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8
浴室的水流淌，室內的玻璃窗都凝上一層薄霧。
聶歆給小葡萄端了一大盆狗糧，才勉強抑制住它拆家的欲望。小葡萄身上的泥巴幹澀，将它的毛發結成一塊一塊的。
聶歆倚靠在櫃子旁，思考該如何提高小葡萄的運動量。
水聲戛然而止，潮濕的水汽從門縫裏氤氲而出。聶歆的思緒被拉回。
許川燃從浴室走出，水珠順着他的發絲下墜，趟過他的側臉。
聶歆眼前一亮：“怎麽樣，還合身嗎？”
因為尋找小葡萄，許川燃的球衣球褲均染上泥巴，聶歆提議他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走。
“嗯。”許川燃移開視線，可能是因為剛洗完澡，他的臉頰有些發紅。
聶歆給他挑的都是自己親自設計的，也是Binaural男款冬裝熱賣的那幾款。衛衣加束腳褲，氣質都很符合大學生。
聶歆倒是很欣喜，他的五官本就很優越，身材也是無可挑剔。這一身穿在身上，倒是顯得很青春活力。
許川燃似乎有些顧慮，他遲疑片刻還是問出口：“這些衣服，是你前男友的嗎？”
“嗯？”聶歆被他問懵了，腦袋轉了一圈才明白他在顧慮什麽，“不是哦，都是新的。”
她笑得眼角彎彎，解釋道：“我是Binaural服裝品牌的主理人，這些衣服都是我設計的。衣服上市時我會自己留一份，你身上的這幾件也是我比較喜歡的。”
許川燃點頭，取走置物架裏的吹風機：“我可以用嗎？”
“請便。”聶歆道。
吹風機呼呼吹着，許川燃撩一把額前的碎發，細密的水珠随風消散。洗發水的香味也随之萦繞在聶歆的鼻尖。
Advertisement
聶歆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着許川燃吹頭發，驀地就想起以前楊皓給自己吹頭發的場景。
男生的短發很快就能吹幹。
許川燃關掉開關，察覺到她在出神，他的目光落到聶歆的臉上。
只一眼，她的心漏了半拍，霎那間從回憶裏脫身。
聶歆清清嗓子，試圖掩飾尴尬：“我能拜托你件事嗎？”
“你說。”許川燃道。
“能幫我遛狗嗎？就每天拉出去跑跑步什麽的，消耗消耗它的精力。省得它每天拆家或者偷跑出去玩泥巴。畢竟阿拉斯加犬的體型大，我可能拉不動。”聶歆說出請求，又補充道，“如果跟你的兼職有沖突的話，我支付你費用，一次一百五。”
“可以嗎？”聶歆的聲音逐漸變輕，試探地問。
良久，他才回答：“可以。”
他的同意，在聶歆看來是意料之中的事。聶歆估摸着大學生做兼職時薪二十已經挺多了，一天下來也就一百左右的樣子。而她開的價更高，怎麽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聶歆從客廳的茶幾上取過備用鑰匙，交到他手裏，“那就這麽定了！”
“姐姐就這麽相信我？”許川燃捏着鑰匙調侃道。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你的老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聶歆笑着回應，“鑰匙等你找到女朋友了就還給我。”
許川燃笑了笑，沒有在“女朋友”這個話題上糾結。
臨走前，他從洗手臺上取走髒球衣和夾克，指了指身上幹淨的新衣服道：“衣服我會洗幹淨還給你的。”
聶歆擺手：“不用還我，就當是你幫我找回小葡萄的謝禮。整個Binaural都是我的，幾條衣服算什麽？”
許川燃抿着唇，沒有再說什麽。
可聶歆在他走後卻收到一筆陌生人的支付寶轉賬，衣服加褲子一共兩千四百八，是Binaural實體店裏的價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聶歆注視手機屏幕裏轉賬人的笑臉頭像，嘴角揚起。
“臭弟弟……”
---
許川燃推開病房門，卻意外地見到她的身影。
女孩的秀發烏黑柔美，披散開來，垂在胸前，發端系着雪白的蝴蝶結頭飾。她身穿鵝黃的羽絨服，下身搭配一條淺色的冬裙，整個人散發出青春洋溢之感，卻美得跟安靜優雅。
她坐在許瑤瑤的病床前，替瑤瑤掖好被角。
“厲雯佳？”許川燃錯愕，随後語調又恢複到往日的清冷，“你來幹什麽？”
“阿燃。”厲雯佳回頭，對他露出欣喜的笑。她的下眼睑略微有些下垂，眼睛飽滿水靈，很有靈氣，眼角的卧蟬畫得很自然。“我來看看瑤瑤。”
許川燃合上病房大門，另外拖了張椅子，坐在她的旁邊。病房間的過道就這麽點大，兩個人并排一坐，便沒了縫隙。
許瑤瑤此時已經睡着了，她的小手還捏着許川燃的束發帶。
厲雯佳問他：“你去做兼職了？怎麽做到這麽晚？”
“還好吧。”許川燃含糊地應付一句。
對于他的冷漠态度，厲雯佳早就習慣了。她擡眼望着他的側臉，突然捂着小嘴低聲笑起來。
“笑什麽？”許川燃看她一眼。
厲雯佳回道：“笑你還跟以前一樣。”
