聯系,出來後遇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蔡叢燕。如今兩人都已經去世,與涼山城的最後一絲關系也随着彭家佑的死煙消雲散。
從墓園回去城區的路上,江雪都禁不住感嘆生命的無常與變遷。誰能料到百年之後又會有多少人在我們墓前感到悲傷難過?只有好好珍惜現在,才有幸福的可能。
看到兩張機票,陳子軒好脾氣地笑了笑,理所當然地接受了江雪“黃牛黨力大無窮”的邏輯,接下來的幾天只顧馬不停蹄地打理父母身後的瑣碎事宜。陳家本來的房子也被托付給靠得住的中介公司,除開李妍那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他的生活已經徹底地從這座城市剝離開去。
直到登機離開,江雪也再也沒有接到過彭然的絲毫音訊,按下關機鍵的那一刻,也終于與這個帶給過她無限歡欣與憂愁的城市作別。
飛機扶搖直上,劃破長空的那一瞬,陽光從雲層間直直地穿透過來,天地煥然一新。
不同于涼山,S城四周都是平原,即便是寒冬中,冷空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天氣帶來的好心情讓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股節日的喜慶氣氛中。
陳子軒一手牽着江雪,一手拿着兩人的行李。社區裏進進出出的人偶爾會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們,感覺她會微微笑着打招呼回去,自己心裏的緊張又增多了幾分。
終于走到她家門口,忙不疊地放下手裏的東西,站直了整理衣服。
“好了,醜女婿總要見岳母的。”江雪笑笑地将他耳畔的一縷發絲捋到耳後。定定神看着清秀的少年,“放心吧,你肯定是滿分。”
陳子軒也說不清為什麽心裏會突突跳個不停,原以為自己早就寵辱不驚了。
輕輕敲過門口,聽到房內的腳步聲漸近,他忍不住在此深呼吸,調整好臉上的表情。
一位身材微胖,看起來頗有精神的婦人大開門來,盯着站在江雪旁邊的他檢閱了幾秒鐘,眼神中有些驚豔,“小雪,這就是子軒吧?”
微微傾身,“伯母好,我是陳子軒。”
江雪帶着幾分得意地沖母親擠了擠眼,“媽,我們回來了。”
并不寬敞卻收拾整潔的空間裏,處處彌散着一股溫馨的味道,陳子軒環首打量着這普通的二居室,心下漸漸平靜。
江媽媽忙出忙進地準備晚飯,江雪則跟手跟腳地追在她身後撒嬌,絲毫不像她平日在他面前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完全回複了小孩心性。
其他的,以後再說吧,陳子軒默默地告訴自己。
晚飯後,江媽媽在客廳看電視,陳子軒自告奮勇地洗完碗,轉進江雪被臨時征用為客房的卧室,看到她正在床頭翻閱着什麽。
輕輕地走過去,枕在她肩頭,“幹什麽呢?”
“唔,”扭過腦袋在他臉上不出聲地啄了一口,“查點資料。”
陳子軒不說話,将她手中的那本冊子反過來看了看,“《民事訴訟法》?”心頭重重一沉,“姐,我們先好好過年,別急着想這些好嗎?”
“傻孩子,”江雪沒有理會他語氣中的不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是江律師做事的一貫原則。雖然彭然答應勸勸他母親,但是我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啊。”
陳子軒有些無語,只是堅定地奪下法條,幾分耍賴地去吻她。
沒有來得及多想,江雪只是應和着那需索的唇瓣,每次争論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在她看來既是一種悲哀,卻也是一種必然。
“咳咳。”江媽媽的咳嗽聲在客廳裏響起,驚得二人急忙跳開,然後看着彼此一樣潮紅的面頰,對視而笑。
“走吧,陪媽媽看電視去。”江雪拉着他走出房間。
入夜,陳子軒躺在江雪的床上,摸索着遺留着她氣息的每一寸痕跡,心中滿溢一份難以言語的踏實,緩緩入睡。
隔壁,江雪在黑暗中與媽媽并肩而卧,回想在涼山城的際遇,心中有些唏噓,翻來覆去睡不着,聽得江媽媽在旁邊幽然道:“小雪啊……”
“媽,你也沒睡着啊?”
“嗯,”江媽媽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清醒,“子軒比你小多少?”
江雪原本交雜的心突然沉下來,“三歲零四個月。”
江媽媽半晌沒有說話,此時的沉默在江雪聽來如同絞刑的繩索,一寸寸地吊緊了她那顆心。
“怎麽了?”有些不耐,更多的卻是緊張。
“我今天見他,驚了一乍,這孩子的皮相太好了。”江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
江雪卻忍不住笑了,“媽,長得好看不行,難道我找個武大郎您就滿意了?”
“小雪,媽不是這個意思,你曉得,”似是有些難為情地開口,“你爸爸生得就很不錯,所以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江雪在相冊中看過自己父親的樣子,劍眉星目,氣質朗朗,很符合上一代人的典型審美觀。雖然自己的母親也不差,但這樣一個男人總是有些故事的,江媽媽雖然沒有講過,但她也隐隐約約地知道當年父親離開的緣由。
她頓時停住笑,聽母親慢慢講起。
“你知道父母除了失去孩子,最傷心的是什麽?看着孩子走自己走過的路,卻又無法阻止。這也我一直很擔心你個人問題的原因。”幾分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有些疲憊,“你從小就和我像,好強、吃不得虧、喜歡漂亮東西,”江媽媽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模樣,話語間多了幾分欣慰,“可當你總會慢慢長大,我以前希望你找個年紀大一點的,靠得住一些,只可惜那張家……”
“媽,過去了的事情就別提了吧。”江雪覺得張言沒有把真實情況說出來,自己終究是欠他的。
“哎,覺得可惜罷了。後來你說起子軒這個孩子,家庭環境雖然複雜,但只要本人對你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江媽媽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是你本身就比他大三歲,如果相貌一般也就算了,可現在這個樣子,我擔心你以後會吃虧啊。”
江雪沒有說話,只覺得沉沉的黑夜壓在頭頂上,重重的。
江媽媽繼續道,“而且你明年就要畢業,他還要在學校待三年,都在S城還好說,如果工作找在外地,怎麽辦?”
“我,我本來就沒打算離開S城啊……”江雪有些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媽媽不希望你為任何人委屈自己,”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就算不考慮一年後,三年後他畢業,你們打算怎麽辦?”
“他可能也要繼續讀研吧。”沒有了家事的牽絆,陳子軒在學業上有了更高的目标,這是江雪早就知道的。
“小雪,那時候你已經27歲了,”江媽媽心疼地說,“你還要繼續等兩年,等他畢業,然後參加工作,就算他不會重蹈你爸爸的覆轍,你們還要等多久才能結婚?”
江雪沒有馬上搭腔,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下意識地不會用母親這種悲觀,或者說更加現實的态度來分析答案,“我們可以早些結婚的,現在學校管得不嚴。”
“那結婚後呢?你們準備靠什麽生活?靠什麽買房子?媽媽不怕你們跟我一起住,但是他一個男孩子怎麽擺正自己的立場,你想過嗎?”江媽媽的言辭中充滿了對女兒未來的擔憂。
“他,他父母也有留一些財産下來,安頓好他這幾年問題不大,房子的事情,”江雪遲疑了片刻,“把他家在涼山的房子處理掉,就能會在S城安頓下來了吧。”
“哎,”江媽媽長長地籲了口氣,“小雪啊,媽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很多事情自己要想清楚。”
江雪沒有再說話,挪上前去将母親緊緊抱住。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落落~在親親的支持下繼續偶的蝸牛速度情節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