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姜妄是姜煊陽 月光下,青絲如瀑,一身……
從江市去丘溪縣,可以坐汽車也可以乘船。為了讓學生們領略“白浪橫江起,槎牙似雪城”的壯闊景觀,增加寫作素材,學校決定帶大家乘船前往。
高二包括陽光班在內,一共有十五個班級,但年級組只租到了十三條船。最後決定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四個班擠兩條船。這種小船乘客量不大,空間狹窄,一個班一條船還可以,擠兩個班就格外難受。十三、十四兩個吊車尾班級,學生大多有錢又混賬,不是吃苦的料子,大家一合計,幹脆兩個班學生自己出錢,租了一條豪華大船。
出發當天,十三條小船圍着一條兩層豪華大船,衆星拱月一般,格外風光。十三、十四兩個班級的調皮男生還上了頂層,等大船從別班小船路過時,就嘻嘻哈哈逗女生,扔零食給別人,或者跟別班男生叫罵。
大家都心情輕快,少男少女各有躁動,開點玩笑也沒人介意。只要不太出格,老師也不太管他們,由着大家嬉鬧。
大船從陽光班的小船邊開過,一堆男生起哄,“師傅慢點開,就跟着他們!再靠近點!”
出錢的是大爺,開船師傅就跟着陽光班的船不緊不慢地開。
一堆男生擠在二樓護欄邊,沖陽光班的小船喊——
“任雪伊,吃不吃薯片?”
“何梓藝,接着,酸奶。接住了,別他媽摔爆了……”
“哎呀,卧槽,讓你們班田老師躲開一點,我香蕉砸到他!”
田老師瞪他們一眼,“小兔崽子們。”
一船人轟然大笑,陽光班的也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姜妄跟胥霆一群人坐在二樓船尾,大家在打鬧,他無精打采地趴在護欄上,要睡不睡的。
一堆人鬧得他有點煩,困頓地打了個哈欠,下意識掏煙,被班主任瞥了一眼,又不爽地收了回去。
“妄哥,你昨晚偷雞去了啊,這麽困?”胥霆往他身上靠,“季眠在那兒呢。”
姜妄懶懶掀一下眼皮,看見季眠趴在小船窗戶處,露出半張側臉。她沒跟同學們打鬧,自己靜靜趴着。
“喂,季眠!”大船上有個男生開始大喊她的名字。
姜妄眼風掃過去,見十三班一個男生拿着個蘋果,沖季眠喊。
胥霆看看姜妄,又看看那男生,下意識皺眉,完球了。
那男生沒注意到姜妄的目光,還在興致勃勃逗季眠,“我請你吃蘋果啊!接住……妄哥……”
他蘋果沒來得及扔出去,人就被姜妄拽到了後面一排。
姜妄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很不友好,哼笑了一聲,“我也挺喜歡吃蘋果的,請我吃?”
男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這位大佬了,突然有點忐忑,幹笑兩聲,“給,妄哥喜歡,我還有……”
姜妄也不客氣,拿過他的蘋果咬一口,用手背拍他的臉,“你他媽安靜點,老子要睡覺。”
就在他說這話時,其他人的打鬧聲幾乎響徹雲霄。
男生:……
明顯不是吵鬧的問題,只是不知道哪裏惹這位大佬不開心了,他随意找個借口找茬。
男生不敢反駁,也不敢跟姜妄較勁,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機安安靜靜聽歌去了。
季眠剛才一直趴在窗戶邊,這會兒被那個男生的動靜吵到,擡起了頭,往大船上張望了一下。
姜妄大喇喇坐在船尾,一邊嚼蘋果,一邊看着下面小船,不期然就對上了季眠的目光。
他沖她揚一下眉,然後就見季眠慌張地回過頭,抓起一個塑料袋,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姜妄:……
季眠沒想到自己會暈船。剛開始還好,江上微風拂面,她還覺得挺舒服,但是只過了二十分鐘,她就開始頭暈惡心,胃裏一陣陣抽搐,一身冷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難受得不行。
季眠吐過一次,稍微舒服點,接過張可可遞的水漱口,然後又不好意思地跟附近的同學道歉。
何思航把袋子扔掉,回來詢問:“還好吧?”
