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節
營。
夜涼如水,村落的空氣特別好,坐在田埂上看着月亮,也覺得月亮比在上海所看的要更大、離得更近,而就在趙衍之出神地看着月亮之時,傅懷秋拿了一件衣服,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慢慢地坐到他的身邊,趙衍之對他報之一笑:“謝謝。”
“你身子底弱,剛才王伯不是跟你說了嗎,晚上最好別出門,吹到了風恐怕你的舊病又要複發。”
“可是我睡不着,這裏的月亮又那麽美。”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咳咳咳……”
趙衍之還未唱完這一句便猛烈地咳嗽了起來,他現在這把嗓子也全然是廢了,每次一要用力,這咽喉之處也像是被千萬根針紮着,但這痛苦是馮春生帶給他的,他不知是感謝還是痛恨,這樣,他永遠也比不上他了吧。
聽見趙衍之唱了這句的傅懷秋全身一震,他已經很多年都不曾聽過這場戲,他也很久沒聽人唱過這句,當年也就是因為這麽一出牡丹亭,師哥才會與他走上不同的道路,而現在,又因為這牡丹亭,他結識了趙衍之。
他出手拍了拍趙衍之的後背,“別唱了,你的嗓子還沒好。”趙衍之聽了傅懷秋安慰他的話,對他報以一個無奈又苦澀的笑,又擡頭看像月亮,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那一半的月又躲藏在雲霧之中,如同小姑娘害羞地拿着面紗遮住了自己的容顏,月的殘缺讓趙衍之又心痛了幾分,他應到:“永遠也不會好了,不僅是嗓子,我也是。”
傅懷秋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他也不看趙衍之,自言自語地就說道:“我想救你,不是師哥的緣故,也不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只是因為我不想讓另一個我受傷,我已經足夠苦,我不想你受到牽連,你是無辜的,你不必參與到任何争鬥中來。”
他異常認真地轉頭看向趙衍之的雙眼,趙衍之也同樣回眸看向傅懷秋,他一如往常的真誠,而就是這樣發自肺腑的一番話卻讓趙衍之有些怔忪,他險些要站起身來,他笑道:“另一個我?我和你根本不是一個人。”
“你長得這麽像我,又比我小,肯定是我弟弟。”
趙衍之一下就被傅懷秋噎住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你這麽乖,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弟弟。”傅懷秋朝着趙衍之眨了眨眼睛,那頑皮的模樣險些讓趙衍之坐不住,他也笑:“誰要認你做哥哥,天下相似之人多得是!”
“好啦,不願意做我弟弟就算了,我們回去吧。”
“嗯。”
趙衍之聽了傅懷秋的一番話,躺在床上,流下了眼淚,他終是沒有忍住,他居然還能被人關心,傅懷秋是這樣的為他着想,他是這樣的善良,趙衍之之前所有的仇恨都煙消雲散了,現在他能夠在這裏安穩地生活,全是憑借着傅懷秋,他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趙衍之就穿好了衣裳走到了傅懷秋的屋外,傅懷秋聽見了敲門聲趕忙便打開了房門,他看見趙衍之站在門外,連忙說道:“快進來說吧,大早上找我什麽事?”
