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東海邊與度朔山

傳說東海之中有一座仙山,名曰度朔,是神荼shu郁壘二位神君所居之處。

千年以來,居住在東海邊的出海捕魚之人偶有稱自己有幸得見,都說那山上盤亘一棵巨大的桃樹,樹頂有一只金雞,日出報曉。

“才不是什麽金雞,是一個黑衣服的仙人!”一個十來歲的男娃站在一群小孩中間,信誓旦旦地說,“今天早上我跟我阿爹去捕魚的親眼見到了!那仙山上确實有好大一棵桃樹,但是樹頂上沒什麽金雞,是一個黑衣服的仙人!”

“還真的有神仙啊?”

“別聽他瞎說,神仙怎麽會穿黑色的衣服?不都該是白衣翩翩嘛!”

“就是,他肯定是瞎編的,仙山不過是傳說,哪兒是那麽容易叫他瞧見的!”

“你說你看見仙山了,那你登上去了嗎?”

看小孩們都不相信,男娃急了:“我沒瞎編!登是沒登上,但是我遠遠看見了!”

“遠遠看見?遠遠的你能看清那是個人嗎?”

“開始當然看不清,但是那神仙發現我們的船了,然後他就從那大桃樹上飛了下來,站在岸邊,我看不清他容貌,總能認得出那是個人。”

“那你爹咋沒看見?”

“那陣風浪可大,船都差點翻了,我倆都撞到腦袋暈過去了。我比我爹先醒過來的,所以就我看見了,等我把我爹叫醒,那仙山就忽的不見了,我們也突然回到近海處了。”

“哼,別聽他瞎吹了,走吧。”

男娃看着所有小孩都離開,懊惱地跺腳:“不信拉倒!”

突然轉身看向躲在一邊樹後朝這邊張望的少年,男娃跑過去,瞪着眼睛問他:“死兔兒爺!你看什麽看!”

少年被他吓得一個瑟縮,眼中蓄了淚水,卻又擡起頭來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看到神仙了?”

男娃一揚下巴:“當然了!”

少年嗫喏着:“要是我也能見到神仙就好了…”

男娃一臉嫌棄地撿起塊石頭朝他身上丢去:“就你這不男不女的東西也想見神仙!做夢去吧!”

被石頭正砸在額頭上,一縷紅色淌下,少年呆立在原地,慘白着臉沒了動作。

男娃也沒想到自己真把人砸出了血,心虛一陣,拔腿跑掉了。

少年終于回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大海,口中念叨幾遍“神仙”,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朝大海之中走去。

度朔山。

神荼進了屋子,就見他師父拿着拂塵背對着他盤腿而坐,對着挂在桌案上的兩幅神像默念着什麽。他聲音極小,傳到神荼耳中不過是一片模糊。

徑自坐到椅子上,神荼給自己倒了杯茶,喝過之後才出聲道:“師父,你找我?”

鐘道睜了眼睛,起身看過來,一甩拂塵:“越來越沒規矩了!”

神荼并不說話,只是看向他。

鐘道問他:“誤闖而來的那對父子,送走了?”

“是,只有那小孩兒看到我了。陣法疏忽之處已做了修補。”

神荼今日照例在桃樹頂上修煉,突然之間感覺到一個小漁船竟然破了陣法進到度朔山附近來了。知是自己疏忽所致,他施法将那漁船送回淺海,又趕緊将整個陣法梳理一遍,查缺補漏。

這度朔山浮于東海之上,倒也可以稱為一座島,乃是千年前神荼shu郁壘二神居住的地方。本來周圍有着陣法,防止凡人闖入,近來鐘道為了考驗神荼所學,将原先的陣法都撤了,讓他自己去重做了一番。

神荼初次進行如此大規模的施法,免不了有纰漏。鐘道也不怪他,沒再針對這件事說什麽,而是坐在神荼對面,摸着胡子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郁壘傳人,在京都萬朝城。你去一趟,将他帶來度朔山。”

聽了鐘道的話,神荼擡起右手看着手背上的神荼shu印記。

神荼看着他:“郁壘傳人,是誰?”

“安家的少爺,安岩。”

“剛出生的孩子?”