看見他給自己扔裝嘔吐物的袋子,即便有項殊的囑托,她也格外不好意思,“好多了,謝謝,下次我自己去。”
“沒關系的,小事。”何思航說着,在她邊上坐了下來。
張可可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巡睃,倒也沒說什麽。
小船繼續晃晃悠悠行駛,季眠吐過一次後剛緩過來的狀态又變得糟糕,眩暈感一陣接一陣。她閉眼趴在窗沿上,讓風吹過頭頂減少眩暈感,何思航坐在她邊上,随着小船搖晃,她的頭不時蹭到他胳膊。
季眠覺得不合适,但實在難受的不想動。
“陽光班的幹什麽呢?光天化日就靠一塊兒了?”
大船上突然有人起哄調侃,季眠難受極了,但還是努力支起頭,想離遠點。大船上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像是有人在打架,她聽見姜妄在罵人——
“我、操、你媽、逼的,能不能安靜點?你再喊,老子把你扔下河信不信!”
緊接着,十四班班主任就吼了起來,“姜妄,你給我消停點!”
季眠頭暈,無心聽,又閉眼趴在了那裏。
船搖晃了一會兒,突然停了,她以為到地方了,睜開眼看,卻聽田老師在叫她。
“季眠,你這樣吹着腦袋,容易生病。要不你去大船上,大船比較平穩,沒這麽颠簸,空氣流通也好,不用把頭伸出去。”
其實季眠一點都不想動,但她注意到陽光班的船和大船停在了江上,兩條船甲板間已經搭好了木橋。其他班級的船都先走了,她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只好起身往外走。
張可可立刻跟上,“我扶着你。”
何思航也想跟着,季眠回頭看他,“沒關系的,就一個多小時。”
她知道何思航跟姜妄有過節,怕起沖突。
何思航沒再說什麽,坐了回去。
季眠和張可可出了船艙,擡眼就看見了站在大船甲板上的姜妄。姜妄臉色不太好,看着不太爽的樣子,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季眠臉上。
她看起來很不好,綁在腦後的馬尾松了,臉頰邊垂着不少碎發。瓷白的臉血色全無,吐的眼淚都出來了,一雙眼通紅,配着蒼白的臉,活脫脫一只小兔子。
那模樣又弱又可憐,好像一陣江風就能把她卷河裏去。
姜妄咬咬槽牙,神情緩和了很多,沖着她伸出手,“過來。”
季眠被暈船折磨得夠嗆,也沒多想,把手放進了他的大手中。
她的手很小,手指又軟又涼,他的手一下就能将她全包裹住。姜妄沒忍住,捏了捏她的手指。
季眠沒心思搭理他,借着他手臂的力道,小心走過了不寬的木橋。
這條船足夠大,大多數人都上二層曬太陽、看江景、逗別班學生去了,一層船艙裏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幾號人,三五人湊一起要麽打牌要麽玩游戲看電影。
姜妄帶着季眠和張可可進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一下,但也沒敢說什麽,只意味深長地相互交流眼神。
船艙尾部有一排連着的軟凳,姜妄帶兩人坐了過去。
季眠一坐下,就下意識推開後面的窗戶。
她剛推開,就被一邊的姜妄關上,“別吹風,一會兒頭疼。”
他說着話,擡手,将季眠的衛衣帽子扣腦袋上了,然後又掏出一副耳機替她塞上。
季眠暈乎乎的,只感覺耳邊微微發熱,在音樂充斥耳膜前,她聽到姜妄在她耳邊輕輕說,“聽歌,別看窗外,會舒服點。”
姜妄給她戴好耳機,退開了一點,然後扶着她胳膊,讓她躺在了椅子上。
季眠實在難受,沒出聲,安靜的由着他擺弄。
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着身子側躺着,片刻,懷裏被塞了一個帶溫度的綿軟的東西。應該是姜妄的衣服,她本能地抱着衣服,抵着胃的地方,整個人舒服多了。
張可可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中,姜妄就是那種二世祖大少爺,除了對別人呼來喝去,啥也不會那種。
沒想到啊……
她看看安靜躺着的季眠,又看看垂眼盯着她的姜妄,一時間都不會說話了。
“操,你、你……”
“別瞎幾把吵,”姜妄擡頭,壓低聲音制止她,“安靜點,讓她睡會兒,睡着了就不難受了。”
他說完,坐正了身體,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踢了踢張可可的鞋,“去那邊要個橘子。”
“幹什麽?!”