趙衍之看着傅懷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下定了決心般說道:“我這裏有一筆錢,我想要捐給八路軍。”“你說什麽?”傅懷秋本來站得距離趙衍之有些遠,聽見他平淡而又冷靜的說出了這句話,不由得一驚,現在開支緊張,的确需要資金,可是怎麽樣也不能讓趙衍之拿出錢,他現在本身已經落入窘境,怎可趁人之危拿人錢財。
“萬萬不可,那些錢你還是自己留着……”“不,我心意已決,這幾日住在這裏,多虧了鄉親們和戰士們的幫助,這些錢是我師父留給小寶的,這筆錢本來就不是我的,如今師父去世,小寶也不在了,這筆錢放在我這裏也是不對的,師父在天之靈知道我這樣做,也一定不會怪罪于我,這筆錢我是一定要給你的。”“可是,我也不能收,這筆錢你留着以後若是離開了這裏,你回老家也好,再去上海也罷,總是能用得上的。”趙衍之一點也沒聽進去傅懷秋的話,他只是一味地搖着頭,“別說了懷秋,我以後說不定就留在這裏了,哪兒也不去了,這裏我很喜歡,我不會回上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裏,師父的家也早已賣掉了,我哪還有容身之地,這裏很好,我不會走了。”
“你……”
“什麽都別說了,這筆錢現在存在錢行裏,我會告知你如何提取,千萬一定要收下,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決心,給了你這筆錢,我就再也不會胡思亂想去到別處了,呆這裏很好,我會農活,可以生存。”
傅懷秋看着趙衍之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心裏不知是為他高興還是悲傷,他只好點頭應答,目送趙衍之離開的背影之時,傅懷秋的心中卻感到了幾分愧疚,他想着,如果趙衍之留在這裏,不知對他來說,是安全還是毀滅。
第 64 章
等到東田真嗣來到澤野拓真的府邸之時,這裏已經面目全非,哪裏還有半分素日裏的華貴雍容,地上到處都是屍體,濃濃的煙霧像是一片化不開的墨,東田真嗣握緊了手中的槍,帶着身後的人小心地往府邸裏進,整個別墅上下都彌漫着一股絕望的氣氛,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他讓身後的人分開找尋,自己也直奔地牢。
當他沖進地牢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發現,沒有看見趙衍之,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緊皺着眉頭一間間地搜尋,可是地牢已經空了,什麽人都沒有。他的心越來越慌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現在連澤野拓真的蹤跡都尋不到,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報,長官,我們發現了澤野長官的……”“帶我去!”
站在這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之中,勉強還能看得清澤野拓真的臉,東田真嗣雙眉間的皺紋變得很深,他大吼道:“再去給我搜!把人給我搜出來!”“是!長官!”
東田真嗣站在門外,天空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一聲雷,緊接着,大雨便接踵而來,冰冷稀疏的雨點一點一滴地打在了地面,這一場雨像是為了沖刷這裏剛剛降臨的罪惡,把一切都抹除幹淨的洗劫,雨水混合血水散發出一種腐敗卻又新鮮的味道,他什麽也沒有做就站在大街的中央,任憑雨打落在他的臉上、身上,陰沉的天空落着灰色的驟雨,雨越來越大,東田真嗣幾乎睜不開自己的眼睛,耳邊只能聽見響亮的雨聲,他站在雨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淚水從眼眶中流了出來,他用力攢緊手中的槍,手指是要陷入手心的力氣地攥着,随着風勢的催趕,天邊一道閃光直直地霹靂下來,在轟隆的雷聲中,東田真嗣再也站不住,他砰地一聲跪倒在地,他低着頭像是跪在審判庭下的罪人,虔誠而又痛苦地接受洗禮,他再也不願意去想任何關于趙衍之的事情。
站在庭院裏的士兵們也不敢沖上前去,他們看見長官被雨浸潤濕透的背影,內心燃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東田真嗣就這麽低着頭跪在門前,沒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他的雙肩也沒有劇烈地顫抖,他壓抑地痛哭着,甚至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是這樣一個總是壓抑自己的人,以至于在失去了珍愛之物之時,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抒發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趙衍之對他甚至連一絲美好的感情都沒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也根本不像是喜歡一個人做出來的,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多麽的十惡不赦,但他無法否定自己的心,如今回憶起當日驚鴻一瞥,恍若昨日初始,可是現在自己已經把一切都毀了,澤野拓真死了又如何,趙衍之已經不知所蹤。
又是一年春,趙衍之呆在村裏也已經有三月有餘,今年的春節他沒有與林媽和小靈和度過,這兩人至今下落不明,傅懷秋只說在戰争爆發之前還見過她們兩人在上海的戲院,後來便再也沒有聯系,趙衍之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如今能夠安然無恙地活着已經是上天給予他最大的賞賜,他的聲音也慢慢地恢複了,正常地說話交流已經不成問題,在村子裏每日還能幫忙幹些活,而就在他覺得已經安穩之時,傅懷秋來到了他的面前。
“我馬上就要啓程離開這裏了,組織有下一步的計劃。你便在這裏等我吧,若是我凱旋,必然助你查到林媽和小靈的下落。”
“你只需要安全地打完勝仗回來就行,我也不好再麻煩你什麽,一路保重。”
趙衍之與傅懷秋雙