鐘道搖搖頭:“不,他比你小上三歲。”

神荼皺起眉:“都已經十八歲了,怎麽現在才發現他是郁壘傳人?”

鐘道嘆道:“你師父我的先祖鐘馗,本事都是神荼shu神君所教,自然對你這個神荼shu傳人更為了解。更何況郁壘神君本就擅長隐匿,他的傳人哪兒是那麽容易找着的。”

神荼又問道:“若按你之前所說,郁壘傳人并不會帶來什麽危險,為什麽非要将他帶到度朔山來?”

鐘道噴出個鼻音來:“他不會給別人帶來危險,別人可是會給他帶來危險。郁壘之力一為孽火,二為隐匿。這孽火為惡鬼所懼,可隐匿卻是為惡鬼所饞,若是得了,便沒人能看得見抓得住。你以為我是怎麽發現他的?還不是因為算到他快要有麻煩了。你帶上馗道的書,能教給安少爺的就都教給他,起碼讓他有點自保能力。”

神荼看他一眼,剛站起身,又見鐘道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團布條來:“對了對了,把你右手上的印記遮遮。記住了啊,遇到惡鬼,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趕緊跑,來找你師父我幫忙不丢人。”

神荼接過布條給自己右手纏上,口中吐出兩個字:“啰嗦。”

鐘道一噎,氣哼哼地說:“趕緊收拾東西滾蛋!”

神荼綁好布頭,忽然又問道:“師父,你為何不離開這裏?”

鐘道給自己倒了杯茶,神在在地端起茶杯:“這度朔山可是修煉的好地方,師父我還未真正得道,自然是一刻都舍不得離開。你就不一樣了,你與郁壘傳人糾葛萬千,俗塵之緣未了,也需要去真正對付些妖魔鬼怪,方得開悟。想當年師父我馳騁天下,降服了不知多少惡鬼,才有了如今的修為。”

神荼自然知道鐘道以前的豐功偉績,當年正是鐘道将他一家人從惡鬼手中救下,然後才把他收為徒弟,還給他講了神荼郁壘的事。這十年來鐘道一直陪他在度朔山上,寸步未離。

神荼問道:“俗塵之緣未了?這個安岩,他是我弟弟嗎?”

鐘道一口茶盡數噴了出來,嘴角抽搐着說:“安岩是安家老爺和夫人的親生兒子,怎麽就成了你弟弟了?你親弟弟倒是與他同歲,怎麽你忘了?”

神荼當然沒忘記自己的弟弟,只是除了兄弟之外,他想不出那個叫安岩的男孩能跟他有什麽“塵俗之緣”。

既然想不通,他便不想,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十年的修煉,神荼自覺已經可以做到心無外物了。或許作為神荼shu傳人,他此生本就不該有太多情感。初離父母和弟弟時的迷茫和痛苦早已消逝,當年發生的一切讓神荼一直相信,遠離他們是對的。

看着神荼的表情,鐘道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雖說天機不可洩露,但為師可以向你保證,沒那麽複雜。無論将來如何,一切随心即可。”

神荼看着他清亮的雙眼,感覺到右手手背上隐隐的灼熱,緩緩點了點頭。

等神荼把東西收拾好,鐘道又出現在他房屋門前。

“驚蟄可帶了?”

“帶了。”

“《三十天學馗道》可帶了?”

“帶了。”

“金針可帶了?”

“帶了。”

“換洗的衣服可帶了?”

“……”有清潔咒就夠了,換洗什麽?

神荼不再理他,看向窗臺上放着的那盆花。

“唉,老喽,遭人嫌棄喽。”鐘道自我怨念一番,也看向那盆花,“這花也帶上,抓了惡鬼盡管拿來喂它。待黃泉花開,神荼shu郁壘重現,你也就可以解除孽障,回到親人身邊去了。”

神荼走過去,将那盆未開的黃泉花也收入乾坤袋中,又将窗子關好。

鐘道側身閃開門,神荼從屋中出來,走出幾步便定下腳,并不回身,只是側頭說道:“我會盡快回來。”

鐘道知他是在別扭地讓自己保重,朗聲笑道:“去吧去吧,為師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會太想你的。”

神荼回過頭朝前走去,沒讓鐘道看到他彎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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