“去啊,廢話真多。”
張可可不情不願地要了個橘子回來,然後就眼睜睜看着姜妄剝了橘子皮放在了季眠腦袋邊。
張可可:……
她一屁股坐下去,湊到姜妄邊上,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喜歡季眠?”
姜妄也愣了一下,有些苦惱地搔了搔額頭,“不知道啊,”說着,笑得特別賤,“都是別人喜歡我,我哪知道喜歡別人什麽感覺。”
“操,滾犢子。”
季眠聽着音樂,沒有聽見兩人壓低聲音的讨論。她用衣物抵着胃,鼻息間是清新柑橘香,惡心感退去,整個人舒服了很多,随着船只輕輕晃悠,居然睡着了。
暈船後遺症還挺嚴重。到了原始森林風俗小鎮,季眠還是有些眩暈,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軟乎乎的,只晃悠。
到風俗小鎮時,已将近五點,老師讓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四處轉轉熟悉環境,五點半集合吃飯。
季眠身體不舒服,田老師讓張可可先送她去客棧休息。客棧二三樓都是陽光班的房間,先随便選一間讓季眠休息,晚上吃了飯,再分配房間。
季眠進了屋,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得黑沉,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暈船的不适也算徹底過去。
張可可六點的時候給她發了信息,說給她留了晚餐,醒了去廚房找工作人員熱熱。
七點半的時候,又發了信息,說房間分配了,田老師讓她跟張可可就住這間,免得挪來挪去麻煩。
季眠在屋裏收拾了一下東西,出門準備去吃飯,剛走出房間,就遇到了生活委員向甜甜。
“甜甜,”季眠想起項殊的囑咐,過去跟向甜甜打聽,“那個,何思航住哪個房間?”
向甜甜站在走廊看她,笑得一臉暧昧,“眠眠,你跟何思航什麽情況?剛才分房間的時候,他也來找我打聽你在那個房間。”她越說越意味深長,“而且求我把他安排到你隔壁房間。”
季眠心頭一松,指了指旁邊的房門,“就這間嗎?”
“嗯吶,”向甜甜捕捉到她愉悅的神情,笑得越發暧昧,“咱們還是學生啊,你倆注意點,別搞出事來。”
季眠:“……注意什麽?”
“反正你自己有數就行啦,”向甜甜嘻嘻笑,“樓下放電影呢,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季眠一頭問號,還沒等她想明白向甜甜是什麽意思,倒先聽到了走廊那端出來的一聲輕哼。
她循聲看過去,見陰影處有一點星火明明滅滅,緊接着,姜妄從角落處走了出來。
他直直看着她,臉色不是很好,沒有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模樣,整個人浸在夜色裏,有種陰沉駭人的氣勢。
季眠莫名有點怕,小聲道:“姜妄?”
“在船上勾肩搭背不夠,還得住隔壁,”姜妄把煙在垃圾桶上摁滅,走了過來。他看着她勾勾唇,像是笑了,卻比不笑還吓人,“怎麽着,晚上比較方便?”
季眠被他的樣子吓到,往後退了退,“你發什麽瘋?”
姜妄沒回答,黑眸沉沉看着她,薄薄的眼皮,微揚的眼尾讓他的眼神顯得格外鋒利逼人,“為什麽要跟那男的住隔壁?你倆晚上要敲牆壁發摩斯密碼啊!”
他最後一句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季眠一哆嗦。
但她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小聲反駁:“跟你沒關。”
她說完,要走,卻被姜妄攔住。
“你要幹什麽!”
姜妄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心裏煩躁的厲害,又不知道怎麽發洩,下意識就攔住她了。
“你少跟那男的說話。”
“為什麽?”
“男人沒有好東西!”
“你也是男的。”
“……”姜妄被噎了一下,“我跟他們能一樣嗎?”
“有什麽不一樣?”
姜妄再次被噎住,氣急敗壞嘶了好幾聲,也沒解釋出什麽來。他幹脆拿出無賴本性,蠻不講理道:“反正你少跟其他男人說話!”
“為什麽?”
姜妄再次被問倒,他惱火地抓抓後腦勺,“沒有為什麽,我說的就是道理。”
季眠不想理他,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薅住衛衣帽子給拽了回來。
“聽不聽話?”他低着眼,一副兇狠的模樣看她,“不聽話,我揍你信不信?”
季眠也來了火,瞪他,“我為什麽聽你的?”