她把雙手搭在膝蓋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回想起以前的時光。她帶着回憶，像泡在蜜罐裏，淺聲道：“咱們初中就在一個班，高中你去練體育，我去學美術，大家努力奮鬥，然後又在A大相聚了。有時候我覺得，這緣分真是太巧妙了。”
她将鬓邊的一縷碎發撫到耳後夾着，又繼續道：“你現在還有在彈吉他嗎？我記得你初中那會兒就寫了很多歌了，最近有沒有出什麽新作？”
許川燃摩挲指尖的繭，他低頭，整張臉埋沒在碎發的陰影裏：“早就不彈了。”
厲雯佳見他落寞的神情，心情也跟着低落：“啊，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是因為你爸爸嗎？”
許川燃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眉眼間染上幾分悵然，卻将情緒很好地收斂起。他回道：“不是。”
他靜靜地坐着，思緒回到初中畢業的那個夏天，可無論回想什麽，聶歆的臉總會輕而易舉地浮現。仿佛那個遙遠而灰沉的世界裏，她是唯一散發色彩的光。
衛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一下，許川燃取出手機，屏幕自然亮起。是聶歆發來的兩條消息。
“那個，不好意思，忘記了要幫你找飯卡的事。”
“我找到後會聯系你的。”
許川燃的食指在屏幕鍵盤上輕敲，回複道：“好的，麻煩你了。”
厲雯佳的餘光一直緊盯他的手機屏幕，在看到對方是女生頭像後，她有些意外。尤其當許川燃解鎖微信後，發現還是他的唯一置頂，她下意識地攥緊裙子。
“這個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嗎？”厲雯佳小心翼翼地詢問。
許川燃關閉屏幕，雙手插在衛衣兜裏，“不是。”
厲雯佳松開手，撫平裙擺的皺褶，她剛懸下的心卻又因為他的話而再次揪緊。
許川燃道：“是很重要的人。”
厲雯佳愣住，她在記憶裏搜尋一周，也沒有想起許川燃過去和別的女生有所交集的事，心裏愈發好奇這個女生到底是誰。
“是我們以前的同學嗎？我好多舊同學的聯系方式都丢了呢。你能推給我嗎？”
“不是。”許川燃拒絕道。
“啊……”厲雯佳的臉頰一片緋紅。
病房靜悄悄，二人并排坐着。
厲雯佳轉移話題：“瑤瑤快出院了吧？”
“醫生說再觀察觀察就可以了。”
“那就好。”厲雯佳道，“你白天還要上課，晚上還要兼職，我真的挺擔心你的身體。”
她頓了頓，凝視他的臉龐，面露不忍：“有什麽難處你可以跟我說。我們怎麽說也有八年交情了。”
許川燃自嘲一笑，寬松的衛衣口袋裏，那雙手攥得很緊，指甲在掌心裏留下彎彎的紅印。
“時候不早了，你回學校吧。”
厲雯佳最見不得他隐忍的模樣，但他的唇緊抿着，就像一扇緊閉的門，絲毫不會為她打開。
她輕輕地嘆口氣。明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她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期許呢？
厲雯佳收拾好包包，将椅子挪到角落，卻見許川燃并沒有要起身的想法。她疑惑道：“你不回學校嗎？”
“我在醫院陪瑤瑤就不回去了，你路上小心點。”
厲雯佳捏着包包肩帶，心裏的失落稍微被安撫了些。至少，他還是在意自己的安危的，亦如兩年前，在那個昏暗無光的小巷裏，他會把拳頭揮向那群偷拍她照片的小混混們的臉上。
那雙彈吉他的手，不止撥過弦，還為她打過架。
---
小葡萄精力旺盛，從半夜開始拆家。聶歆早上起床一看，家裏的沙發已經被啃出五六個大洞，抱枕書籍這些也無一幸免。棉絮亂飛，碎紙被小葡萄踩在腳下，就連聶歆擺放在樓道上的花都被摧殘成兩半。
聶歆狠狠敲打一把小葡萄的肚皮，這會子它縮在自己的小床上準備睡回籠覺。
不過因禍得福，聶歆在沙發的破洞裏，發現了許川燃的飯卡。
那夜這飯卡大概是掉在了沙發縫隙裏，經過小葡萄一夜的摧殘，被推搡出來。
聶歆今天稍微弄了下頭發，用卷發棒卷了發尾，比平日的黑長直多了些俏皮。她此時手背上擠滿防曬霜，食指指腹也沾滿防曬，就只能用中指和無名指将那張飯卡夾出來，平攤在茶幾上。
飯卡上的照片是正兒八經的證件照。讓聶歆意外的是，都說證件照是最醜的，可這條似乎在許川燃身上沒起作用。
照片右側是他的一些個人信息，包括二級學院和學號，以及一些注意事項。
聶歆在看到“體育學院”二字後，恍然大悟：“原來是體育生。”
怪不得三千米跑完還能遛狗。
聶歆還注意到卡面上印刷的二維碼，關于餘額查詢和在線充值的方法。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機掃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