“你怎麽那麽多為什麽?”姜妄氣得頭腦發熱,“難道你爸媽沒教過你,女孩子少跟男生勾勾搭搭的。”
“沒教。”
姜妄哼笑一聲,“那他們挺不稱職啊!”
季眠沒說話了,只死死看着他。姜妄突然察覺她有點不對勁,火氣登時消了大半,“怎麽了?”
“你真煩人!走開!”
她說完,死命推了他一把,然後轉身跑回房間,砰一下關上門。
姜妄站在幽黑的走廊裏,看着緊閉的房門,吼了一聲:“操!”
随後揚手,将提着的晚餐全砸進了垃圾桶裏。
學校在客棧外的廣場放露天電影,放完已經十一點了,學生們陸陸續續回房間休息。張可可被胥霆那群人拉着去姜妄房間打牌,姜妄沒拒絕,但臭着張臉,渾身散發低氣壓,冰塊似的讓人發寒。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但他卻吆喝着讓大家繼續打牌,大有要玩一個通宵的勢頭。沒人敢掃他興,都膽戰心驚打牌。
玩兒了會兒,場子漸漸熱起來,姜妄除了臭着臉,好像也沒有要發脾氣的意思,大家也就開始放松閑聊。
“五一你去時嬌她們家嗎?”
“去呗,我跟她關系挺好,她爸出殡,我得去啊。”
時嬌也是十四班的,前兩天父親出了車禍離世,連郊游都沒來。剛好趕上五一出殡,十四班一群關系比較好的準備去看看她。
“妄哥,你去嗎?”
姜妄甩了一對Q,撩起眼皮掃他一眼。
“得,知道了,不去。”
“時嬌挺可憐的,她爸出事那天,我去看她,哭得眼都腫了。Acup!”男生說着話,甩了一對A出來。
有人想到什麽,撞了撞張可可,“你們班季眠好像也是孤兒吧?真佩服她,爸媽都沒了,成績還那麽好,挺堅強……”
姜妄捏着一對2愣在那裏,“你說什麽?”
姜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差,目光淩厲地逼視着對面說話的男生。
男生哆嗦一下,不知道又怎麽惹到這位大佬了,他結結巴巴道:“我、我聽別人說的,說、說季眠讀小學的時候,她爸媽就沒了……”
“操!”
姜妄罵了聲,啪一下摔掉手裏的牌,撈起外套,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屋內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有點懵,這、這又怎麽了?
季眠跟姜妄吵完後,也沒心情吃飯了,自己将自己悶在屋子裏。
她回想姜妄說的那些話,他說得已經很直白了,她懂。同時,有了姜妄這些話提醒,她也想明白向甜甜是什麽意思。
他們都以為她跟何思航晚上要做什麽。這不是事實,但她沒辦法解釋,只能任由他們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季眠越來越難過,她摸出藏在枕頭下的小貓咪緊緊握着,“媽媽,我這樣是不是不好?但我想活着,我也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樣會給天宮帶來麻煩,對不對?太爺爺太奶奶都很好很好,我不能給他們惹禍……”
她說着,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很快浸濕了有些陳舊的小貓咪。
她本來體力就不算好,又遇到意外,魂魄不穩。中午吃的飯,船上吐光了,晚餐還沒吃,哭着哭着就感覺手腳冰涼,整個人都特別虛弱,喘氣都有些困難似的。
應該是低血糖了。
她默默想着,擡手擦了一把淚,卻在朦胧中看見了媽媽。
媽媽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很溫柔地沖她笑,“眠眠別哭了,媽媽抱抱,好嗎?”
她向她攤開了手臂。
季眠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但卻控制不住往前走,想要撲進媽媽懷裏。她克制着顫抖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前走……
“季眠——!你給我回來!”
耳邊突然炸開一聲怒吼,聲音很熟悉,讓她一下怔在那裏。
等她回過神,再朝前看去,哪裏還有媽媽的影子,只有一眼望不到頭的江水。月光灑在水面上,閃爍出讓人遍體生寒的光芒。
她低頭,見江水已經漫過胸口,直抵脖頸。
季眠驚得瞬間回過神,恐懼的大口喘息着。
想起喚醒她的那道聲音,她站在江中,扭頭看向岸邊——
清冷月輝下,青絲如瀑,一身黑袍的男人反手握着一柄匕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季眠頭皮一下炸開了。
姜妄?!姜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